“毕业3个月，隔离70天，我所感受到的沪式人情味”

19年的暑假，我找了个上海4A的实习，公司就在环贸对面。

无止境的deadline、中英文夹杂的工作要求、有钱人（除了我），这些基本上就是我初入上海生活的关键词了。

作为一个新晋沪漂，我的人际交往也仅限于同事之间，跟合租室友一个月见不到几次面，更别说一栋楼的其他邻居了。

实话实说，作为一个典型的infj人，这样一座除了人情味什么都不缺的城市，我当时真的很满意。

于是毕业后，我选择来上海常驻。

不过写下这段话的现在，已经是我待业在家的第70天了（苦乐）。

由于工作性质，无法线上办公的我，生活百无聊赖，每天除了解决温饱问题，就是在小区里做志愿者，我意外地发现，原来19年所认识的上海，背后折叠着截然不同的一面。

犹记得封控刚开始的时候，团长这项伟大职业还没诞生。

那时候我比较惨，囤的泡面所剩无几，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求助和我连姓名都没互通过的合租室友，没想到她们直接把自己的食材放到公区，写上字条，让我自取。

后来团购逐渐成熟，我和室友各自的团购物资都会直接放在公区；

谁的物资到货但没空领取，在群里说一句就会有其他人去帮忙拿。合租生活的关键词从单纯的空间“分配”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分享”。

这种“互助”不仅限于我这间合租房。

我印象很深刻的是，负责我这栋楼的居委是个上海老阿姨，通知核酸只会在群里发语音，纯正的上海方言，外地人只能靠猜。

对门的邻居得知后，每次轮到我们这层核酸，就会跑来敲门提醒：

“我怕你们听不懂，错过了。”

再后来，为了减少聚集，整个楼组的团购物资，都会有邻居自发地帮忙领取、消毒、并一层一层地送到每户门口；

为了照顾外地人，年轻的邻居主动接手了核酸通知和统计的工作。“小区志愿者组织”就这么诞生了。

这一切都让我想到《礼记》中对“大同”社会的描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可能是因为我这代人，从小就没体验过深层次的邻里关系，所以上述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新奇的，甚至是意外的。

就这样被邻居无偿帮助了一个多月后，我也进入了小区的志愿者群。

进入志愿者群后，我发现这个组织远比我想的成熟。

有专门负责做表统计抗原情况的，有专门对接团长领取和送物资的，还有专门负责核酸工作的，甚至有负责制作小区防疫日报的。

我选了半天，觉得还是不需要和人有太多交流的体力活最适合我，于是我正式开始了送物资的“工作”。

每天团购到货后，会有楼组的居民从团长那里拿到名单，发给我们，我们再对照着名单领取分发。

有时候物资比较多比较重，在楼组群里问一句，就会有邻居把家里的小推车贡献出来。

当然了，不可能所有人都这么善解人意，无私奉献。一个小区就是一个社会的缩影，现实里没有社会是乌托邦。

最常见的，就是催物资。

“怎么还没送到？”

在志愿服务逐渐成熟后，很多人都习惯了物资被送上门，如果到货通知过了半小时还没收到物资，就会在楼组群里催促。

我面对这种情况，通常选择不回复，先把东西都送完了再说，一个志愿者姐姐因此说我心态很好。

我记得有次核酸，队伍后面有个中年男子对志愿者吵吵嚷嚷，去了很多人才劝停。

那天负责的姐姐在志愿者群里说，那个男人是封控楼栋的，不该和其他楼栋混合核酸，志愿者劝离他，他边骂“居委”边推搡，有人说这些都是我们小区的居民，他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不相信会有居民自发地义务劳动”。

这个话让我蛮唏嘘的，毕竟一开始我对于这样持续性的无偿服务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在经历了很多不愉快之后，还愿意继续无偿服务大家的志愿者，我不知道除了“伟大”以外还能用什么词来形容。

我时常在想，这些无偿分享的物资和志愿服务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和其他志愿者混熟后，我问过他们，到底是什么在支撑他们不厌其烦地义务劳动。

楼里最开始加入志愿服务的大哥，是个上海本地人，他想了会咂咂嘴：

“你说个么算是服务嘛，我觉得也不完全，我自己也团购的啊，顺手帮邻居带上去，应该也不算服务吧。”

“而且这个楼，好多家里有老人小孩孕妇的，你晓得伐，他们肯定不能冒这个风险，我无所谓的，我小孩都高中了，那你说谁去帮忙啊，只能是我这样的人嘛。”

还有个姐姐很坦诚地说：

“我就是之前卷习惯了，公司的项目现在又没法推进，所以就找点事做做，搬东西也好做表格也罢，我闲不住的。”

“你要说烦，那也烦不过客户吧，哈哈。

而且我们楼里邻居总体而言还是蛮好的，每次发完东西大家都会谢谢你，那种成就感，你懂吧。”

于是又回到那个问题，这些无偿分享的物资和志愿服务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当然可以从更理性，或者说更冷冰冰一点的角度探讨：

因为自己的物资足够充足，所以把自己“多余”的物资拿出来分享；

因为太无聊了，为了找点事做所以去做志愿者；

或者因为疫情我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么做有利于更高效地解决问题......

这样的解释都是合理的，只是我想一定不止于此，毕竟一个人拥有充足的物资和时间，不代表他因此有了做志愿者的义务。

这些无偿的物资和服务的背后，人性的善才是最为关键的。

无论是发自内心帮助别人的“大善”，还是因为闲不住而加入志愿者行列的“小善”，才是使这个充满未知和不安的混乱局面变得有序、有人情味、有希望的关键。

今天是我居家的第70天，上午到了一个圆通快递，中午在外卖软件上点到了开封菜的炸鸡，刷了刷朋友圈，已经有人拿到出入证，可以走出小区了。

我的小区还没正式解封，但我已经不再焦虑不安。

最后，我想引用《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台词，为我的连篇废话进行总结：

“There are still faint glimmers of civilization left in this barbaric slaughterhouse that was once known as humanity （在野蛮的屠宰场上，还是有文明的微光存在，那就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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