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毕业了，我不甘心离开北上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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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好，这两天可能真的临近毕业季了吧，后台不断收到一些临近毕业的同学的来信，前两天刚刚回答了一次（“小西，今年实在找不到工作了，我能否给你打工？”当一位大学毕业生这样问我），然后来信就更多了，今天又看到另一封，说的很恳切。就挑出来作答一下，上次答得好像有点丧气，这次思路会更清晰一些，希望对有相同困扰的读者朋友有所帮助。

照例，他的来信我还是稍作了加工，隐去了部分隐私信息，并用了化名。

小西，你好。

前两天看了你答毕业生的文章。觉得我们这届学生苦恼还真是相似的。

但我的情况也有些特殊之处，纠结中，看你文章很久了，万望你特别关照一下，给我个解答！切盼。

和那位同学有点像，我也是个x市（某一线城市）211大学的学生，学了个不算特别硬的工科，再有几天就毕业了，面对两个选择，可我还是没想好到底怎么走。

一条路是我爸妈帮我选的，在老家找了一份还算安稳的工作，单位是个国企，我走了流程拿了offer，虽然专业不对口，挣的也不多吧（听说每月会有5-6k），但确实比较安稳。老家在准二线，消费不会很高，房子能立马解决，照我爸的说法，今年能找这么个工作已经够不错了。

可我始终还是有点不甘心，见过了外面的世界，真的不太甘心在回到老家那个小圈子里，过一碗水看到底的生活了。虽然今年经济不好，但机会一定还是大城市多，不想放弃。

那就只能走另一条路，我一个同系的学长介绍给我一家刚创业的小公司，他们给薪水比老家那边高一些，但留下来自己打拼，光租房每月就要花工资的一半，而且听说那家公司人员流动性特别高，不一定能干多久……

当然，讨论这事儿时，我老爸说过我：“他们公司不稳定，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么？”

听他这么讽我，我竟无言以对。

……

所以到底该选那条路？我好纠结。

另外，小西你在那篇文章里说，美国大学生车库创业的很多，但你不看好中国大学生这样做，能具体谈谈为什么吗？多谢了。

威特鲁威

以下是我的回信：

你好，威特鲁威，你的来信，让我想到了一个现象：其实，给我写信，让我帮他们做选择的大多数读者，他们在来信前，自己其实已经有了一个选好的答案了。之所以还要问我，无非是因为他们还不太甘心——不甘心放弃另一个其实已经被他们在心中放弃的选项。

恕我直言，其实从你的陈述中，我感觉你也已做好选择了——你想放弃北上广，遵从父母意愿回老家去国企工作，只是觉得这样是把自己的梦想、甚至人生的可能性交代了，很不甘心，甚至十分痛苦。觉得进了保险箱，也进了牢笼。所以需要有人帮你开解一下。我说的对么？

好吧，如果确实是如此，那我就来帮你开解一下，替你分析一下你这样选，为什么是有道理的。

实话实说，你现在的境况，跟十年前的我其实有点相似。十年前，我刚毕业的时候，虽然专业没你的吃香，不过就业形势和学校稍微好一些，一定要留上海的话也不是留不下。当时我就面临两个选项，一是回家乡所在的省份，进体制内，做一个还算安稳的工作。另一个则是接一家小型文创公司的offer。两边的工资其实差不都，都许诺的是五千。

当年的社会气氛，比现在可能还稍微活跃一些。“留在北上广”是一件对年轻人来说是更有吸引力的事情，毕业就滚回老家似乎挺丢人的。

就像你说的，见过大城市的繁华，就这么回去了，我不甘心。

但是，那天，我在宿舍里就给自己列了一张表，把生活在两地大体的开销，工作、通勤所需花费的时间，两份工作的稳定性，能否发挥我的才能等等，都一条一条的列了出来。比较一下了两条路的优劣。

结果我发现，看似很怂的“逃离北上广”对我反而是更有利的选择。因为如果留在上海，即便租最便宜的房子，一个月也至少要花2000元以上，剩下两千多的工资，还要交水电费、通勤费、解决餐饮、娱乐。总之，日子会过的非常之拮据。而我要去做的那份工作，像你现在一样，是不安稳的，发展的预期不确定，且工作时长还无法保证。我这个人喜欢读书，并坚信多读书会对我未来的发展起到关键的积累作用。而如果我这样选，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和金钱读书积累的。

是的，积累，列完那张表以后，我发现这个词才是决定选择的关键。

像你，一方面迷恋北上广，认为那里机会多，理想更丰满。但另一方面，又总感到现实的“骨感”，发现有机会你也抓不住。根本原因是什么呢？

就是因为你的积累还不够，这个积累不仅仅指的是你的能力，也有金钱、房产、人脉等等等等，而想要让自己的积累达到足以抓住机会的“燃点”，你就必须向其投入足够的时间、经历和金钱。

而如果你在北上广找一份工作，让工作榨干你的时间，房租和高消费榨干你的工资，你就依然是没有积累的。你貌似把自己留在了北上广，但实则你的人生是在“空转”，你只是在空耗你的年华。

是的，这其实就是为什么大多数北飘、沪飘，“飘”了半天总感觉自己一无所有的原因。前几天我在B站上刷到过一个UP主的视频，她年纪跟我差不多，发那个视频的主旨就是在感叹自己在北京飘了快十年了，依然是没房没车没家没男友，换了七八个工作，每个都忙得战不旋踵，最后自己啥也没剩下。

底下那一堆的弹幕，表达的情绪则都是这样的——

是的，挤地铁、996、交房租、换工作，这就是大多数飘在一线年轻人的真实日常。而没有积累、或者少积累的“空转”，他们始终达不到那个能抓住机会的“燃爆点”，这是大多数“x飘”注定将遭遇的无奈悲剧。

而你，我要说你是幸运的，回家，到国企去做那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虽然看起来挣得少一些，但你攒下的钱和自己业余时间都会更多。而且从描述看，你父母是能给你提供助力的，这就决定了你，如果还想上进的话，能够一定程度上“好风凭借力”的更迅速完成自己的积累期。

所以，一线城市机会多，二线城市机会少，这话确实对，但这个事实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大道理”。

而回老家你能得到的“积累”多，而留在北京你将得到的“积累”少。这是属于你自己的“小道理”。

你记着，在这种“大道理”与“小道理”相抵触的时候，一定要听小道理。因为它是为你量身定制“专属甲胄”。

这像什么呢？

你知道刘备与诸葛亮“隆中对”吧。

那一段可不是《三国演义》的原创，是陈寿在《三国志》当中就记载的。

你看那一段就很有意思，刘备见了诸葛亮以后，怎么说的呢？

他说：“今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奈何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

而诸葛亮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诸葛亮说：“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你用心分析一下，会发现很有意思：刘备和诸葛亮的这一问一答，就是一对“大道理”与“小道理”的争论。

你提刘备提问题说的那一套，什么“汉室衰微”啊，“奸臣窃命”啊，“主上蒙尘”啊，“欲申大义于天下”啊。这些都是“大道理”，是 适用于所有人，刘备可以这样讲，孙权可以这样讲，曹操……哦不对，曹老板不用这么讲，人家积累够了。

所以刘备活了这大半辈子，其实没太活明白，他见诸葛亮时，他一说话还是跟我们很多大学生刚毕业时谈就业一样，一开口就是一堆的大道理：什么“经济下行”啊、“北上广发展机会多”啊、社会整体就业形势哪个行业更好啊……

这些对吗？都对，但在这些都是大道理、大形势，不解决你个人怎么做的问题。大势是这样的，但更关键的问题是，你自己该怎样？

而诸葛亮为什么是“卧龙”呢？他聪明就聪明在，知道这些大道理如果不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是屁用没有的。

所以你看他一开口，谈的全都是基于每一方势力的小道理，曹操怎样、孙权怎样，而刘将军你又该怎么样。

这才是最该思考的。

说来也非常巧，诸葛亮给刘备指出最重要的“小道理”，就是：刘备你现在“积累”不够——兵微将寡么。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拿一块地盘，作为自己的“基业”。

那这个“基业”到哪里去取呢？

诸葛亮说你去荆州、去益州取么！这两个地方虽然不像中原一样是“一线”，看似不发达、机会少。但一线发达、机会多，竞争也激烈啊。你不是智虑斗不过曹老板么？你不是东奔西走恨无家么？竞争相对较小的荆益恰好是你的用武之地啊！你先在这里扎下根基，完成了积累，等待时机，一旦“天下有变”，你再杀回一线去就是了么！

这就是诸葛亮给刘备出的主意。你说这个主意有多奇绝么？其实未必，地图就那么大，刘备原先眼瞎么？看不到有荆益二州吗？

他当然看得到。那他为什么自己没解开这个闷儿呢？

因为他和你现在一样不甘心，他总想硬碰硬，留在机会更多的中原，看看能不能像曹操一样“一步到位”，直接把自己的大业办成了。

诸葛亮给他的建议，就是先泼冷水：对曹操“不可与之争锋”，你现在实力不够，能走的有且只有先取“基业”，做好积累，再等机会。

而且我觉得，诸葛亮的“隆中对”中，还包含着一种思想：他认识到成功是一枚种子，会自行发芽、生长。

这里推荐你一本日本人写的书，《从1到100：模仿与创新的经营学》。

如果你不经商，其实也不必真正去读它，接受这本书传达的一个思想就好了。

在这本书中，作者井上达彦（不是画灌篮高手的那个）就说：人们总是赞美“从0到1”的突破式创新，但实际上这种创新其实是很难的。更多也更容易地创新其实都是模仿式的，是“1到100”——你要先找到一个行之有效，可资模仿借鉴的成功范式（所谓的“1”）。然后让这个成功范式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自己长成那个“100”。这才是更靠谱的成功方式。

你用这种观点去看刘备前半生和后半生，就能发现这个道理是一样的。刘备前半辈子当“中飘”（中原飘荡者）的时候，就一直想完成“从0到1”式的创新。

什么义领徐州、什么衣带诏，什么联合吕布打曹操、联合曹操打吕布、联合曹操打袁术、联合袁绍打曹操、联合刘表打曹操。

按现在的说法，刘备这前半辈子，“跳槽”了无数次，是个典型的“连续创业者”——只可惜，他一次都没成功过，他不知道成功的范式是怎样的。所以他只能“飘”。

而诸葛亮给他主意的核心，就是你先稳住根基，成功一次再说。

刘备很聪明，诸葛亮一点，他一下子就开窍了，在联吴抗曹的过程中，他通过模仿和扶助获得了一种“成功范式”，然后很迅速的就让这种范式“从1到100”，让成功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这其实就解答了你的那个问题：

我为什么不觉得中国大学生能复制美国式的“毕业既创业”。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他们在学生时代往往就通过打零工接触社会了。比尔·盖茨、乔布斯这帮人赚到他们第一笔工钱的年纪，我们都还在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呢！

所以当比尔盖茨、乔布斯这帮人开始创业时，他们其实时带着已经被验证成功的“种子”用以模仿、生长的。

跟我们现在大学生邻到大三大四，才开始在学校、当地政策的鼓励下开始闭门造车的写创业策划，我们根本不知道成功的范式是怎样得。

所以我们大学生创业搞的多半都是“从0到1”式，或者说的更确切些，这叫“驱市人以战”……

这事儿吧，就点到为止好了。

说回你自己的情况，我觉得你去一个相对稳定的企业，多做一段时间，积累一下经验也不错：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你会获得属于你的那个“1”，你可以观察、学习、模仿那些成功的人，有了这个借来的“荆州”，模仿来的“成功之种”，信日后，只要你雄心不死，你会有让它生根发芽的一天。

写的又有点长了，到此为止吧。

总之我给你的建议，跟你来信中透露的倾向是一致的——既然形势如此，既然在一线城市就是飘，很难完成你现在急需的积累，那你就安心的先回去，先去扎牢自己“基业”，“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内修政理”，待机会来临，你的积累也达到了，再杀回去就是了。

若天下不变，当个“汉中王”，苟全性命于乱世，也不错，你说对吗？

总之，这条路无论如何都比你在一线城市毫无积累的“空转”要强得多。

这就是我给你的建议，不指望像隆中对那样精彩吧，只希望你听过后能坚定自己的选择，好好完成你的积累。

不要担心回去以后你自己会被拘束住，可以去看我这篇旧文（从体制内裸辞100天了，有人问我后不后悔……），记住，只要你雄心未灭，你随时都有选择权，随时可以出祁山，随时可以“明朝携剑随君去，羽扇纶巾赴征尘。”。

真正能拘束你，其实只有你自己的胆识，你的内心。

加油吧，祝好。

全文完

今天的音乐，是《三国演义》的插曲，卧龙吟。词曲俱佳的一首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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