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的兴趣爱好，怎么都不见了？
文｜读者：小河怪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句出自爱因斯坦的名言，如今早已成了人尽皆知的老话。最近，我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我小时候的那些兴趣爱好，怎么好像都不见了？
思考源于不久前的一件小事。工作之余，我在做一份日语助教的兼职，那天在帮老师批改群里的作业时，听到有一位新加入的同学读得很好，不仅仅是日语发音，还有一口播音腔，节奏和语调听着很舒服。于是我问她，是学过播音吗？她说，没学过，只是平时很喜欢朗读。
一瞬间，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是爱好朗读之人。兴趣发起于家里的几盒语文读物磁带，没事总喜欢放来听听，听得多了，就有了想开口朗读的渴望。渐渐地，我开始培养起朗读的爱好，无意中有了早晚朗读的习惯，跟着磁带认真模仿语音语调，乐在其中。不知不觉，这个习惯从中文漫向英语，英语对话和文章也成了我每天喜欢朗读的内容。
《放牛班的春天》剧照
得益于这项爱好，那时我的普通话在班上算是不错的，同学们有读不准的字会来问我。更重要的是，在日复一日的朗读中，语感这东西，润物无声地塑造了我的音素感知力和口腔肌肉灵活度，就算是作为母语的中文，我也可以在一篇篇文章的朗读中更深刻地领略表达之美。而英语，在这些方面则体现得更加明显。通过无数次朗读而习得的语感，是一种直觉式的、内化的语言反应。在英语学习上，我并没怎么认真研究过语法，但靠着印刻在思维和嘴巴上的语感，考试时也能做对题目。而且，爱读爱说，让我脱离了哑巴学习、成功把英语用在了嘴上。
我英语能力的巅峰期（主要是口语能力），大概要数2012-2017年。2012年我还在读大学，因为备考雅思，我每天都在磨练耳朵、嘴巴和书面写作，最后拿了还不错的7分；往后的日子，我也没抛弃过英语朗读。2014年毕业后面试外企，不可避免地要经历英语面试，还记得那时在回答面试官的英语提问时，特别流利，公司不出意外地录取了我。
《何者》剧照
工作一年多后，有一天我的直属领导忽然找我，说部门准备建立一个新的team，平时的报告需要用英语写，他们在物色英文好的员工。当年面试我的那位领导竟然对我的英语还有印象，她职级较高，直接推荐了我，于是我得到了这个岗位，也得到了可遇不可求的升职加薪机会。短短两年，薪资翻倍——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英语朗读在兴趣爱好的意义之外，在职场中带给我的实际效用。
2017年，去张家界游玩，偶遇几个外国友人，我用保持得还算不错的口语和他们聊了一路，这次经历让我印象深刻。能用外语大致流畅地交流，我深深感到自己对于兴趣爱好的坚持得到了反馈，这是一种和功利无关的成就感，以及与世界相联的参与感。
行文至此，很明显，我一直在回味历史。俗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正因为现在“不勇”了，才让我沉浸在过去的光亮之中。如今，我只想问自己一句：我的朗读习惯，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抛弃的呢？又是为何被抛弃的呢？在心底仔细琢磨，我发现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自认为语言能力不错，慢慢就懈怠了；二是成为社畜，每天下班后只想葛优躺。而这世上最吃人的，是惰性，一日松懈，日日松懈，就这么放任自我地往下滑坡，成了惯性，保持了这么久的朗读爱好竟然很快就被消灭了。
等我赫然发现，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引发我思考的，便是文章开头提到的那位同学，她的那句“平时喜欢朗读”一直盘旋在我脑子里，放不下来。我明白自己放不下来的，其实是一种自我诘问、自我遗憾：一项爱好，竟然可以被丢弃得如此不动声色、毫无感觉。“易毁难建”这个道理，通常用来形容“信任”之类的对象，但我发现，对于“习惯”它也适用——建立一个习惯需要7天，把它毁掉却只在朝夕之间。
紧接着，另一个巨大的落差感来袭了。我在最近的一次内部转岗面试中，被提问了几个英语问题。虽然有所准备，但开口的一霎那还是把自己吓到了：我的英语口语，竟然退化到了这个地步，舌头打结，发音不清，有些单词怎么都想不起来。
遥想多年前的那次面试，口语流利的我简直是另一个人。其实进了外企后，基层岗位的员工除了书面邮件需要用到英语，根本不怎么需要口语交流——这通常是更高职位的领导的工作。加之丢弃了朗读习惯，英语口语水平结结实实地退化了，但我却还一直陶醉在当初面试时的“高光时刻”之中。
《实习生》剧照
这次面试虽然通过了，但我始终高兴不起来。我感到，这位爱朗读的同学，以及这次面试，都在不约而同地提醒我一件事，就像神谕一样：重新把朗读的爱好，捡起来吧！
细细回想，其实，长大的过程中，我丢弃的兴趣爱好不光有朗读，还有其他——折纸、画画、轮滑、写东西甚至编小说……它们都曾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让我自发地去做，沉浸其中、享受乐趣，而不仅仅是拼命学习。可惜现实挺残酷，随着年级往上升，它们被高筑的应试压力打垮了，以至于我都忘记了它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悉数退出了我的生活。而父母在面对我兴趣爱好时作出的反应，成了毁掉它们的加速器。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段日子，我特别着迷于折纸，觉得一张普通的纸，竟然可以在手中经过巧妙的折叠翻转，变成各式各样有趣的小玩意儿，实在太吸引人了。我买了一本折纸教程，打算从第一页开始认真学，还想把它练就成一项信手拈来的小技能。那时，我的学习成绩挺好的，经常考前几名，这成了我自以为是的许可证。
一个周末的早晨，我起得早，兴起玩心，就摊开教程跟着步骤折，折出了几个小动物。我把它们显眼地摆在餐桌上，等着父母的夸赞——他们会“哇”地一声，摸着我的头说“真厉害”。但是，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和想象的完全背道而驰。我妈起床后看到桌上的折纸作品，眉头紧皱地问我这是在干什么？我预感不对，但还是实话实说。话音未落，她把桌上的折纸全部撕碎了，怒斥：“折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我愣住了。看着碎裂一地的纸片，心里非常难过，它们刚刚还是出自我手的可爱动物，一瞬间面目全非。但我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争辩。那时我心想，如果全级第一的成绩都无法阻止被训斥、容不下我这点兴趣爱好，那还有什么争辩的必要呢？那一刻，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孩子，有时会展现出令大人惊讶的坚韧和毅力，但同时也会有敏感脆弱的地方。受了责骂，那本让我兴致盎然的折纸教程，就这样被我轻易地塞进了书柜的角落，赌气似的，再没打开过。
那时，我还爱写写文字。在受到语文老师的某次称赞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开始编写小故事。而关于写作，我竟然又有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一个傍晚，我窝在房间写东西，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爸走了进来，问我在写什么。他吓了我一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嗯嗯啊啊了半天。我还没来得及收起本子，我爸抢先一步把本子拿起看了几眼。空气凝固了，然后被他冰凉的语气打破：“都要升学考试了还写这些没用的，再被我发现，给你撕了。”他的话听似波澜不惊，却有着令我害怕的威慑力。
我一声不吭地接过本子，放进了抽屉，桌面上换之以复习资料。那一刻，我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想起了四年级时毁于我妈之手的那些折纸作品。同样地，这次我也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在被我爸发现写东西之前，我已经复习了两个多小时了。我还是那么容易灰心，被打击后，说放弃就放弃了。
直到高中，我有幸遇到一位有才华的语文老师鼓励我，我想动笔的愿望才复又亮起。只是，因为太久没有写我所思，而且写作在很多时候是为了考试，和以前相比，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已经枯竭，以往行云流水的尽兴被思维僵硬的痛苦所代替，写得痛苦，自我怀疑，越来越没了下笔的冲动。
成长的悲伤，大抵就包括这个吧。长大了，成熟了，理智了，我学会了从实际情况出发，做“有用”的事情，思维、灵气和想象力却快速地僵化和消散。而那些发自本心、让人着迷和快乐的兴趣爱好很脆弱，也最终没能撑到最后。
从我有限的个人经验来看，成长过程中，它们起码要经过两重考验：一是在青少年时期可能受到的来自父母的打压，二是长大成人后为了生活的忙碌，可能一不小心，就被淡化和忘记了。长大后，这个世界将以一种现实的、无情的面貌去要求和规训我们——前程、工作、养家糊口……理性、势利、功用主义太多；情感、快乐、心流体验不足。
现在，年过三十已为人母的我不禁思考，面对孩子，我该怎么去支持呢？不敢说能成为完美的护航者，但求不做一个破坏者。孩提时代，是兴趣爱好萌发的高峰期，若能保有它们幸存下来，是一件幸事，当越长大越孤单，有时甚至不知往何处走的时候，还有一束光亮可以抚慰心灵。
而我自己，这几天果断下单买了一套《新概念英语》，重拾朗读的爱好——只要再开始，就永远不会晚，对吧？
排版：小映 / 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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