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飞VS宋方金：舆论乱象到底缘何而起？饭圈思维和审美素养需改变！

谭飞:那我想跟方金聊聊，最近春节档刚过，在这个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舆论乱象，我倒认为这种舆论乱象是外行人在猜测，因为信息不对称，咱们这行业确实很多事外行不知道，所以有人写的一些话非常离谱。比如说《满江红》的制作经费不到1000万，因为他觉得拍的不就是几条巷子嘛，那么小的螺蛳壳花什么钱啊？这些话反而在这个春节成为舆情，你怎么看待这样一种外行人说的话成为很可笑的流言的现象？

宋方金:所以我觉得有的时候咱们在这个行业里久了，咱们老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实际上行外人，或者咱就说老百姓，对影视剧的制作流程和制作的门道、生产秩序是不了解的。郭德纲以前说过一个笑话，如果有人说火箭升空是搁煤油，多搁点煤油升得更高，你看他一眼就算你输了，我原来就想，不理这些东西就完了嘛，因为我觉得可能就是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在那儿捣乱。但有一天我老家的两个作家朋友，一个诗人、一个写小说的，专门就这个问题拉了一个群跟我探讨，他们说方金你跟我们说说，拍电影的钱花哪儿了？它不就是在一个院子里来回走，能花得了1000万吗？

谭飞:而且这个舆情出现之后，真的有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们还都是很聪明的人，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

宋方金:那么我在想，这个小说家和诗人是我的好朋友，他们竟然也对这样的一个不成其为问题的问题，他们觉得成了问题。倒是让我觉得有些重视了，我觉得重视了就是说咱们影视行业本身的宣传有的时候是不够的，咱们老是说明星、老是说一些面上的、光鲜亮丽的一些八卦。实际上对于影视生产这种具有一定规律性的东西，我觉得有的时候还是要普及的，很多科普专家在科普知识，也要有娱普，娱乐普及，其实谭老师你就负有这样的责任。

谭飞:我做了一些，但是还不够，其实咱们今天在这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做普及。

宋方金:我就跟我的朋友们讲，比如实际上《满江红》拍了45天，拍摄场地那个大院，包括机器租赁、宾馆的费用、吃喝拉撒、机票差旅，这些加起来那么大一个剧组，因为剧组是数百人的剧组，不是说几十人的一个剧组。那么庞大的一个剧组，光这些最基础的，1000万都打不住。所以说我就简单地跟我那两个朋友聊了大概的一些东西，他们马上就明白了，但我看微博上很多媒体还是不依不饶地问你们钱往哪去了？你们是不是洗钱？所以有的时候我觉得对这个现象是有些无奈和悲哀的。

谭飞:当然我们还听到很多流言，比如因为张译好像没在微博上宣传《狂飙》，很多人就说张译跟剧组闹翻了，但其实张译的工作室一直在宣传，而且大家也知道张译一直都比较低调，凭什么从一个迹象就说闹翻了，撕得不可开交，脑补了很多画面，这个流言确实很多外行人也相信了。

宋方金:我觉得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嘛，因为实际上一个演员跟一部戏的关系有两种关系，一种关系是我们所谓的行业人情关系，或者叫熟人关系，一种是法律关系。等于说张译宣不宣传《狂飙》，宣传几次，首先他自己有对于自己同时期的几部作品个人的一个平衡和个人的一种叫权利和自由。另外一个法律关系就是说张译要宣传多少次，或者说应该为这部剧出多少力，在合同里都是明确规定的，其实张译也宣传了，最后说是又删了，删了也是他的权利，也并不能说是什么矛盾。我觉得这样的情况应该尊重一个演员自己的表达的自由，或者说一个演员宣传的自由，如果《狂飙》的剧组没有出来说我们跟张译有什么问题，那我觉得就是没有什么问题。

谭飞:那么你觉得这个舆论乱象的背后是什么？当然，跟现在自媒体的发达有关，因为人人都想标题党，特别是外行。这次春节档我还看到一个现象，原来根本跟电影无关的博主，像什么时事政治博主，都每天以评春节档电影为乐，当然是说明春节档流量高、关注度高，那么你觉得这背后还说明其他的吗？是不是影视行业有点太让人觉得小儿科，有些人从根子上就在蔑视影视行业，觉得你没有技术含量，我怎么说怎么有理，你觉得他们有没有这么一种心态呢？

宋方金:我觉得刚才谭老师说的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就是大家对流量的攫取，这已经不是获取了，我觉得获取还是可以理解的，比如其实有的时候看完了春节档电影之后，吃饭的时候，或者自己的社交媒体上也愿意聊一聊这个电影，我觉得是理解的。但用近乎造谣、诋毁和辱骂的方式来获取流量，我觉得就叫攫取流量，实际上已经走在法律的边缘上了，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另外一点，我觉得整个的社会在心态上对娱乐行业和影视行业有一种偏见，我觉得特别适合一部名著《傲慢与偏见》，很多人对这个行业一方面是想攫取它的流量，一方面对它又很傲慢，又充满了偏见。

谭飞:又想利用它，又瞧不起它。

宋方金:对，从另外一点也说明可能他们能够开口说话的时机和领域不太多，比如让他们去评价航空航天，他们就没法表达了，让他评价农业、林业或者畜牧业他们又觉得没有流量，就是把咱们的影视行业当成了软柿子捏，你有流量的时候我就来踹上几脚，你没有流量的时候也来骂几句。

谭飞:反正这个行业好像也好欺负，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宋方金:也没人敢回嘴。

谭飞:对，回嘴反而麻烦了，人家说你凭什么回嘴。

宋方金:如果回嘴最低就是说你没有娱乐精神，要再高的话，就说你们公众人物应该要有肚量。

谭飞:对，这甚至掀起了另一股黑潮，你们都没有心胸，怎么能这样呢？

宋方金:我觉得影视行业的这些工作者失去了还手之力，我觉得这种状况是不正常的，所以说希望影视工作者也要有表达，像张译就是有表达的演员，包括现在大火的张颂文老师也是有表达的，所以说他的微博也是一个宝藏，我们要保护好这种有表达的演员、有表达的文化工作者。

谭飞:而且我觉得要鼓励一些剧组和演员真诚地跟读者、观众、粉丝正面交流，一对一地去留言、回复，这也是个好事，而且国外很多演员也都是这样做的。

宋方金:刚才谭飞老师又提到了另外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就是饭圈文化和饭圈思维，那么饭圈文化咱们都知道就是因为追偶像、追星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思维上的功能性文盲，那么思维上的功能性文盲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所有的东西以我认知到的东西为准。

谭飞:我眼里的世界就是全部。

宋方金:我觉得对的就都是对的，凡是跟我不对的，都是别人不对，我觉得这是饭圈文化出现的一个特别可怕的现象。春节档也好，或者其他档期也好，一旦有这种流量明星的出现，就会引发这样一种偏执的舆论现象，而且这带坏了一个社会风气，让很多饭圈之外的人也有了饭圈思维，非黑即白，要么对要么错的二极管思维，没有中间地带，看待一部电影或者作品不能从一个审美的角度上去看待，他是从一个是非，从一个自己认知理解得很狭义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

谭飞:他用是非来概括了一切艺术、审美的标准，只凭是非，自己的立场是谁好像谁就是对的。

宋方金:对，比如说剧中的人物做了一件错事，他就会指代为这个作者或者演员，也有的会指代为导演、编剧的价值观不对，就等于他认定这个作品里有一个人价值观是不对的，但是事实上文艺创作是现实的批判和批判的现实，最终构成故事的宇宙，构成了象征、隐喻的丛林，但在饭圈文化和饭圈思维的这些人看来不是这样的。我觉得这也是如今舆论乱象频繁出现的原因。

谭飞:而且饭圈的伤害力在于这种言论出现之后外行人都相信了，它的杀伤力很强，这种非黑即白的东西被迅速传播。在哪？

宋方金:对，我去年有一个特别深刻的体会，我在一个论坛上同时说了两位有点流量的演员，双方的粉丝就疯狂地到我微博下边辩论了几万条，而且不是就作品本身辩论，而是就谁的咖位高，谁比谁演得好，我觉得如果这个现象再下去的话可能对咱们的文艺创作产生很不好的影响。

谭飞:所以有人让我评价说张颂文演得好还是张译演得好，我说相当于让我评价汤姆·汉克斯和科林·费尔斯谁演得好，我说都演得好，你就一起欣赏不行吗？饭圈就非得说我只能欣赏一个踩一个，所以要学会欣赏好的东西应该是一个基本要求。

宋方金:对，这实际上是一个人的基本素养，但现在大部分人这种素养是很缺乏的，因为咱们原来欣赏一个作品生旦净末丑，每个角色都有每个人的魅力和价值，像当年张国荣和周润发两人演戏，你各自欣赏好，不要去强调谁比谁演得更好，因为角色本身就不一样。那么有的时候，我们可以反过来加一个想象，如果张译演张颂文的角色，张颂文演张译的角色，那是另外一个局面。我觉得在《喜剧的忧伤》的时候，陈道明老师和何冰老师两人曾经商量过，咱们演一轮之后，第二轮就是我演你的角色，你演我的角色。其实大家都觉得彼此的表演和角色很迷人也很认可，我觉得就是好演员都有各自的表达，因为你在角色里边只能表达这个角色，所以有的时候观众会觉得某个演员演得特别带劲，但《狂飙》里张译的角色可能就是要演隐忍的，所以我觉得现在观众分不清楚现实、角色、自我这些概念，我觉得可能在影像世界里和现实世界里有点大脑迷失。

谭飞:所以确实要多普及、多讲常识，特别是那些接受美学的东西，比如制作费，包括到底该如何评价演员的演技。

宋方金:对，我觉得咱们可以请一些制作人来讲讲制作，其实我觉得咱们上一次霍廷霄老师美术那几期就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谭飞:那几期节目反响还挺好的，宋老师这个建议咱们《四味毒叔》可以听取，可以有娱乐普及的栏目，请各行业的专业人士来讲娱乐的幕后。

宋方金:包括灯光师，甚至有一些资深的，像场工、管盒饭的。

谭飞:对，盒饭多少钱，大演员和小演员盒饭的区别都可以讲讲。好的，谢谢宋老师。

《四味毒叔》由策划人谭飞，剧评人李星文，编剧汪海林、宋方金、史航五人发起，编委会成员有马戎戎、毛尖、王雁林、李尚龙、路金波、赛人（以姓氏笔画为序），是一家影视文化行业垂直视频表达平台。欢迎有个性、有观点的导演、制片人、编剧、演员、经纪人、评论人、出品人等前来发声，或脱口秀，或对话，观点不需一致，但求发自内心。“说” 责自负，拳拳真诚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