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野:本不叫蓝天野
6月8日,一代戏剧泰斗蓝天野在睡梦中与世长辞。
享年95岁。
对很多人来说,他是《封神榜》里仙风道骨的姜子牙;
是《渴望》中王沪生的父亲王小涛;
甚至是蓝盈莹的“爷爷”。
翻开他的履历,你还会发现,他是1952年北京人艺成立后的第一批演员。
是话剧界当之无愧的一代宗师。
宋丹丹、濮存昕、吴刚等一众大腕见了,都得毕恭毕敬喊一声“老师”。
更厉害的是,去年,在建党100周年之际,他还被总书记授予“七一勋章”。
95载岁月,硕果累累,荣誉等身。
但每个伟大人物最可爱的,往往是其率真平凡之处。
比起舞台上风采熠熠的大师和领奖台上伟岸的“七一勋章”获得者。
我们想给你呈现一个生活中舞台上,活力十足甚至有些调皮的蓝天野。
本名不叫蓝天野
蓝天野的本名不叫蓝天野。
叫王润森。
这是祖父给起的名字,按照生辰八字和五行阙补,王润森是“木”。
王润森10岁那年,七七事变爆发,家族也突遭变故。
父亲和祖父、祖母相继离世。
▲ 自蓝天野回忆录《烟雨平生蓝天野》
两个月内,家里头办了3场丧事。
这样的情节写在谁的经历里,都是一个绝佳的“泪点”。
偏偏悲苦情节里的王润森是个欢乐人。
“那时我还小,对亲人的离世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反而对很多仪式更有兴趣。”
佛事“放焰口”,老和尚念经超度亡灵,一边念一边把馒头一块块捏下来,丢在地上。
王润森觉得有意思,匆匆爬过去捡馒头碎。
司仪主持葬礼的时候让人“举哀”。
跪在灵前的王润森和家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司仪一看听不明白,干脆讲大白话——“哭!”
还是没动静。
直到最后,略崩溃的司仪喊了一句“啼呼”!(河北饶阳方言的“哭”)
众人才纷纷哇哭起来,王润森也是后知后觉,赶紧跟上。
“生活实际上就是这样,人到这种时候,也不完全生活在悲愁里边……”
小时候的王润森就喜欢看戏,每次看戏他都早早跑到戏园子里,看着各路豪杰在上头做热身运动。
曾经,王润森也想学戏,但最后放弃了。
他对自己五音不全的特点,认知很清晰。
但戏学不了,功还是可以练的。
家住的小巷子里头开了个武馆,小伙伴们就拉着王润森一起去报名。
练着练着,他竟然成了这堆孩子里“武功”最好的。
当时的王润森不仅身手敏捷,还爱读些《三侠五义》之类的公案书。
每天晚上都读到很晚,家人催他睡觉,他就把被窝留一条缝,继续看。
现代很多年轻人被窝里追小说的壮举,王润森在半个多世纪前就干过。
1944年,王润森进入国立北平艺专(中央美院前身)油画系学习美术。
一年后,三姐石梅从解放区回到北平。
在姐姐引领下,18岁的王润森入了党,成了一名地下通讯员。
每天晚上跟姐姐一起用一台短波收音机听解放区的广播。
听完就把内容刻在蜡版上,给姐姐带出去;也帮忙把一些宣传革命的册子和物料,交给接头人送到解放区。
那个时候的王润森已经是个1米8的大个子,常常骑着单车,去跟接头人对暗号、交物件。
很多“革命戏”里演过的情节,是王润森当年的真实写照。
多年后,鲁豫问他,当年干这些事儿的时候,心里头害不害怕。
他说,觉得好玩儿。
1946年3月,北平戏剧团体联合会成立。
王润森接组织命令,参与剧团的创办和运营。
后来,北平剧联改为祖国剧团党支部,王润森被派到演剧二队工作。
从此,他被从美术专业“调剂”到戏剧专业。
改名,北京人艺
“蓝天野”是什么意思?
蓝,是蔚蓝;
天野,化用自“天苍苍,野茫茫”。
寓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不好意思,你别当真,上面都是我胡诌的。
▲ 来自《光影传奇》
真实情况是:
1948年,王润森从北平撤回解放区,当天晚上在接待站,有人一巴掌把他给拍醒:
“你在国统区还有亲戚朋友、很多关系,不能互相影响,所以进到解放区就得改名字,现在就改!”
王润森脱口而出——蓝天野。
“当时也没字典查,也没有时间,临时就崩出一个名字,就是“蓝天野。”
改了名字之后,蓝天野后半辈子也跟戏剧舞台紧紧捆绑到了一起。
1952年,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三年,北京人艺成立,曹禺担任院长。
蓝天野是人艺的第一批演员。
他在人艺的舞台上,留下了很多经典的角色。
比如《北京人》里的曾文清,为这个角色,他学了怎么作诗,怎么养鸽子,怎么品茶,后来得到了周总理的表扬;
比如《茶馆》里的秦二爷,为演好二爷,他跑去采访两个老评书艺人,唠嗑一直唠到深夜,错过了好友的婚礼;
比如《蔡文姬》里的董祀,他说这角色“虽然很乏味,但还是要认真去演”,后来他找到了董祀的人物核心,概括为——“真”,兴奋不已;
还有《王昭君》里的呼韩邪大单于,一句玩笑式的“我来演”,让他拿到了这个角色,在角色里,他找到了匈奴大王苦闷纠结的另一面。
演戏对他来说,既是工作,也是兴趣与乐趣。
在这方舞台,蓝天野尽情撒野。
但比起演话剧,更有趣的是去体验生活。
那一辈的演员,花在体验生活上的时间,有时候比排练还多。
蓝天野曾经到琉璃河水泥厂烧成车间去当工人。
烧成车间是专门烧水泥的,机器高温高速运转的时候,水泥会凝结成块沾在壁上,得人进去用钢钎把结节捅掉。
每个人都得穿石棉服,外头再盖一层湿漉漉的棉被。
进去1分钟就得出来。
1000多度高温,瞬间就把棉被都烘干了。
整个过程非常刺激,一开始车间负责人不让蓝天野们进去捅,后来再三请求下,负责人终于同意了。
于是25岁的蓝天野,每次都冲在最前头,一进去就拼命捅。
那种感觉他总结为“又受不了又好玩”。
有时候进到车间里,即使没跑到结节的地方就“到时间”,他也要象征性地比划两下。
“你表了决心,进去捅不到太丢人了。”
在上世纪60年代末,他还曾经到青藏高原去采风。
一上高原,马上就头晕目眩发高烧直接让人给送回了塔尔木。
但是一下山,高原反应立刻消失,他马上又软磨硬泡缠着政委带他上山。
政委拗不过,只好同意。
在山上,蓝天野和部队一起生活了一个星期。
那里的秃鹫、黄羊,他全认了个遍。
有一次,他看到一个士兵百无聊赖,拿起枪来打黄羊。
马上缠着士兵让自己也试一下,士兵无奈答应了。
然后就听见——啪一声!
当然了,没打中。
种菜和提携后辈
但是乐天派的蓝天野,人生中也有不快乐的时候。
毕竟时代的洪流,不是退却躲避就能逃得过的。
因为一次无心之失,蓝天野被扣上了“某某主义权威”的帽子。
当时才39岁的蓝天野一时有点懵圈,剧院里比自己有分量,有地位的人一抓一大把。
有一天居然轮到自己来做“权威”。属实有些无语。
足见像“权威”、“大师”、“泰斗”都不是什么好词儿。
1968年10月份,蓝天野被下放到南口农场二分场。
在那里,他每天就负责种菜,菜钟得特别好。
连老农都说“蓝天野干得不赖”。
种完菜后就吃水果,鲜桃、葡萄、红香蕉。
岁月是苦苦的,但水果特别甜。
后来他转到了大兴的团河农场。
和单位的同事一起整了13亩地,天天一大早就“出晨功”,起来种菜。
除了种菜,还种玉米。
蓝天野自己给它浇水施肥,长得可真不赖,味道也杠杠的。
有时候就到集市上去买点肉和菜,就着玉米,改善伙食。
课余活动就是游泳,宿舍的房子三面都是鱼塘。
蓝天野和同事们想游就直接跳到水里头去。
水清凉清凉的,偶尔还有鱼在一边摆尾,那是绝佳的美味。
后来他们还组织过一场游泳比赛,蓝天野永远记得,女子组的冠军用的是“狗刨式”。
1977年,《蔡文姬》宣布复演,蓝天野回到了人艺。
《蔡文姬》的演出,异常成功。
4年后,北京人艺第一次自主招生,蓝天野成为了主考官之一。
这次来应考的,有一个叫宋丹丹的孩子。
灵机得不得了。
现场老师几乎一致决定要录取她。
偏偏蓝天野不停地说“重来,重来。”
整整重来了3次。
同场地考官以为蓝天野在刁难这小丫头。
蓝天野笑着说“这对她有好处。”
这个时候的蓝天野,不仅成为了老师,也开始当起导演。
1984年,他导演了老舍的《家》。(其实就是为了81届的孩子们导的)
为此,他特地找来了很多老演员,给新人们搭戏。
当看到小崽子们穿上旧式长袍,走路仍然像穿着牛仔裤一样。
蓝天野立马亲自示范,穿了袍子就走给年轻人看。
“我不是让你们学我,是让你们知道哪里不一样。”
剧演后,反响热烈。
曹禺给蓝天野来了一封信,信里直言:
“北京人艺的前途,大有希望。”
诚然如此,很多年轻人就是遇到了蓝天野,才看到了希望。
1985年,蓝天野又要执导另一部话剧——《秦皇父子》。
为选公子扶苏的演员,他犯了难。
最后目光锁定在“挚友+同事”苏民的儿子濮存昕身上。
一天,他跟濮存昕说:“昕昕,我想请你到人艺来演一出戏。”
当时关系在空政话剧团的濮存昕听完后第一句话是:“您是真的吗?”
蓝天野回答:“当然是真的。”
这下,舆论沸腾了。
“北京人艺的年轻演员都死光了吗?怎么这样一个角色还要外借?”
各种“走后门”、“拉关系”的舆论,搞得蓝天野非常烦。
最后领导来找他谈话:“这个濮存昕咱们能不能不借了?”
蓝天野的回答言简意赅:“那不排了。”
一年后,濮存昕借来了。
《秦皇父子》顺利开排,这部话剧直接改变了濮存昕的命运。
他得以从空政话剧转业到了人艺。
一到人艺,濮存昕外表俊朗,底子又好。
大伙儿都喜欢他,后来他演的角色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再后来,他成了人艺的“台柱子”。
蓝天野一看,乐了,转头就跟人艺的领导们说:
“北京人艺的年轻演员都死绝了吗?怎么你们也用濮存昕啊?”
退休、演戏、复出
1987年,60岁的蓝天野向人艺递交了离休申请。
暂别话剧舞台。
当时的他肯定没想到,离开了秦二爷和曾文清后,真正他大火的角色才姗然来到。
1990年,上海电视台播出了傅艺伟版《封神榜》,很多人认识蓝天野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 《封神榜》
他的姜子牙,仙风道骨,白须飘飘,非常有气质。
就是这样一个角色,刚开始进组的时候,蓝天野被气得够呛。
因为拍一个古装神话剧,服装道具弄得花花绿绿,头上还贴一堆塑料片。
“还好姜子牙的服装比较正常。”蓝天野说。
拍摄的时候,港方找来的武术指导又把蓝天野气着了。
一场戏,没经过蓝天野同意就要蓝天野把服装脱下来给他,他要帮替。
蓝天野一听,急了:“这点儿动作都不能做,我就不接这个戏了。”
对方仍然坚持,蓝天野火了:“如果今天你坚持要替,那以后这个人物你来演。”
不由分说,蓝天野果然自己上了,打了两招之后,他故意回过头戏谑那位武术指导:“你觉得下面该怎么接啊?”
弄得对方一阵尴尬。
这一方面是对对方蛮横工作态度的反击,一方面又是他对自身武艺水平的自信。
毕竟早在当年,他就是巷子里武功最好的崽。
另一个角色是《渴望》里王沪生的父亲王子涛。
▲ 《渴望》
原本,因为对剧本不满意,蓝天野是不想演这个角色的。
但是赵宝刚和导演鲁晓威奋力坚持。
大冬天,鲁晓威给蓝天野打电话,说怎么改剧本。
整整聊了30分钟,蓝天野身边没有凳子,站得脑门汗涔涔。
实在受不住了说:“鲁晓威,这样吧,咱们先做个决定,我演!但是你明天得来一下,咱们商量商量这剧本怎么改。”
然后,王沪生温文儒雅的父亲就出现在荧幕上了,受到了一代人的喜爱。
多年后谈及这部戏的成功,蓝天野说:“主要是它符合了人们的一个心愿,人们期望我们现实生活里善良多,期望好人多。”
除了演影视剧,蓝天野还重新拾掇起了自己的绘画专业。
1996年和1998年,蓝天野搞了2次个人画展,都非常成功。
有部分画作甚至被中央美院收藏,作为展品,这让蓝天野总觉得有点惭愧。
毕竟当年被“调剂”到戏剧舞台之后,绘画只能退居“业余爱好”。
没想到“业余爱好”竟也登上了“最高殿堂”。
时间来到2011年,蓝天野阔别话剧舞台已24年。
这24年里,他不看话剧,不演话剧,甚至连人艺也没回去过几趟。
一天,他接到一个电话,是人艺院长张和平打来的,约他和妻子一起吃饭,同去的还有朱旭夫妇。
酒过三巡,张院长开口了:“请天野和朱旭二老,在戏里演个角色。”
院长说口中的“戏”,就是蓝天野在1984年导过的《家》。
蓝天野一听,愣住了,自己离开这行已经20多年,岁数也已经84,还能演?
他当时心里没底,就提了“不合理”的角色,说演反派冯乐山。
这是个十足的淫棍,跟他以往塑造的角色大相径庭。
院长竟然也同意了。
这下子不演也不行,所以蓝天野后来总管那天的饭局叫“鸿门宴”。
演出当天,效果空前地好,那一次蓝天野发现,自己对话剧的技法与功力并没有因为年月而生疏;反而,经过生活的积累之后,更加游刃有余。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2014年,重执导筒排《吴王金戈越王剑》;
2015年,执导《贵妇还乡》;
2016、17年,导《大讼师》,主演《冬之旅》;
2020年,再演冯乐山;
2021年,复排《吴王金戈越王剑》。
年逾九旬,100多分钟的话剧演完,还能再接受一个多小时的采访。
精力的充沛程度与年龄成反比?
蓝天野告诉你,这是有可能的。
很多人都知道,老年的蓝天野总把一件事情挂嘴边,说等自己不演戏了就在家养两条狗,一条叫大师,一条叫泰斗。
用来反讽某些人。
▲ 《名人面对面》采访
2012年的一次演出结束后,蓝天野拿了衣服给大家签名,说要“告别话剧舞台”。
一旁的朱旭一听,乐了,说:“万一你又食言复出怎么办?”
蓝天野略带纠结,犹豫了一会儿后说:“告别,就是为了更好地复出。”
结尾:像一台戏一样精彩
2022年6月12日,恰逢北京人艺成立70周年。
10年前,2012年的6月12日,由蓝天野担任艺术总监,带着人艺老中青三代演员,一同排了人艺60周年献礼话剧《甲子园》。
▲ 《甲子园》
10年后的70周年演出,注定无法再看到他的身影。
但他的弟子们仍旧活跃在话剧舞台上,演绎着那些曾被他打磨过成百上千次的桥段。
建院70周年,人艺复排了《茶馆》,濮存昕担任主演。
濮存昕最后一次见到老师是今年2月2,那天,他还给蓝天野理了头发。
蓝天野本来不想剪,濮存昕劝他,剪掉吧,剪了“显精神”。
蓝天野去世后,有记者采访濮存昕,问及老师,濮存昕平和地说:
“挺圆满的,(老师)精彩的一生,像一台戏一样,谢幕了。”
-END-
撰稿:牧鳩
主编:左页
图片来源:《烟雨平生蓝天野》、《鲁豫有约·蓝天野》、
《名人面对面·蓝天野》、《影视风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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