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实习记者｜李果果

96年的小岗是一个搞笑博主，坐拥数十万粉丝。但他最近的出圈短视频，是给自己办“葬礼”。

拍这个视频，起因是平台约稿，他觉得试试无妨。另一方面，小岗的确有一些对死亡的体验，先是外婆去世，他没赶上临终告别，又错愕又悲伤。后来又在高速上遭遇车祸，与死神擦肩而过。

经过这些，小岗觉得，能在活着的时候模拟一场葬礼，做个小小告别，也许还不错。

策划“葬礼”，小岗一共花了三天。他本来想尽量接近真实，但真做起来，又把握不好尺度了，毕竟并不是真死。所以最终他没有通知亲戚朋友，而是发传单，邀请了一些陌生人来参加。

他把葬礼主题设计成了飞船告别，假设自己即将前往另一个星球。发传单时，小岗邀请陌生人假设是最后一次见到朋友，给他写点什么，画点什么。真有挺多人画了，有人画了猫，有人画了乌龟，因为小岗说想在新的星球继续吃麻辣烫，还有人给他画了藕片和鹌鹑蛋。

“葬礼”在第三天举行，地点在北京五环外的一个野外田埂上。仪式现场，小岗打印了自己做视频以来收到的各种评价，好坏都有，还总结了前半生。总结完，就躺进了纸质“飞船”，听大家献花致辞。

小岗静静躺在那里，听到有人说——

“玫瑰从来不会介意它插在垃圾桶里，它只会开得热烈。”

“死亡不是永久的告别，我们可能会在另一个维度再次相遇。”

“再见了老朋友，如果你在那边碰到我外婆，记得替我跟她说，她炖的土豆很好吃。”

奇异地，小岗开始一遍遍擦眼泪，他忍不住想象，“如果葬礼是真的，我头上不再是天空，不再是花和玻璃，而是黑漆漆一片，从此我将没有知觉，世界只剩下这片漆黑。我会害怕，我庆幸这‘棺材’只是纸壳子，一脚就能踹开，庆幸上面还有人会拉你出去。”

按照提前安排好的流程，大家最后的确把他拉了出去。

小岗说，曾经沮丧难过时，自己曾经想过放弃生命，但如今他觉得，“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向前看，去想活着的好处，比如明天的太阳，比如明天可能会变得有钱，比如会交到新的朋友。”他现在珍视这些热烈的事情。

《脐带》剧照

还在上幼儿园时，她动不动跟妈妈说，今晚一定要把窗户打开，因为某哪个星球在大战，自己将被接走，“你一定要让我走”。小时候全家去给爷爷上坟，丹妮娅就趴在土堆上听，然后告诉父母，爷爷在打麻将。

后来上了中学，莫名其妙地，不少同学爱说，自己活不到30岁，听起来像玩笑话，又像真心话。

而丹妮娅从高一就开始幻想自己的葬礼：要做个小展览，放上自己最好看的照片，写本人生手册，最好再出一个儿童拼音版，这样就可以告诉小朋友，睡前不要吃太多西瓜，免得尿床。葬礼上的音乐她也想好了，要放新裤子乐队的《你要跳舞吗》。总之，丹妮娅的设想里，大家都很欢快。

丹妮娅供图

“葬礼”很简单，丹妮娅把自己最喜欢的照片P成了黑白的，然后发消息给所有的好朋友，请他们写悼词。真到了生日那天，丹妮娅和男朋友两个人穿了黑色的衣服，来到学校湖边。

丹妮娅属羊，男朋友在手机上画了只小羊，找了块石头“供上”，又用木棍和餐巾纸做了一束小白花，献到了小羊跟前，随后放了《你要跳舞吗》那首歌。丹妮娅录下“葬礼”视频，发给朋友们，朋友们于是也陆续把悼词发了过来。

有人写了一段话，有人画了几张图，有人分享了一首歌，还有朋友说舍不得丹妮娅死去。那一刻，丹妮娅突然意识到，对有的朋友来说，这并不仅仅是一个玩笑，而是包含了真诚的感受。

后来，当“给自己办一场葬礼”这个话题火了后，丹妮娅之前的帖子也突然得到很多点赞，大家都说文案浪漫荒诞。这反而让丹妮娅有些困惑了，因为她早已不再觉得死亡是可以跟浪漫搭配在一起的词语。

在那场玩笑般的葬礼后，丹妮娅经历了一些身边亲人的离世，还经历了弟弟的出生。她开始真正意识到，死亡为什么意味着一种遗憾，为什么很多美好的期待最后只能落空。

丹妮娅说，如果回到那时候，她可能不会再举办那场葬礼，或者起码在仪式上更加严肃，更加尊重生死，“不一定要痛哭流涕，但要多些敬畏心。”

跟小岗和丹妮娅都不同，梨子酱是2021年夏天时，偶然走进上海一栋商业楼的“生前告别式”展览，无意中做了一次模拟葬礼。

展览规模不大，但场景布置还算用心，有主持人引导参观者做生前回顾，还有打印机和照片墙，通往铺满鲜花和实木的灵堂。每个体验者都可以免费给自己DIY一场“葬礼”，自己设计所有流程，甚至可以直接躺下，邀请陌生人参与悼念。

梨子酱当时正在画一个有关葬礼的漫画故事，想获取一些灵感，于是现场设计了自己的“葬礼”，并在主持人的一步步引导下，回顾了此前的人生，假设自己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梨子酱说，虽然知道流程是假的，但她的感受却很真切。比如当她闭上眼睛躺下，想象自己已经死亡时，她大脑在放空后，逐渐想起天空、草地和雨滴，雨滴先落在土地上蒸发，水蒸气又越过沙漠，最终重回天空。而她就融入其中。

后来总结，梨子酱说，这种奇妙的感觉来自于，她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自己，客观、平静。

在那之后，当她有意识想训练自己的情绪管理时，甚至会在脑海中重复模拟这种“葬礼”仪式。模拟她在“葬礼”上，把不开心留在闭眼那一刻，睁开眼睛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的状态。这种状态现在常常能帮助她继续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梨子酱说，其实她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护士，她从小就在医院里长大，见过很多病人，旁观他们面临疾病与死亡，但她那时对这些毫无概念，只是作为旁观者，和大家一样，习惯性地回避死亡话题。

《寻梦环游记》剧照

如今，她意识到，看问题有很多不同的角度，比如思考死亡，也是反思当下生活的契机。对她来说，葬礼的意义在于纪念，恰如《寻梦环游记》所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假如真的要面临死亡，梨子酱想在墓志铭上写，“反正来过”。对她来说，这四个字足以代表她目前的人生爱都，她想要好好体验人生，她想记录下生活过的每一天，因为每一天都很珍贵，都是她来过这个世界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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