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万玛才旦突然离世,他的故事只讲了一半
昨天,导演万玛才旦因病去世,享年54岁。
万玛才旦突然离世,让人唏嘘不已。因为不久前,他的电影《陌生人》刚在四川杀青。上个月,他还担任了第十三届北京国际电影节“注目未来”单元国际评审团主席,参与评审工作。
这位才华横溢的导演,来自青海安多藏区。他是第一个将藏族人生活搬上电影荧幕的人,也是第一位将藏地电影推向世界影坛的导演。
很少有导演像万玛才旦这样,自编自导,还能长期稳定地输出高质量作品。
目前,他已播映的电影,豆瓣均分在7.5分以上,拿遍了世界知名影展的各类奖项。
从不刻意煽情,从不猎奇伪饰,矛盾与冲突悉数藏于细节,他的电影,真实到仿佛在看一部部藏地生活纪录片。
看到万玛才旦去世的消息后,我问一个曾多次见过导演的藏族朋友,导演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回答我:和善,安静。是他心中的一盏灯,也是他打从心里敬佩的一个人。
先是小说家
然后才是电影导演
很多人看到万玛才旦,第一感觉是,他与想象中的藏族汉子不太一样。儒雅、谦逊、寡言少语,常见于媒体对他的采访。
他身上有一种文人的气质,那是自小在书堆里扎根浸润下来的。万玛才旦早年做过老师,当过公务员,在更迭铁饭碗的间隙,他曾两度回到学校,研究藏语言文学。
迄今为止,万玛才旦发布的作品中,评分最高的作品不是电影,而是小说集《乌金的牙齿》(豆瓣7.8)。这部作品曾助他打败众多作家,夺得“华语文学传媒大奖· 年度小说家”荣誉。
颁奖词评说:万玛才旦的写作,植根于藏地的风土与传统。独特的生命体验和人类情感,被万玛才旦细心捕捉、悉心刻画,在貌似简淡无华的文笔中,种种微妙的情绪、宽和的心境、明澈的智慧均得以传达。
既是电影导演,亦是小说家。或者说,万玛才旦先是小说家,然后,才是电影导演。
90年代初,在兰州读大学的万玛才旦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先后撰写了小说《人与狗》、《诱惑》和《岗》。千禧年,他到北京电影学院学习,全身心投入到电影创作中。
剧本课上,他提交了一个名叫《吐蕃秘史》的故事,里面有类似荆轲刺秦王的片段,史诗氛围浓厚,也有一些神话色彩,比如主角之一的赞普朗达玛头上长着角。
诸如此类的设定,大概是受到了《格萨尔王传》的影响,这部西藏有史以来最长的史诗巨著,被誉为“东方的荷马史诗”,神秘浪漫,气势恢宏。
电影《气球》
但是,这种故事不适合拍成电影。
一部不行那就换一部。恰在此时,伊朗电影新浪潮之风吹到了中国,在导演阿巴斯的作品中,万玛才旦看到了那些和他家乡一样起伏的褶皱山峦,一样静谧的村落,以及一样生活的人物。
2004年,他从电影学院毕业,在著名导演谢飞的帮助下,用胶片拍摄了毕业作品《草原》,故事围绕放生的牦牛展开,徐徐呈现藏区草原牧民的生活状态。
小说家的视角,赋予了万玛才旦讲故事的能量。转向现实题材后,他的视角越发敏锐,故事指向也越来越清晰。
在忙着拍电影的间隙,万玛才旦也不忘自己小说家的身份,编译了《西藏,说不完的故事》一书;2022年3月,又出版了新小说集《故事只讲了一半》。
在这本书的代序中,作家陈丹青说:当万玛推出这批小说时,他已是个获得肯定的导演,经验丰富,甚至知道构成一部电影的所有秘密,但他仍然热衷于写小说。
因为当个作家,一直是这个藏族导演的夙愿。
内地电影遗忘的质朴美学
万玛才旦拍出来了
作为一个在藏地出生成长的导演,万玛才旦曾多次公开表示,渴望以自己的方式来讲述发生在家乡的真实故事,再现藏地人们真实的生存状况。
从《静静的嘛呢石》到《老狗》,从《塔洛》到《撞死一只羊》,再到2019年上映的《气球》,他将现代影像镜头对准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以一种疏离和思辨的方式,呈现并还原出藏族百姓的生活群像。
电影《塔洛》
有网友评论说:他是少数几个知道自己要拍什么以及在拍什么的导演。陈丹青说:他拍出了内地电影遗忘的质朴美学。
同时,他不可避免地受到藏地整体精神气质的影响。他的电影里,现实总是与幻想和意象交织。
比如,在电影《撞死一只羊》中,无意中撞死一只羊后,卡车司机想为羊“超度”,这是一种救赎;而与司机同名的杀手,因为看到仇人的儿子与自己失去父亲的时候一般大,便放弃了复仇,既有救赎,也有割舍。
电影最后,司机在梦境里代替杀手完成了复仇,这个设定并不鲜见。
在藏区,大家都知道有个导演万玛才旦,拍了很多好电影。只是,很多都看不懂。
看不懂,不是因为电影讲述的故事多复杂。恰恰相反,万玛才旦的电影人物通常没几个,故事大多围绕一个主题展开。
2019年上映的电影《气球》,讲述被一只避孕套搅乱的达杰一家的平静生活。
同样的故事,放到不同导演手上,可能会拍成大开大合的喜剧。
但在万玛才旦这里,电影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只有简洁的镜头语言,以及各类巧妙的意向对比。比如,气球与避孕套,种羊与达杰,去世的爷爷与即将降生的生命等。
此外,万玛才旦喜欢使用长镜头和固定镜头,通过极富形式感的画面,无限延长电影的时空,颇具文学的浪漫气质。
只是,这样的故事排布和拍摄方式,很容易让人觉得平淡如水。
导演王家卫曾为万玛才旦监制电影《撞死一只羊》,在他看来:“万玛才旦电影的迷人之处,在于可以深看,也可以浅看。浅看,是宿命,深看,是解脱。”
《气球》是万玛才旦导演的第7部作品,被不少权威影评人评为导演迄今最好的一部作品。
电影《气球》
编织文字,拍摄电影
“财富如草间的露珠,生命如风中的残烛,这就是无常啊。你看我今天好好的,也许明天就不在了。”
——万玛才旦·电影《静静的嘛呢石》
这些年,万玛才旦一部接着一部地拍电影,写小说,走遍了世界大大小小上百个影展。
他自己以及他创造的那些极富生命力的故事,的确是一盏明灯,照亮了无数藏地文艺才俊通往远方的路。
直到2006年,万玛才旦都是国内唯一的藏族电影导演。
而现在,他带出了录音师德格才让、摄影师出身的松太加,青年导演、编剧拉华加等电影新秀。
其中,松太加导演的《阿拉姜色》,曾获第2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评委会大奖,豆瓣评分7.6。拉华加执导《旺扎的雨靴》,获得第12届FIRST青年电影展竞赛单元最佳导演奖。
同时,万玛才旦的儿子久美成列也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执导的电影《一个和四个》,在第16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上,斩获最佳剧情长片、最佳导演、最佳演员等三个奖项。
他们和领进门的师傅一样,用充满人文意识的故事,质朴自然的镜头语言,还原着真实的高原,丰满着藏地电影的羽翼,引领着藏地电影新浪潮。
相传,草原上的牧民倒下的时候,他们的靴子还会站在草原上,痛饮狂风。万玛才旦在拉萨去世,拉萨,是很多藏民一生朝圣的终点。
高原上的人们相信,死亡不是结束,不是终点,只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
电影《气球》
《陌生人》
三月底刚杀青的电影《陌生人》,由黄轩主演。
讲述一个骑哈雷摩托的男子,来到藏地,寻找一个叫卓玛的女子,他见到了很多“卓玛”,但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个。
《雪豹》
一天,一只雪豹闯入一户牧民的羊圈,咬死了九只羊,为此,牧民父子争执不下。儿子主张打死雪豹,父亲却执意要求放掉。
父与子,宽恕与复仇,用对立的两面,讲述人和动物最终如何相处的故事。非常万玛才旦。
期待电影的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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