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责任在《漫长的季节》,这部剧火了之后,到哪都是秦昊和范彪的脸,到哪都是他们演的东北大哥那一死出。
甚至引发了一场东北大哥大讨论,跟大哥有交集的人,纷纷现身说法:——是的,火车上有大哥在抽烟处站着,他说他买的卧铺,但就爱在这聊天,还劝乘务员让火车挂六档,让火车站起来跑。@惨绿乙女子吧——我大爷,今年 60 了,喝多了跟小伙子打架被人开瓢,我爸还得去公安局给他捞出来。@Patti.W——跟我爸对我一样,吃饭的时候叨叨叨,讲一些人生大道理,令我食欲不振,消化不良。@嘿di一体机这就是东北大哥,像野草,全国统一,各地都有。就算不是东北人,你也肯定见过他们:年龄 40~65岁,东北口音浓重,大男子主义强烈,不吹牛活不了。有的扛住了命运,当小领导,大老板。有的混得一般,做保安,出租车司机、小饭馆老板,擅长找活计,是你生活里经常遇见的平凡的人。坦白讲,年轻一点时,我看到东北大哥会觉得有点烦。觉得他们人有点油腻,思想有点陈旧。随着年纪见长,终于看到了他们身上矛盾感的来源:经历过太多苦了。
说实话,东北大哥的形象管理,很成问题。
读者给过一个挺准的形容:
年轻时小眼一横,
年纪大了大肚一甩,
喝酒必醉,
喝开了就把背心一扒。
外表上,绝对是很难让人产生好感的类型。
性格上吧,大哥还普遍爱装屁。
腆着脸使用成语,“工作这一块,我基本已经做到一骑绝尘了。”
读者大舅自称东北刘德华,平时叫他听不见,一喊刘德华他就回头。
我有次打网约车,随口夸东北司机长得年轻。结果大哥趁等红绿灯时,特意把脸从前排车座里凑过来让我看:
真滴吗?老多人说我年轻了,你再仔细看看?
最经典的是,大哥太能吹了。
人生的高光时刻未必有多少,但会被他们反复地提:
“在长春打车,司机说他以前是哈尔滨的混混,告诉我去哈尔滨提他好使。”
“当年我在建三江农场,说一不二是个领导,都尊敬我,臣服我。”“我 92 年那次抓小偷,追那小瘪犊子 5 个巷口,按住啪啪给他十个大嘴巴子。”
他们最爱说的一个动词,叫“安排"。用法大概是:“包在我一个人身上了。我都给你办明白了”。非常地大包大揽。但事实往往是,他们安排是安排了,但安排的成功率一般。吉林白城一大哥,帮邻居清门口积雪,结果彻底把邻居门口堵死了。长春一大哥,在小区门口做好人好事,帮大家扶门,把铁门卸掉了。
否则伤了,残了,腿折了,耳朵没了,后果自负,知道不知道?隔着屏幕都替他丢人。但他输人不输阵,傲娇地表示:游泳池太小扑腾不开。东北大哥就是江湖里的普通侠客。本事没多大,还经常搞砸事儿。
当你挺过东北大哥的种种缺点,你会发现,他们真是世上最复杂的一群人。东北大哥总是在操心。他们对碰上的每个人、每件事儿,都有着高亢的、不合时宜的热情。管陌生人的称呼:哥,弟,姐,妹儿。跟人第一次见面,张口就是:你嫂子(指自己老婆),你大姨(指自己妈妈),你大哥(指自己)。见着喜欢的车,就敲人家车窗打听:你这车全下来得多钱?见着别人遛小狗,上去“嘬嘬嘬”地问:你这小狗挺好,啥品种?你在东北坐网约车,东北大哥给你放音乐,还会问,你烦唧不?《社会老舅摇》里说,如果你失恋了,可以给东北大哥打个电话。东北大哥会带你蹦迪,完了整个烧鸡,并告诉你他咂摸了一辈子的道理:@Patti.W 告诉我,她家一个大哥在科研单位,负责把精密仪器押运到各种机密的地方,可以理解为镖师,跟单位的知识分子比起来就是个粗鲁的文盲。虽然生活中他粗俗,暴躁,但他工作中没翻过车,镖镖必达。他会特别自豪的地起,大亚湾核电站,三峡水库,他都做过贡献。@胡靓靓的东北老哥,初中辍学,修过电脑 ,开过旅馆,干过灯光舞美搭架子。
@稻草熊的东北大哥,开过台球厅,夜总会,火锅炒菜炖菜大大小小无数饭店,基本都没赚上钱,现在还喜欢聊一些社会嗑。
@竹子的老舅,年轻时去甘肃批发橘子,去新疆进货巧克力。最后都没卖出去,自己全吃了。
后来去少林寺学功夫,一走俩月,带回一对双节棍。
一辈子都在折腾,常常干一行毁一行。
这还算好的。
更多老了的大哥,给别人安排了一辈子,最后被命运给安排了。
演员大鹏的爸妈下岗了。他们在县城开了一家小饭店,做家常菜,还保留着东北人的幽默,管逼仄的小店叫“真不同大酒店”。
二手玫瑰的梁龙父母下岗了,一夜之间东北全变成商人了,大家都开始做买卖,根本就不会做。他说齐齐哈尔有句话叫“爸爸卖菜儿子买。”就是我家买你爸的菜,他家买我爸的菜。老爹老妈没事干都出去做生意了,你不能买自己家的菜啊。同事的爸爸曾经是开关厂技术最好的工人。后来下岗,离婚,又炒股失败,说自己再也不碰股票了,劝孩子也别碰。被打怕了。他们被重创,曾比比划划着找机会,总想着能重回旧日辉煌,未果。东北作家贾行家对此有一个形容:“每到了转折的时代,总会有这样一群失落者。这个时候,人们追求的东西会像雨水一样蒸发到空气里,然后用一种我们每一个普通人无法把握的概率落下来。”“我年轻的时候,贼不信命。我越老越发现,咱错了。”如果东北大哥只有苦,你就把他们想小了。
大哥们摔得鼻青脸肿,但道理依然一套一套的,还在那儿乐呢。还有秦昊演的龚彪,养鸽子、买车标......一直在穷折腾。你看着觉得这个人挺窝囊。
可是秦昊说:你们不要误会他。其实他工作也不懒。很勤劳。吊儿郎当,但一直就挺努力的。
范伟演王响时琢磨角色:这个人太苦了,经历的事太多了。但如果顺着这些事,每天都以泪洗面,也不是他性格。
在他出现的镜头里,有一条弹幕飞快地滑过:
“当有什么在等着他,靠着他,需要他时,他就会挺着。”二手玫瑰主唱梁龙记得,父亲最爱干的事,就是跟战友同事喝酒唱歌。喝到兴头上,父亲就会把他叫过来,“大儿子,来,给爸唱一个《骏马奔驰保边疆》”。东北作家郑执说,他爸从工厂辞职后,开了个小面馆,10 平米都不到,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生活让人笑不出来,但他爸偶尔会去当地一个绰号「穷鬼乐园」的酒馆喝酒,大笑着,和朋友推杯换盏。后来他长大了,写了部小说,像一个隐喻,书里有沈阳严酷的冬天,还有在冬天里始终没低头的人:尽管仍是寒冬,可还是妨碍不到凡人行立坐卧、吃喝拉撒,反正他们早已习惯了寒冬,几百年,几千年。
命运尽情作妖去吧,我们得顽强地活着,我们还要活我们的。他们一路走,最终走到了现在。他们嘴里真假难辨的、辉煌灿烂过的一生,最终都收束在那些微小的生活片段里:他们老了,也变细腻了。前两年大哥顿顿给喂小黄花鱼的猫,以 18 岁高龄死了,他郁郁了好一阵子,据说还哭了。@Patti.W他们依然爱张罗。包酒包菜包饺子,张罗小辈们往他家跑。大哥就愿意看小辈喝多了的样子,看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人生艰苦,大哥内心里笑得不行,但表面还要拍着对方肩膀,“这都不是事,我都经历过。” @张伟大
快乐就是你早晨醒来,天儿很好,今儿是个礼拜天,你不用上班;
窗户外边的冰溜子滴滴答答地都化了,你觉得春天要来了。
生活储备粮食,身体储存热量,精神储存快乐。这是东北大哥教我们的。
晚祷时刻:
“我和命运是朋友,
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们形影相吊又若即若离。
命运的事情我管不了,
它干它的,我干我的,
不过是相逢一笑抿恩仇罢了。”
——沈阳人 周云蓬
听大哥的。
向前看,别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