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图 | 佩通坦·西那瓦
文｜风马牛 （微信公众号：冯仑风马牛）
5月14日，母亲节，一位妈妈正在紧张地等待泰国人民投票，期望这5200多万合格选民帮她实现「总理梦」。十多天前，她刚生下第二个孩子，休息了短短两天，她便出现在拉票现场，神采奕奕地宣传自己的执政理念。
面对选民，她通常面带笑容，态度亲切，泰国媒体赞她为「天生的政治人物」。她毫不避讳地和人们分享家庭琐事，比如二胎宝宝的小名叫Thasin。她知道，这个名字势必会让泰国人想起她的父亲，那个曾深刻改变过泰国社会的人——他信·西那瓦（Thaksin Shinawatra）。
她叫佩通坦·西那瓦（Paetongtarn Shinawatra)，泰国前总理他信的女儿、英拉的侄女，她所在的为泰党在当前的泰国大选中得票第二，仅次于前进党。按照泰国选举制度，佩通坦与前进党领导人皮塔·林家伦拉（Pita Limjaroenrat）是最有可能角逐总理之位的人。巧合的是，他们两人都是80后，皮塔的父亲曾任泰国农业合作部部长，叔叔曾是他信的得力助手。
目前看来，泰国大选结果仍是一片迷雾——前进党和为泰党能否联手、军方是否如约不发动政变、总理究竟花落谁家，这些尚未可知。但我们能看到的是，从他信、英拉到佩通坦，西那瓦家族的影子从未离开过泰国政坛，这个起源于广东梅州的家族正在竭尽所能地创造新的历史：一门四总理。
而我们正在见证这段历史，见证这个巨富家族新一代的成与败。
按照泰国大选传统，大约60天后，下议院选举结果将正式公布，届时将成立新一届国会，由上下议院共750名议员表决选出新任总理。
到那时，如果佩通坦如愿成为泰国总理，广东省梅州市人民政府官网上「梅州名人」一栏又该增加一位人物了。此前，佩通坦的父亲他信早已上榜，因为他信曾公开承认，自己的「胞衣迹」（客家话，祖先的故乡）是梅州市丰顺县。西那瓦是汉语姓氏「丘」的泰语化发音，在丰顺县「丘」是个大姓，而在泰国，西那瓦是一个足以震动政坛、商界的大家族。佩通坦是他信的小女儿，生于1986年。2021年以前，她是一个活跃于instagram的富家女，华服、豪宅、悠闲生活是她对外展示的重点。2021年10月，佩通坦穿上红色T恤衫，摇身一变成为泰国最大在野党为泰党的政治顾问，随后她被推选为「为泰党家族领袖」。今年3月，泰国大选进程开启，佩通坦成为泰国总理候选人之一。在泰国多家权威媒体的民意调查中，佩通坦的支持率均名列前三。一个从政经验为零的80后女性，一年多时间就成为竞选总理的大热门，不是泰国人拿大选当儿戏，而是他们心里明白：谁站出来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出来的人来自西那瓦家族，这个家族有他信。每次身穿红色T恤出席公开场合时，她总是不忘记提一嘴父亲，例如「父亲总说自己是个乡下人，知道机会很难降临到像他这样的乡下人头上。」拉完家常，佩通坦紧接着就会指出当前泰国存在的问题，尤其是底层民众面临的困难，然后给出为泰党的解决方案。一套典型的竞选话术下来，掌声雷动，在场支持者激动不已，摇着印有佩通坦头像的立牌大声欢呼。正如佩通坦自己所说，她8岁时，父亲担任泰国外交部长；12岁时，父亲创立泰爱泰党（为泰党前身，后遭强行解散）；15岁时，父亲成为泰国总理。耳濡目染之下，她对这些东西熟门熟路。他信是佩通坦、西那瓦家族，甚至为泰党手中最鲜明的旗帜。然而，他信绝不是一个佩通坦口中所说的「很难得到机会的乡下人」。自西那瓦第一代开始，这个家族就拥有不菲的财富，并一直在为迈向政坛而努力。从「丘」姓化作西那瓦的那代人算起，他信是西那瓦家族的第四代。19世纪末，他信的太爷爷丘春盛坐着一艘下南洋的航船来到泰国，为了融入当地，改姓西那瓦。丘春盛脑袋灵光，看到泰国沿海城市赌博之风盛行，就找到当地政府，自荐成为一名「赌场包税商」。当时泰国税收采取承包制，商人承包某行业的税收，只要定时定量缴纳税款，收上来多余的钱都归包税商。赌场暴利，丘春盛在某海港攒下第一桶金，又将赌场包税生意拓展到清迈，接着去曼谷开展丝绸生意。因为他敢穿梭在中缅泰三国间收购和加工，成品风格独特，质量过硬，连泰国王室也开始使用他售卖的丝绸。丘春盛的继承人丘阿昌，也就是他信的爷爷，很有远见。家族搬到曼谷之后，丘阿昌并没盯着丝绸生意不放，而是广撒网，把生意拓展到地产、跨国贸易等领域，二战结束后，丘阿昌迅速进军金融业，吃到了和平年代的第一波红利。不仅如此，丘阿昌还把家族下一代12个孩子全部送到海内外名校读书，由此培养出他信的父亲，一心从政的罗特·西那瓦。罗特在商界成就不多，西那瓦家族生意的重点仍在上两代人打下的丝绸、地产、贸易和金融领域，但罗特凭借「钞能力」成功跨界，步入政坛。从清迈府议事厅职员做起，第二年直升议事厅主席，第三年当选国会议员，随即进入泰国军政府，颇受重用。中国有句老话，「富不过三代」，但对西那瓦家族而言，第三代才是家族财富的转折点，此前他们只有财富，从罗特开始，他们想要财富和权力兼得。都说泰国是「微笑国度」，95%以上的人都信仰佛教，但很少有人知道，泰国同时也是一个官本位思想很重的国家，有句民谚代代相传：「十个富商也比不过一个披耶」。披耶是泰国王室赐予的爵位，通常受此爵位的人也会获得较高的官职。罗特带领西那瓦家族踏进政坛，尽管生意进展不大，却把家族声望推到全新高度。他信是西那瓦家族第一个同时在政商两界走上巅峰的人。受父亲的影响，他信从小就渴望成为一名政治人物，而在军政府执政时期，最便捷的道路就是当一名军人或者警察。为此，他信考取了曼谷警官学校，并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成为一名警察。拿到少校军衔没多久，他便赴美留学，获得刑事司法博士学位，回国后在曼谷警察参谋局政策企划室担任顾问，直至军衔升至中校，而后退役离职。警察资历刷足后，他信专心打理家族生意。1980年代，凭借父亲从政创造的人脉，他信和IBM公司搭上线，负责在泰国独家销售IBM的产品。当时IBM的产品全球领先，供不应求，他信借机进入电信行业，先是涉足数据通信，拿下泰国整整十年的数据通信网络专营权，随后他信注册传呼机公司、卫星公司，分别又获得十年、十五年的专营权。不管是独家，还是专营，都不过是垄断经营的委婉说法。任何领域，一旦涉及垄断，便会滋生暴利。1990年代，他信已经让西那瓦家族的版图大大拓宽，从传统贸易、丝绸、地产、金融领域，到最流行也最赚钱的电信领域，无不可见西那瓦家族的身影。1994年，坐拥多项专营权，他信已成为泰国电信业大亨，并跻身泰国顶级富豪之列。也是这一年，他信被任命为外交部长，真正开始自己的政治生涯。对他信而言，政治上的成功比财富上的来得更快、更猛烈。1997年，索罗斯领头大量做空泰铢，泰国长期依赖中短期外资贷款以维持国际收支平衡，无力维持固定汇率，泰铢兑美元汇率暴跌，过往经济繁荣的泡沫被瞬间戳破，泰国接近破产状态，民不聊生。1998年，他信创立泰爱泰党，宣传自己的经济理念，尤其偏向政治声量最小的农民和底层民众，赢得大量支持。短短3年后，他信便在大选中以压倒性优势，成了泰国总理。与此同时，泰国许多媒体盘点他信的财富却无法得出准确估值，但他们和美国《财富》杂志都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拥有众多专营权的他信，很可能是泰国首富。2001年2月9日，他信正式就任泰国总理。西那瓦家族扎根泰国一百多年后，通过四代人的努力，登上财富和权力的顶峰。感念他的人，会记得是他带领泰国走出亚洲金融风暴的泥淖，还清欠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173亿美元巨额债务，是他推行「30泰铢包治百病」（约合6元人民币），让穷人也能看得起病，也是他强力禁毒，让泰国国内蔓延的毒品风气为之一清。仇视他的人，会记得因为他的强势手段，多达数千人未经审判，便因毒品被击毙在田间地头，也是因为他的放任，其任期内泰国政府官员贪污受贿之风屡禁不止。那么，以他信为代表的西那瓦家族又从泰国获得了什么？从他信上台算起，几年间，西那瓦家族的财富迅速膨胀。他信的二女儿成为《财富》杂志2004年「泰国500大富豪」榜首，他信的大舅子位列第二，他信的儿子位列第四，他信最小的妹妹，英拉，位列第六十五，他信的妻子位列第三百二十一。外界无人知道西那瓦家族究竟拥有多少财富，但很显然，这个家族已经成为泰国富豪榜上的重要一极。除却财富，西那瓦在泰国成了一个响当当的政治招牌。不管什么人，只要扛起西那瓦这个招牌，就能在泰国选举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成为总理。2006年9月，泰国爆发军事政变，他信被迫下台。2008年，打着西那瓦旗号的人民力量党在大选中获胜，沙马·顺达卫当选总理，此前他是一个厨师，还在电视台主持一档美食烹饪节目。沙马上任后不忘厨师本能，忙里偷闲参与了4次烹饪节目录制，收了8万泰铢（约合1.6万人民币）报酬，因此被举报违宪，被迫下台。随后，他信的妹夫颂猜·翁沙瓦接任总理，仍然是西那瓦家族成员，只可惜短短3个月后，人民力量党被勒令解散，颂猜也被迫下台。2011年7月，他信最小的妹妹英拉赢得大选，成为泰国首位女性总理。英拉此前管理着西那瓦家族的地产生意，曾创下年营收增长率超过113%的纪录。英拉从公开宣布参选，到真正当选，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英拉打出的参选口号极为直白，「他信思考，为泰党行动」，只差把英拉是他信代理人的事实公开说明了。英拉当选后，手中的地产生意和股权逐步交给了他信的小女儿佩通坦，于是佩通坦跃居泰国富豪榜前列。2014年，英拉因「大米渎职案」被迫下台，和哥哥他信一样流亡海外。2021年，手握英拉财富与他信政治资产的佩通坦走上台前，成为西那瓦家族又一位冲刺总理之位的人物。拉锯二十年，一门三总理，西那瓦家族仍占据着泰国政坛的重要席位。至于财富，之于这个家族而言就像地基，支撑起他们在台前的一举一动。2006年，他信被迫下台，流亡海外，但流亡并不意味着过苦日子。2012年，他信接受《福布斯》杂志采访时透露，已在乌干达和坦桑尼亚获得黄金和钛矿勘探特许权，在津巴布韦获得了钛矿开采特许权，在南非获得煤矿开采特许权。英拉下台后，同样流亡海外。有媒体报道，英拉持有英国、塞尔维亚护照，自2018年12月12日起，她已成为汕头国际集装箱码头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此前，这个公司属于李嘉诚的和记黄埔旗下。至于西那瓦家族的其他人，仍然手握巨额财富，在泰国许多行业扮演着重要角色，包括眼下有望成为新一任泰国总理的佩通坦。他信竞选时曾反复宣传自己的政治理念，「像CEO那样治理国家」，原本这只是利用商业上的成功为自己拉票，当他下台后人们才发现，治理国家的同时，也没耽误他信做好一个CEO。本质上，他仍是一个商人，而他经营最成功的资产，就是西那瓦家族本身。从广东梅州的一个小县城，到泰国首都曼谷，一百多年来，西那瓦家族经商做到泰国首富，从政造就一门三总理，不管外界评价如何，这个过程本身已足够传奇。至于佩通坦能否在他信的光环下成为总理，延续西那瓦家族的政治荣光，我们拭目以待。[1]张娟：庇护文化背景下泰国华裔参政历程研究，华中师范大学硕士论文[4]Tim Ferguson: Q and A: Thaksin
Sits Down With Forbes, Forbes[5]Tim Ferguson: Thaksin in Exile:
Advising Sister, Digging for Gold, Forb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