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 | 哥大校长2023“告别演讲”：以开放包容之心，探索未知与复杂

以下为布林格校长毕业演讲译文

阅读英文原文请点击文末左下角阅读原文：

在这个特别的早晨，辉煌的学术氛围中，我非常荣幸和欣喜地欢迎大家来到这个盛大的场合。今天我也格外感慨，因为这将是我担任哥伦比亚大学校长20多年以来的最后一次毕业典礼演讲。我视今天为我们共同的毕业典礼。我相信我们都将在余生中将这一刻铭记。

就我个人而言，我很高兴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回归到法学教授的身份——这是我从1973年起就开始的职业生涯。那时我和你们现在差不多大，刚刚从哥大法学院毕业两年。我热爱担任这所伟大学府的校长。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值得我奉献一生的职位，最重要的是，这个经历本身就是一场变革性的教育。

身份的转变让我有些心情复杂。当我离开身边的同事们——他们每个人都是亲爱的朋友——并要去适应一个越来越不需要我的世界时，我有些感伤。但同时，我也很高兴在生活中有更多的空间和时间去做其他事情——这种感觉就像你去上学时你家人的感受一样。然而，结局是生活的一部分。我非常高兴米努什·沙菲克将成为我们的下一任校长。

因此，请允许我代表全体教职员工和我个人，对你们每一位表示感谢，感谢你们丰富了我们的生活，也向所有在你们学术生涯中支持过你们的人表示感谢。

我想了很多在今天要与你们说什么。也许你们会期待在这个你们人生中意义深远的时刻，我提供与此刻等同意义的人生建言。鉴于当今世界正在发生的一切，你可能期待我谈论重大议题，特别是对民主的严重威胁。但我深知，你们已经通晓这些文明进步的问题，并肩负着解决它们的重任。

我能做的，也是我希望做的，就是总结我多年来所学到的对美好生活有帮助的一小部分。我感兴趣的是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如何在这个世界为人处世，以及需要培养和发展什么样的品质。我没有一个确切的标题来形容我将要谈及的内容，但总的来说，它是关于保持开放——这是经常被评论却很少有人意识到，要实现和维持它有多么困难。

无论是一个社会还是个人，思想开放有很多种模式。我们通常从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和言论自由的神圣原则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有关这些我恰好知晓一点。

但我引用《第一修正案》的原因，可能不是你认为的——它是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努力遵循的一种信仰——事实上，在很多方面恰恰相反。我理解为什么在这个时代，你们中的一些人会觉得《第一修正案》保护了太多不好的事物，给分裂我们的恶毒力量提供了氧气。对此我想说，这是一个合理的辩论，一直都是，永远会是。但是，我想把《第一修正案》作为一个参考，面对这一更为复杂的任务，帮助我们着手创造我们自己的、我们个人的“言论自由”。

我们将自己决定如何思考、学习、包容或不包容、是否与他人交往，包括我们最亲密的人。我们不妨把生活看成是通过不同的方式或层次去试图实现同样的目标，然后比较它们，看看它们是如何相交的。我认为《第一修正案》并不是最终目标，而是一个起点。如果我们期望社会完全符合我们的标准，那么我们就显得有些逃避责任，因为我们知道这些标准过于严苛，无法适应生活中的无限微妙与变幻莫测。

让我们从言论自由和《第一修正案》开始。

在美国，我们已经决定——主要通过上个世纪最高法院的案例——政府或“国家”不应该“审查”言论，除非在极端情况下（例如，当它可能造成严重的、即将到来的暴力行为的风险)。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暂缓对种族主义言论、反犹言论，或极度危险的虚假言论等实施制裁。我们只对我们认为是“言论”（“言论”本身就是一个难题）的行为实行这种自我约束，并将其作为宪法的基本原则。对于“为什么”和“为了什么”的问题，我们的回答如下:

首先我们要认识到，人性本不天然地对其他信仰和思想开放。我们生来就不宽容。

1920年，大法官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明确而简洁地表达了这一前提，这个前提为我们当今所遵循的法律学开创了先河。他认为：“因表达意见而受迫害，在我看来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如果你对自己的前提或权力没有怀疑，并且一心想要一个结果，你自然会在法律上表达你的意愿并扫除反对意见。允许言论上的反对看起来似乎表明你认为该言论是无力的，或者你并不完全在意结果，或者你对自己的能力或前提存疑。”

因此，对其他信仰和观点的不包容或“迫害”是“完全合乎逻辑的”。但正如霍姆斯的名言，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我们需要拒绝这些自然冲动，追求更高远的东西，我们称之为“真理”。因为当我们意识到“时间颠覆了许多抗争的信念”时，我们就“开始相信终极理想最好是通过思想的自由交流来实现；对真理的最佳检验是让思想在市场竞争中被接受，而真理是他们的愿望能够安全实现的唯一基础。”

这可以说，已成为美国人的信条。

这是一件美妙而光荣的事情。但考虑到同样复杂的前提和理想，也难怪每一代人都必须努力理解这种信仰。这也奇怪，因为在整个社会中，我们并没有按照这种信仰生活，在我们自己的生活中当然也没有，即便我们心中都有同样的目标。

在学术界，追求真理的框架截然不同。这里的探索受到客观性、理性、文明、同行评议、来源引用以及对观点的持续怀疑等严格规范的限制，我称之为“学者风范”（Scholarly Temperament）。在这个领域，“学者风范”占主导地位，对那些违反规范的人，惩罚（或称之为“审查”）会非常严厉——他们得不到晋升，甚至可能被排除在体系之外。就像《第一修正案》奉行的言论自由一样，“学者风范”得来不易。它只能通过“教育”和心智训练来实现。

这是你我都熟知的两个世界。它们性质不同，各自允许的智力特征也有截然不同的规范，但它们都将真理奉为圭臬。其中一个世界像荒野，另一个则像修剪整齐的花园。我不会在这里讨论如何在我们的社会中调和这两个世界，也不会讨论它们是否需要被调和。 

我想谈论的是我们自己的生活，是我们每个人日复一日构建的生活。我们没有一个人会选择按照《第一修正案》或者“学者风范”去过日子。这两个概念对于相应的领域来说是合适的，并且它们可能是我们建立自我指导的范本，但是它们并不适用于日常生活，即便探寻真理的目标是相同的。

接下来，我想分享我的建议。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们，我不是在试图解决我们每个人面临的有关我们将成为谁，将持有什么信念，或者以何种程度去秉持信念等大问题。我要代入另一个话题——我们要拥有为正义而战的勇气。我今天想强调的，是如何在自我内部建立一个真正开放和包容的持续倾向，并最终将它转化为追求积极改变的力量。

所以，我想分享一些曾对我有帮助的想法。我发现它们对建立自我认知和知识体系都非常有益，让我感觉更加自由和快乐，同时也有助于培养我与他人的关系。总共有十点。

首先，也是在很多方面最重要的一点：始终警惕我们消极的下意识的冲动，因为这些冲动会让我们偏离正轨。你需要从《第一修正案》开始——我们会有自己的信仰，而且我们越是强烈地拥护它们，就越想保护它们免受矛盾和否定的侵袭。但是我们的冲动甚至比霍姆斯大法官所示的更危险。我们不仅想要“迫害”反对派，甚至还想加入其他人，以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并构建防御的堡垒。我们想达成共识，换句话说，我们明白自己的天性是趋于封闭而不是开放的。我们不是生来就相信言论自由和开放。我们必须通过学习来培养开放精神。

因此，我认为有帮助的做法是有意识地提醒自己——即便是专家——我们实际上对自己和我们所处的世界知之甚少。人类的知识是广袤且惊人的，正如我们的大学所证明的那样，它是人类知识的存储库，但是我们的无知远远超过了这些。我喜欢并且非常尊重专业知识，但你们也要小心不要被它吓到。克服这一点的最好方法是深入探索我们共同的无知，因为无知体现出共同的人性，并等待着我们去发现旧的和新的事物。

接下来，对于我们所知道和可以探究的事情，我们必须始终努力且深入地看到它们的复杂性。大脑会自然地简化事物，寻找并假设有答案。有时确实有答案，但更多的时候需要做出选择。我总是告诉我的学生们，尽量使我们研究的问题复杂化。我建议你们按照学者训练自己大脑的经典方法，以“嗯，这很复杂”作为开场白，然后再思考。

一旦你意识到在保持开放时会遇到离心力的阻碍，你会明白只有不断的练习，养成习惯后才能实现思想开明。你必须将这种习惯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并不断重复。仅仅告诉人们“要保持开放”就像让他们去弹钢琴一样。你需要不断努力，培养自己的能力，增强自己的敏捷性和力量——这就是为什么钢琴家要练习音阶，这也是我们练习开放思维的方法。

当你与人交谈时，这也是学习的好方法，你应该多问问题而不是给出答案。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兴趣和可以传授的东西，你的任务就是找到它们。在交流和谈话中，将问答的比例至少保持在80%。至于在天性方面，我预测你们在这方面不会遇到问题。

然后试着这样做：当你遇到问题、一个有理性分歧的问题时，想象一下你会提出哪些论点，直到没有其他的可能性。然后重新开始，想象你是另一个人，将他的论点在你的脑海中推演到极致。然后尝试在头脑中同时保持这两个论点。毫无疑问，这很有挑战性。

始终记住，生活中的问题或许会造成不同的后果，但从复杂性上来说差异不大。比如，你们的父母肯定会认同，决定将孩子送到哪所学校和像制定美国外交政策一样令人焦虑。在任何情况下做出“正确”的选择都很困难，因此要格外珍惜可以了解做出这些困难决策的机会。 

记住，开放不仅是获得真相和理解的一种方式，还有助于建立人际关系。我很早就发现，在婚姻、家庭和友情中，不存在合同这样的东西。白纸黑字的“双方都同意”在感情变化中没有效力。开放的一个分支是同理心，而它对于任何层面的关系都至关重要。

保持记录的习惯。多问自己，我学到了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理解，我是否遵循了我的原则。从研究人员到美酒专家，每个人都知道通过写下感知和印象，可以有助于他们更好地积累经验和理解自我，并在未来作为参照。

最后，要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一切都会变得更容易。你越成长，面临的不确定性就越多，你也就越能欣赏人类因好奇心所做的努力。年龄会帮助你，使你更有耐心地对待自己和他人，并更愿意开放自己去探索世界中那些令人困惑又振奋人心的奥秘。

总结一下我的十条分享：

我是幸运的，因为我的职业生涯与个人生活相呼应：奉行言论自由，一所伟大的美国大学，担任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和法学教授，这些都紧密相连，也为我提供了宝贵的人生素材，从国家到日常生活几乎都涵盖了。而我，热爱每一段经历，也爱它们彼此交织。尽管我仍然不理解所有需要了解的事情，但在事物交汇之处，我对每一个都有了更深的了解。我希望并期待，你们在自己的生活中也能是如此。

让我回到我的开场，当我提及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毕业演讲。毕业演讲可以说是最难的演讲之一，因为任何言辞都无法表达毕业对你们的意义。这简直就是一个陷阱，因为当你试图弥合差异时，你很容易会陷入老生常谈。不过，毕业演讲确实能引发人的思考。以后如果有人请你演讲，我强烈建议你先回答——好的，然后赶紧跑路吧。 

我最深情且真挚地祝贺你们所有人，特别是2023届的毕业生们。

谢谢你们。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