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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失业的年轻人开始“网络乞讨”

当失业的年轻人开始“网络乞讨”

职场
最近一段时间,短视频直播间大量出现了一群新型"网络主播",与以往其它在直播间里表演唱歌、跳舞等才艺的人不同,这些人枯坐在镜头前,只有金主打赏时才响应一下:
  • 你给一个小心心,他对着屏幕“呱”一声

  • 你给个墨镜,他抬头看你一眼;

  • 还有更离谱的,你给个棒棒糖,他就叫你一声“爸爸”或者学狗叫“旺旺”

  • ……

他们没有什么才艺,所以只能靠出卖尊严换取打赏,俗称"网络乞讨者"
有些观众以幸灾乐祸的态度发了根棒棒糖,让主播叫爸爸,主播连叫了好几声。而那些不送礼物的观众在底下怒骂着:“你爸妈真的是白养你了。”
长相阳光,皮肤白皙的主播小江(化名)去年本科一毕业就失业,进企业无望,他试过进厂,也试过送外卖,但他从小体弱多病,扛不住高强度的体力工作,所以每份工作都做不长。后来他每天都靠刷抖音混日子,有一天看到有人做这种收礼物赚钱的直播,听说每天收入200元以上。他犹豫了几天,决定做了。因为只需要一部手机,对着镜头,启动成本几乎为0,难的只是克服自己心理那一关。
小江觉得自己饭都吃不起了,尊严又算个P。
于是他启动了第一次直播,那天他对着手机一天,直播间进了3个人,0礼物。
他花了9.9元加入了一个直播攻略群,听大家分享,要在凌晨0点到5点直播,才有一些流量倾斜。
于是小江就开始黑白颠倒的直播,到第三天,有了一波游客进入,最高在线人数是1000多人,总共有70多人给他打赏,他分成收入有了30元钱,但是反向的也有100多人骂了他,留下难听的言语就离开了直播间。
小江直播间成了大家深夜发泄的对象,一群不打赏却在直播间谩骂的人很多,小江一开始很气愤,觉得你不打赏也就算,滑走就是了,干嘛还要在底下刷存在感。
但是慢慢的,他接受了这一切,因为有人骂,他的直播间就有热度,流量就能进来。
有一个晚上,平台给了他最高在线人数5000多人,他当晚叫“爸爸”叫得特别起劲,赚了300多元。
有人问小江,你这样不难受吗?他说只要克服那个心理防线,就会自我催眠自己是一个直播机器,想象这些谩骂他的人都是一只只小蚂蚁,与他无关,他就可以内心毫无波澜地直播下去。
小江晚上直播,白天依然努力地投简历找工作,一开始他想躺平,想一直就做直播吧。但是他第一个月直播收入仅有2000多元,想想还是得找工作啊。他也没什么颜值和才艺能在直播这条路越走越远,微薄的直播收入也只能作为垫交房租和吃饭的过渡收入。
小江内心还是渴望能找到一份正式工作,他害怕自己躺平一直躺成网络直播中的“三和大神”,一包泡面,一瓶可乐,一部手机就能让自己过一天。这种生活方式,只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深渊…
视频直播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物,这类主播在当下集中爆发,并且其中大部分人都还是身体健全,甚至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不由得让人深深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不断冲高的青年失业率


一组数据或许能够给我们答案:2023年4月,16~24岁劳动力调查失业率(下称青年失业率)冲到20.4%,达到了自2018年此数据定期公布以来的新高。
要知道,在我国失业率指的是"城镇登记失业率",也就说,农业户口无工作的不算,在上学的不算,灵活就业不算,失业但没有去当地就业服务机构登记的不算……。如此严苛条件下的统计数字尚且如此,真实情况可想而知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一个人要当着互联网的数亿观众去出卖尊严时,也就意味着,他/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疫情过去,社会生活逐渐回归正常,就业市场也确实在逐渐回暖。我最近和许多持续找工作(找工作6个月以上)的同学沟通,大家都反馈上半年招聘网站上的就业岗位比去年下半年多了不少。
然而即便如此,由于市场上充斥着过去三年来因企业裁员、倒闭而累计的海量求职者,竞争依然激烈。招聘单位对候选人选择苛刻:技能要全面,经验要丰富,还要求行业对口、专业对口、所做过的工作经验对口……简而言之就是只招聘能够"即来即用"且能力远超岗位要求的候选人。
对于有经验的职场老鸟而言,虽然用人单位要求苛刻,但降低心理预期和要求还是找得到工作的。
但对于那些刚踏入甚至还未踏入职场的年轻人,眼下的环境就显得无比恶劣。和许多学校同学沟通,眼下马上毕业,可就业率却低到吓人,有些学校甚至不到20%。
就业方面,国家也做了很多努力,鼓励各大公司招聘应届生。只是在降本增效的压力下,效果大打折扣。
以互联网公司为例,公司要求人员流失后优先通过校招补录,甚至在秋招/春招时,根据团队规模硬性制定了校招录取名额——只是这些名额不是增量,而是要团队淘汰在职人员还回去。所以即便公司大力要求招聘校招,几乎所有团队在校招时都很审慎。
Robin是国内某头部互联网研发团队的负责人,手下管理着近百人团队。22年秋招,公司要求按照团队12%比例招聘应届生:这就意味着Robin团队需要招聘12名校招生。可公司同时要求各个团队的HC不能增加,这就意味着Robin如果按要求招满12名校招名额,那就要裁掉12个在职员工。
一边是入职后需要培养,有很大不确定性的新人;一边是已经用着顺手的老人,Robin面对沉重的业务压力,和其它团队负责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少招或者不招校招生。
以Robin团队为例,在秋季13个实习生中,他最终只招了两个同学:一个是top3的本硕,各方能力都很优秀;另一个则是某省会城市电视台领导的公子,应"组织要求",Robin只能捏着鼻子收下。
"看着双非普校本科+国外野鸡大学硕士的学历,听着逻辑混乱的表达,再考察着弱鸡一般的专业技能,我真的认识到投胎才是决定人生的关键技能",小镇做题家出身的Robin对我无奈的说到,"我也知道HC宝贵,但PR(政府关系)的同事说招聘这个人有利于公司展开工作,所以我也只能妥协了"。



新职业:全职儿女


出门靠朋友,在家靠父母。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个电视台领导的亲爹,但还能有一对供给自己一日三餐的父母。
于是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毕业后选择了一个新的方向:全职儿女。顾名思义,出门找不到工作,也没什么朋友帮忙,那就选择回家"啃老"。
菲菲是2023年毕业的本科生,出身于某中部省份三线城市的她,也是众多"做题家"中的一员。只是菲菲没有那份做题的天赋,也缺少死命读书的意志,所以一路摇摇晃晃,上了这所双非二本,专业是汉语言文学。
没有竞争力的学校+很难就业的专业,让菲菲上学伊始就坚定了考研的道路,只可惜疫情反反复复,影响了菲菲本就不持久的学习劲头,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名落孙山。
本科期间,因为All In考研没有去实习,又错过了宝贵的秋招,菲菲再努力,也没能在春招中拿到一个offer。
但一无所获的菲菲并不担心,她不再准备继续在市场中找工作。而是准备毕业后先回家,一面准备国考,一面准备研究生考试,将自己的未来赌在这两个考试上。
"我不想卷,也不喜欢卷",菲菲平淡的语气,丝毫没有为自己未来担忧的意思,"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过一个平淡的日子。"
"我的应届生身份还有三年,有足够的时间复习备考。如果考上研,我就去读研,同时准备国考。公务员工资低不要紧,对我来说,安安稳稳,朝九晚五才是追求的生活",菲菲微笑着说道。
只是在她找到自己理想生活之前,所有的吃穿用度只能靠家里接济,而父母眼中焦灼的神情,菲菲却完全没有看在眼里,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吃饭才出房门,自我屏蔽了与父母的交流。
菲菲不知道,自己在众多挣扎中的年轻人里还算是幸运的,毕竟她还有父母可以做自己的后盾。



灵活就业,接不住年轻人


就业困难的不只是高学历年轻人,因为制造业外迁,很多蓝领工人也失去了工作机会。
远山是一家制造企业的少东家,他家珠海、汕头都有工厂,规模虽然不大,但峰值时也有近千人的用工需求。然而疫情开始,中美脱钩,越来越多的欧美客户要求产品不能在国内制造。
"疫情期间,我们家往外跑的比较多,重点去东南亚考察开场的可能性",远山是典型的潮汕人,敢打敢拼,面对挑战从不言弃,"客户是上帝,人家就是不要中国产的商品,我总不能说有生意就不做吧"
"其实移到东南亚的都是最后的组装工艺,制造业里关键的材料,模具什么的都是国内出口到东南亚,说白了就是把Made In China 的标签改成 Made In Vietnam,其他大头都还是在国内"
"只是最后组装才是用人最多的地方,再加上最近国外萎靡,目前主要都在消化疫情期间的库存,所以订单少了很多,用人也是越来越少,我们家现在国内也就维持在百来人,临时工也不怎么招了"
低端制造业岗位的流失,让很多以此为生的年轻人失去了工作机会。其中许多人不如菲菲幸运,他们家里并没有可以啃的老人。于是这类人只能涌入市场,寻找为数不多的求生之路。
过去外卖小哥+网约车司机被很多人揶揄成就业缓冲垫,大家总是开玩笑说,实在没工作了就去灵活就业当外卖小哥或者去开网约车去,可真到了失业时,才发现原来灵活就业也没那么容易。
澎湃新闻5月13日发布一则新闻:多地发布网约车数量激增,运力已经饱和。甚至有城市已经暂停网约车的受理与申请。
相对舒服的网约车司机已经被大家抢破了头,那超级辛苦的“外卖骑手”总归还有进入空间吧?
事实是今年三月份以来,以往很难招满人的外卖站点开始停止招聘专职骑手,如果不是早点"入坑",后来者只能选择成为众包骑手——相当于外卖平台的临时工。
小燕就是疫情后涌入众包骑手这一行当的一员,因为所在的厂子裁员,原本打螺丝的小燕失业了。在丈夫失业半年后,这次裁员成了压垮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办法的小燕,只能尝试找份临时工作过渡一下,于是乎外卖员几乎成了她唯一的选择。过去小燕总看视频,说外卖员只要肯干,一个月赚个7、8千没问题,熟练了甚至还能上万。可真正投身于此,小燕才发现这个行业真是卷得要命。
蜂拥而至的骑手供给,瞬间冲垮了原有的派送价格。以往的订单大厅(骑手挑外卖单的app界面)堆满了没人派送的订单,外卖员还是可以挑挑拣拣,可现如今的订单大厅空空荡荡,偶尔出现的订单价格也低的离谱——每公里单价只有2块钱,即便如此,想要拿到也要拼手速。‍‍‍‍‍‍‍‍‍‍‍‍‍‍‍‍‍‍‍‍‍‍‍‍‍‍‍‍‍‍‍‍‍‍‍
过去每天中午,都能看见外卖骑手在路上拼命地赶时间,走起路来都带风。然而现在外卖小哥们的脚步都慢了下来,因为单子少,每个人手里不再拥堵着大量的订单,很多人在高峰期也就3单在手,完全没必要冲刺赶时间了。
甚至于在午高峰时,能够看到不少外卖小哥聚集在蜂巢(外卖行业餐厅的聚集地)外等单子——这是过去不会出现的场景。
更让人心寒的是,因为外卖配送员的增多,平台也开始疯狂压价,取消各种补贴来降低自身成本。近期在广东汕尾,外卖员工因为平台压价而集体罢工,但即便如此,平台也毫不在意,宁愿高价从周边调配骑手支持也不愿恢复补贴。海量的待业人口,给了资本家压价的底气,打工人也只能低头接受。
现在的小燕每天在外奔波10个小时,刨去各种费用后,一个月也就赚到5千块左右——这点钱也就够她在这个一线城市里勉强活着。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回到老家生活,毕竟那里不用付昂贵的房租,吃穿用度也更便宜些,只是如果真的回去,自己又可以靠什么为生呢?



结语


一面是有限的就业岗位,另一面是蜂拥而至的待业人口,生活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在无奈之下,直播平台上的"乞讨"大军自然绵延不绝,这绝不是自甘堕落,只是人在生存压力之下的无奈选择罢了。
毕竟对于这些人来说,在老家生活成本很低,而直播也成为在老家能做的为数不多的活计。一天在网络上被打赏几十块,就足够自己生活下去了。当初这些年轻人也曾怀揣梦想,涌入一线城市,希望靠着自己的努力打出自己的一片未来,可时至今日,一线城市早已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处,而在自己的家乡,除了出卖尊严的直播外,也很难找到一份赚钱的工作。
当大家在网上批判这些主播时,也许应该思考一下,这些本该在生产建设岗位上挥洒汗水的青春,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耗散在虚无的互联网上:这究竟是人性懒惰的主观选择,还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
不管原因是什么,当年轻人们只为换得几枚裹腹的铜板,要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卑微到尘埃里,这注定是时代的悲哀。


END

我是Ray,工作十余年,在IBM、德勤、甲骨文等外企做过技术管理以及咨询顾问,也在TOP互联网带过技术团队和数据团队。用严谨、风趣的文字,刮起一阵旋风,吹开职场中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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