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重庆日报上游新闻报道,江苏省连云港市网红“三千哥”在5月16日凌晨直播PK喝白酒,饮酒过量去世。5月20日,上游新闻记者对此事进行了追踪,证实了“三千哥”因饮酒过量去世。该报道中有被采访者认为,“三千哥”是大人了,责任自负。但这不是简单的私人行为,是带着“商业色彩”的网络直播。直播平台、“三千哥”隶属公司、PK的对方主播、对方主播隶属的公司都可能从这次直播中踩着“三千哥”的健康和生命赚了流量和钱,为什么却让他为自己的死亡买单?从《民法典》规定的公平责任原则的角度看,享有利益,就应承担责任。从过错责任原则的角度看,上述四方,还有那些围观并怂恿、刺激“三千哥”饮酒过量,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三千哥”的健康之上的网民,都应根据各自过错大小,对“三千哥”的死亡承担赔偿责任。网络视频直播可以被视为一种节目表演形式,它涉及到人们在实时环境下进行的视听表演和互动交流。网络视频直播也受到一系列法律法规的监管,这些法律法规对于网络直播的内容、审核、安全管理、主播资质等方面都有明确规定,以保障网络直播的合法性、健康性和秩序性。就“三千哥”直播PK喝酒的行为是否违规,记者查询了该平台的《直播行为规范》后发现,直播中喝酒属于三级(一般)违规行为。笔者翻阅该平台规则,发现“易导致自身死亡/重伤的危险行为”亦在禁止之列,包括但不限于“展示自残/自杀;危害身心健康;展示危险操作”。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常务理事会2017年第一次会议通过的《网络视听节目内容审核通则》中也明确,禁止播出“详细展示吸毒、酗酒、赌博等不良行为”的网络视听节目。国家广电总局、文旅部2022年共同发布的《网络主播行为规范》中,针对网络主播在提供网络表演及视听节目服务过程中的行为,列明了31条禁令。自残、高危动作、酗酒和暴饮就在禁止之列:禁止“介绍或者展示自杀、自残、暴力血腥、高危动作和其他易引发未成年人模仿的危险行为,表现吸烟、酗酒等诱导未成年人不良嗜好的内容;”禁止“铺张浪费粮食,展示假吃、催吐、暴饮暴食等,或其他易造成不良饮食消费、食物浪费示范的内容;”- 未尽监督管理职责,直播平台、pk双方账号所属公司难辞其咎
上述《网络主播行为规范》明确规定:“网络表演、网络视听平台和经纪机构要严格履行法定职责义务,落实主体责任。根据本行为规范,加强对网络主播的教育培训、日常管理和规范引导。”“网络表演、网络视听经纪机构要加强对网络主播的管理和约束,依法合规提供经纪服务,维护网络主播合法权益。”早在2016年11月4日,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已通过《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明确,“提供互联网直播服务,应当遵守法律法规,坚持正确导向,大力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积极健康、向上向善的网络文化,维护良好网络生态,维护国家利益和公共利益,为广大网民特别是青少年成长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空间。”这份规定明确指明,互联网直播是指基于互联网,以视频、音频、图文等形式向公众持续发布实时信息的活动。要求互联网直播服务提供者,即提供互联网直播平台服务的主体应“落实主体责任,配备与服务规模相适应的专业人员,健全信息审核、信息安全管理、值班巡查、应急处置、技术保障等制度。”“具备与其服务相适应的技术条件,具备即时阻断互联网直播的技术能力,技术方案应符合国家相关标准。”“三千哥”当晚的直播从15日晚间一直持续到16日的凌晨,一共参与了4场的流量对决。他的朋友接受采访时回忆说,“他一共打了4把PK,第一把打了1个,第二把打了2个外加3个红牛,第三把没输,第四把输了4个,一共喝了7个白开水(白酒)加3个红牛。”显然,直播平台、“三千哥”隶属公司、参与四轮PK的对方主播隶属的公司,都未依法履行监督和管理的职责。在这么长的PK直播时间里,如果能被上述专业人员值班“巡查”到,阻断直播,又或者PK双方隶属公司没有疏于监督管理,“三千哥”也不至于继续表演导致饮酒过多而命丧黄泉。- 带有打赌属性的PK喝酒,怂恿、刺激“三千哥”的主播和观众也有过错
据报道,从网上盛传的“三千哥”最后一次打PK的视频来看,他喝了三瓶白酒之后明显有点不适,但他手指着镜头表示“我命由我不由天”,随后又喝下了第四瓶。很显然,“三千哥”前后喝下这7瓶白酒,并非别人硬逼着他喝下,他自己是有重大过错的。但也不可否认,这场带有打赌意味的PK,四轮PK主播和围观网民的怂恿、刺激,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日常生活中,打赌喝酒、打赌跳水导致他人遭受人身伤害或死亡的,一样要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在中国法律文书库输入“打赌、喝酒、死亡”,搜索出来的众多判决中,就有不少这样的案例。据中国法院网报道,江西省吉安县人民法院就在2002年审结过一起因打赌饮酒致人死亡的人身损害赔偿案。2001年11月26日,吉安县万福镇太山村村民郭四根为其儿十周岁生日做酒席,邀请了众多亲朋好友在其家中聚宴。该镇余家村村民周银乐及太山村村民罗玉萍、罗秋秀也在其中。当日酒席将散时,经罗玉萍提议,周银乐与罗秋秀以20元为赌资,俩人进行斗酒。双方互饮五碗水酒后,要周银乐喝第六碗时,只喝了一半就醉倒在酒桌上不省人事。不一会,周银乐连人带凳一起翻倒在地,不省人事,众人立即将其送往医院抢救,但没来得及,周银乐便因酒精中毒死亡。最终,法院判决两被告罗玉萍、罗秋秀共同承担周银乐死亡所致各项损失10144元。福建省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在2011也曾有这样一个关于“打赌”致人死亡的判决:2010年9月21日晚,一堆QQ群认识的群友自行到福州市仓山区中洲岛美食大本营大排档聚餐,吃饭喝酒后,当晚20时左右,刘文胜与被告唐文正打赌到闽江游泳,刘文胜提出游到对岸再游回,游得慢者为输,负责支付当晚赢者的聚餐费用。双方下江游泳时,群友多人进行劝阻。后刘文胜先下到闽江中游泳,随后唐文正也下到闽江中游泳,两人游出一段距离后沉入闽江中,唐文正被他人救起,刘文胜溺水身亡。对于酒后打赌游泳,最后造成一方死亡,酒友是否应当担责?福州市仓山区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死者刘文胜与被告唐文正均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在酒后打赌游闽江都应当预见该行为具有危险性,刘文胜明知酒后游泳有危险,但过于自信,主动与被告唐文正打赌导致溺亡,刘文胜具有过错,对造成的损害后果应承担50%的责任。被告唐文正对刘文胜酒后打赌游泳的行为不但不劝阻,反而参与,对造成的损害后果应承担40%的责任。被告高秀英作为QQ群主发布公告召集群友聚餐,被告叶芳、张洪萍、陈丽华、陈世国、宋珍娥参加聚餐,虽未参与刘文胜与被告唐文正的打赌,但明知双方在酒后打赌游泳有危险,没有及时有效阻止,对造成的损害后果应共同承担10%的责任。- 谁踩着“三千哥的健康”赚钱,也该为“三千哥的死亡”买单
直播平台、四轮PK主播、及前述主播账号所属公司,都在“三千哥”的这次PK中赚到了流量甚至直接的经济利益。据以上分析,大家对“三千哥”的死亡都有过错,既然都踩着“三千哥的健康”赚钱,也该为“三千哥的死亡”买单。《民法典》规定,“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造成损害的,应当承担侵权责任。”“二人以上分别实施侵权行为造成同一损害,能够确定责任大小的,各自承担相应的责任。被侵权人对同一损害的发生或者扩大有过错的,可以减轻侵权人的责任。””侵害他人造成死亡的,还应当赔偿丧葬费和死亡赔偿金。”根据江苏省高院《关于开展人身损害赔偿标准城乡统一试点工作的实施方案(2020)》和该院民一庭2023年2月22日公布的《关于人身损害赔偿有关费用标准(2022年度)的通知》,江苏省人身损害赔偿标准所依据的2022年度相关数据为:1. 2022年全省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的工资性收入为28124元,经营净收入为6421元。2. 2022年全省居民人均生活消费支出为32848元。3. 2022年全省平均负担系数为1.84。4. 2022年全省城镇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60178元。5. 2022年全省城镇常住居民人均生活消费支出37796元。江苏省死亡赔偿金计算公式为:死亡赔偿金=(上一年度全省居民人均工资性收入+上一年度全省居民人均经营净收入)×上一年度全省平均负担系数×20年。录入以上数据,“三千哥”当获的死亡赔偿金=(28124+6421)*1.84*20=1271256元。另丧葬费有58934元。被抚养人生活费、精神损害及其他暂不讨论。“三千哥”本人的确是个大人了,也该为自己的死亡承担责任。他明知自己已然饮酒过量,依然继续pk更多白酒,自身存在重大过错,应减轻他人的赔偿责任。所以,在他的死亡事件上,让他本人承担主要责任应该是合适的。即,130多万元的损失,他自己承担60%左右的责任,余下的40%,可以要求直播平台、“三千哥”隶属公司、四轮pk的对方主播、前述主播隶属公司、围观并怂恿或刺激“三千哥”的网民承担。那这40%他们各自承担多少合适呢?这就要考虑到各自过错责任的大小,从监督管理的职责和疏忽责任的大小、获得经济利益的多少、注意责任的大小等方面来衡量。例如:1.直播平台在直播PK的双方打赏或利益中,抽成多少,这次直播给平台方带来多少直接和间接的利益,比如点了平台多少广告,直播平台为什么没有尽到监管职责,疏忽监管的责任有多严重?
2.“三千哥”前后给所属公司带来多少经济利益,“三千哥”和账号隶属公司之间属于什么关系,如果构成劳动关系,是否算“因工死亡”?
3.与“三千哥”一起打pk的四轮主播获得多少利益,双方主播账号隶属的公司抽成多少,双方公司为什么没有尽到监管职责,疏忽监管的责任有多严重?
4.围观网民有多少、是谁在互动的时候怂恿、刺激“三千哥”喝喝喝。或许,这40%的责任按照如下比例分配是合适的:
1. 直播平台承担15%;
2. “三千哥”账号隶属公司承担10%;
3. 四轮pk的对方主播和该主播所属公司承担10%。“三千哥”的四轮pk主播都属于完全责任能力人,有一定的危险认识和判断能力。他们应该认识到,“三千哥”PK次数增加导致喝酒分量增加,危险程度、注意义务都相应增加,继续pk的过错程度更大。因此,按照pk先后风险程度、注意义务的增加,四方责任可依次递增为1%、2%、3%、4%);
4. 围观并怂恿、刺激“三千哥”的网民共同承担5%;“三千哥”已经火化。火化之前应该没有进行尸检,不知具体死因。但这样的案子摆上法庭,谁敢说他的死和这七瓶白酒没有关系呢。只是,还要防止有关公司主体逃避责任,并及时向文化和旅游行政部门、广播电视行政部门举报。前述部门有义务“及时责成相关网络表演、网络视听平台予以处理。”并可“依法查处提供违法违规内容的网络表演和网络视听平台。”因为视听平台有义务“记录互联网直播服务使用者发布内容和日志信息,保存六十日。配合有关部门依法进行的监督检查,并提供必要的文件、资料和数据。”如此,将有利于保全维权证据。在“三千哥”的悲剧发生后,记者也查询了他在直播平台的账号,发现三千哥(八方世界)、三千哥(八方天书)的账号已经注销,三千哥(9237)的账号则是被封禁,只剩三千哥(焚骨之城)的账号仍能正常观看。我相信,直播平台、经纪公司、PK主播们都不愿意看到“三千哥”殒命的结果,我相信资本并非都是“血淋淋”的,我相信围观网民的善良。在自己的过错范围内,对“三千哥”的死亡承担相应的责任,还公平正义于其家人,是各方对法律和社会责任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