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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忽视的孩子:一座大都市的贫困、生存与希望

被忽视的孩子:一座大都市的贫困、生存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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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达萨尼带着7个弟弟妹妹,从一个收容所到另一个收容所,努力挣脱自己的宿命。
本文转自:正午故事


文 | 安德里亚·埃利奥特

编者按:
耗时8年跟踪采访,参考了1.4万份文件,《纽约时报》调查记者、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安德里亚·埃利奥特(Andrea Elliott)写成了《看不见的孩子》。该书讲述了一个名叫达萨尼的少女八年曲折的成长经历,以及她那贫困代代相传的家族,展现了一座赤贫与巨富一街相隔的大都市。“比狄更斯更彻底,比奥威尔更绝望”。《看不见的孩子》入选奥巴马2021年度书单、《纽约时报》2021年度十佳图书、《时代》2021年度非虚构图书等十项美国媒体年度书单。

在纽约这个动荡的大都市,少女达萨尼必须引导自己的7个弟弟妹妹面对一个充满饥饿、暴力、种族主义、毒品泛滥的世界。带着弟弟妹妹们,从一个收容所到另一个收容所,达萨尼也在努力挣脱自己的宿命。以下摘自该书第一章。


1

达萨尼是听着呼吸声醒来的。

弟弟妹妹们裹着外套和毛毯,黑暗中看得到他们的胸膛在起伏。他们还没醒。大姐总是第一个醒来。

达萨尼环顾房间,只能看到其他人模糊的侧影——借着下面的街灯隐约能看出下巴或额头的线条。老鼠在地板上跑来跑去,蟑螂在天花板上爬。一个小水槽滴滴答答地漏水,生锈的水管里满是霉菌。

几码开外是他们用来当马桶的黄色水桶,还有一个床垫,妈妈和爸爸在上面紧抱着睡在一起。以他们为中心,8个孩子向着各个方向躺得横七竖八:2个男孩和5个女孩的床交错着把最小孩子的婴儿床围在中间,一个电吹风架在牛奶箱上权当婴儿的取暖器。

孩子们练出了什么都吵不醒的本事。他们在墙上一个不断掉落锯末的破洞旁边打着鼾,像哮喘病人一样深深地吸气。他们有时咳嗽,有时说梦话。只有他们的姐姐达萨尼是醒着的。

11岁的达萨尼个子很小,胆子也不大。她长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明亮的眼睛像猫头鹰一样观察着一切。她的表情会从淘气突然转为惊异。别人常说她的高颧骨和栗色皮肤长得美,但她似乎从不在意那些评论。她知道自己有一口整齐无瑕的好牙是很幸运的事。矫正牙齿对她来说是做梦,因此牙齿整齐等于中了彩票。

达萨尼悄悄掀开被子,走到窗边。在这样的清晨,她的视线能越过房顶、公房区和波光粼粼的东河,穿过布鲁克林区,一直看到曼哈顿。达萨尼能看到帝国大厦的尖顶,那是纽约市第一座百层以上的摩天大楼。达萨尼会用炫耀的语气抑扬顿挫地背出这类事实。她凝视着那座遥远的建筑,它顶上的尖塔直入云霄,它闪亮的表面令人遐想。

“它让我觉得那里好像有什么事在发生,”达萨尼说,“我有好多可能性。我真的有。我有好多可说的事。”

达萨尼说的第一件事是她还没学会走就开始跑了。她最喜欢当第一:第一个出生,第一个上学,第一个打赢架,第一个上优秀学生榜。她是纽约市的孩子。

就连达萨尼的名字都显示了一种向上的精神。就在她出生前,这个牌子的瓶装水出现在布鲁克林的杂货店里,吸引了她妈妈的注意,不过她妈妈没钱买这种奢侈品。谁会买装在瓶子里的水呢?光是这种瓶装水品牌的声音——达萨尼——听起来就让人想到另一种生活。它标志着进入新世纪时出现了一类新人,这些人刚刚开始发现布鲁克林。

2001年5月26日达萨尼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过去的布鲁克林正在逐渐消失。整片整片的街区被改造,原来的居民被迫迁走,商店纷纷关门,当地历史被绅士化大潮冲刷殆尽。大潮之迅猛,完全不是区区一个瓶装水品牌能够预示得了的。随着一群人财富的增加,另一群人的贫困在进一步加深,达萨尼也进入了一个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新颖的成长环境。

达萨尼抬头望去,天际线满是豪华高楼,它们是新镀金时代的灯塔。城市的财富向外流淌,把手冲咖啡和手制甜甜圈带到了原来被认为粗陋的地方。达萨尼的出生地——布鲁克林的格林堡(Fort Greene)——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里的连栋房屋装修一新,屋外花园经过专业打理,屋内大理石铺地,装了地暖。仅仅几步开外是两个公共住房区,两个公房区中间夹着一处市立无家可归者收容所,里面没有暖气,食物经常是馊坏的。

现在,达萨尼就坐在这座收容所4楼一扇朝北的窗户边向外眺望。她的童年近四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奥本家庭收容所(Auburn Family Residence)度过的,一家10口人挤在一个房间里。达萨尼属于一个看不见的人群——无家可归的儿童。2012年秋,在奥本收容所所在的纽约市这个不平等现象最严重的美国大都市里,无家可归儿童的人数超过了2.2万,是有记录以来的最高数字。纽约市830万居民中,将近一半人的生活接近贫困线或在贫困线以下。

达萨尼看向窗外能忘记一切,直到奥本收容所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不同的声音有不同的意义,达萨尼像整理洗过的衣服一样把各种声音分门别类。一般的声音没有问题——楼道另一头一个婴儿的哭闹,那位波多黎各女士养的几只吉娃娃饿了的吠叫,吸了毒飘飘欲仙的瘾君子在公房区游荡的动静。这些声音有时尖厉刺耳,像是野猫的叫声,但没有人注意。

需要注意的是另外一类声音。这些声音又响又急,节奏短促。那是枪声。是拳头打人的声音。是保安敲门的声音。每当听到这类声音,达萨尼就开始点数。

达萨尼按照妈妈教的,一对一对地数弟弟妹妹的数目。先数小的:

6岁的哈达(Hada)和7岁的玛雅(Maya),她俩一起睡在一个小床垫上。然后是两个10岁的妹妹:鼾声最大的阿维亚娜(Avianna)和快要失明的娜娜(Nana)。最后是两个弟弟:5岁的帕帕和11岁的哈利克(Khaliq),他俩把他们的铁架床变成了只准男孩进入的堡垒。

他们都在,6个熟睡的孩子呼吸着同样的沉滞空气。如果有危险,达萨尼知道该怎么做。她会把他们踢醒,告诉他们别出声。他们会安静地趴在地上。

但这不包括哭起来惊天动地的莉莉宝宝(Baby Lee-Lee)。达萨尼总是忘记数这个最小的孩子。莉莉是4月出生的,她的哭声简直震耳欲聋。在那之前,达萨尼认为自己是照顾婴儿的专家。她会换尿布,会拍奶嗝,也会查看婴儿是否发烧。她甚至知道什么样的哭声表示饿了,什么样的哭声表示困了。

然而莉莉的哭声完全是另一种存在,只有做母亲的才能哄好,但母亲不在。

近一年前,34岁的香奈儿·赛克斯(Chanel Sykes)被查出阿片类药物成瘾,于是纽约市儿童保护机构把她和孩子们分开。香奈儿的丈夫也有吸毒史。不过在法院的监督下,他留在了孩子们身边,没有再碰毒品。他妻子则参加了一个戒毒治疗项目。

现在香奈儿回来了,恢复了对孩子们的监护权。可是小婴儿号哭依旧。达萨尼一般都是从神游中被莉莉的哭声惊醒,起身离开窗户去拿莉莉的奶瓶。

达萨尼摸索着走过这个她称为“房子”的房间——520平方英尺的面积装着她全家人和他们所有的财产。牙刷、情书、一本字典、几辆自行车、一个Xbox游戏机、出生证、四季宝(Skippy)花生酱、内衣裤。达萨尼养的一只宠物乌龟藏在一个盒子里,平常喂它吃熏肠渣,偶尔也喂点多力多滋(Doritos)脆玉米片。墙上贴着孩子们最自豪的艺术作品:用彩笔画的一个明亮的太阳、一片花海、一条蜿蜒的小路。房间的每一寸都有主。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块地方。”达萨尼说。

每块地方都经常打扫,喷洒漂白剂,安放捕鼠器。达萨尼过去非常害怕老鼠,它们到处留下粪便和啮痕。现在,449室成了战场。战斗的一边是孩子们,另一边是老鼠。一周能打死十来只老鼠。打死一只老鼠就是一场胜利。

“我们用火烧它们!”达萨尼的语气里完全没有说到她的小乌龟时的温柔,“我们拿棍子把它们的眼珠打出来!我们打断它们的脖子,我们用盐闷死它们!”

在光线幽暗、乱七八糟的449室,达萨尼好不容易才找到莉莉喝的婴儿配方奶粉,那是收容所捐赠的,不过经常已经过期。她眯着眼睛细看罐上标的过期日。奶瓶里的奶需要加热。达萨尼为此需要到房间外面去,可离开房间是危险的。接下来的一年里,911紧急呼救接线员接到了从奥本收容所打来的约350通呼救电话,记录下24份袭击报告、4份虐待儿童报告和一份强奸报告。

达萨尼打开沉重的金属门,跨入黑黢黢的走廊。她敢肯定这个地方有鬼魂出没。奥本收容所过去是医院,那时候护士在开放的病房里照顾将死的病人。达萨尼说,她住的房间是“他们关疯子的地方”,墙上坏了的对讲装置就是证据。出了房间门就是一个公共浴室,里面有个巨大的工业用浴缸。一个给婴儿换尿布用的桌板合页脱落了,歪歪斜斜地挂在墙上。妈妈们洗淋浴时速战速决,让自己的孩子在外面把风,以防楼里的流氓闯进来。

达萨尼跑下三段楼梯,经过一个防火梯,那是偷运毒品和武器的通道。她小跑着来到食堂。很快就会有100多个家庭来排队加热预制包装的早餐。食堂里只有两个微波炉,所以排队时间可能长达一小时。人们等得火冒三丈。有时甚至发生持刀互殴事件。

幸运的是,在黎明前这个时候,食堂还空无一人。达萨尼把奶瓶放进微波炉按下按钮。莉莉宝宝还不懂什么是饥饿以及随之而来的各种问题。只要她一哭,别人就来照顾她。她那小小的身体用一个吹风机就能暖和起来。达萨尼最不用为她操心。

达萨尼喜欢说“我盘子上有许多东西”。她把她的麻烦比作一顿饭的内容,将其分门别类。“我有一把叉子和一把勺子。我有米饭、鸡肉、意大利通心粉。”叉子和勺子是她的父母,通心粉是她的弟弟妹妹——莉莉宝宝除外,她是一块胖胖的鸡胸肉。

“所以我盘子上有许多东西——外加一些玉米面包。我盘子上真的有很多东西。”

达萨尼赶快跑回楼上,把奶瓶交给妈妈。然后她开始做家务:倒马桶、整理衣柜、擦拭小冰箱。弟弟妹妹们很快就会忙着穿衣服、整理床铺,然后赶在排起长龙之前冲去食堂。

然后他们走出奥本收容所,踏入清晨的灿烂阳光。

2

达萨尼注意着周围的人,那些是住在公房区的女孩,她们知道她住在哪里。在这个街区,无家可归者是最低阶层,是外人,是“收容所鼻涕虫”。

也许有些女孩比较心善,不会说破达萨尼的来处。其他女孩被别的事分了神:今天是六年级开学第一天,大家穿着笔挺的校服,手上是新做的指甲。达萨尼希望没人注意她,让她悄悄溜过去。

梳得光溜溜的辫子垂在达萨尼脸旁,辫梢扣着黄色发卡。她的polo衫和卡其布裤子是用直发器熨平的,因为奥本收容所不准用熨斗。这类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她用直发器熨衣服。

2012年9月6日,达萨尼走进新学校时心里怦怦跳。她回家一定要绕路走,要慢慢地多走两条街,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她住在哪里。她上课会专心听讲,在操场上守规矩。她只需要走上台阶进入学校。

“没事,”达萨尼的妈妈香奈儿说,“没什么可怕的。”

达萨尼心情好的时候,走路昂头挺胸好像自己个子很高。但通常她总是在跑——跑向供儿童攀爬玩耍的攀爬架,跑向图书馆,跑向A线地铁,她祖母是A线地铁车厢的清洁工。这条街上谁也不如达萨尼跑得快。她总是在动,在公交车站做后空翻,在福利办事处跳舞。

达萨尼凑合使用自己所有的,掩藏自己所缺的。在一个富裕城市里做穷人会遇到各种讽刺的现象。最大的讽刺也许是捐赠给穷人的衣物都是一流品牌。二手的紫色Ugg靴子和Patagonia绒衣盖住了磨薄的袜子和破烂的牛仔裤。莉莉那嘎吱作响的婴儿车上盖着一个从垃圾箱里捡来的Phil & Teds雨罩。

达萨尼告诉自己,牌子不重要。她知道自己想要名牌也是白想。不过每当她奇迹般地得到一双乔丹牌运动鞋时,她都忍不住像过去类似的情况中那样舍不得穿,只在室内穿,希望不会把鞋弄脏。这个办法从来没有管用过。

最好的办法是混在人群里不起眼,万一被注意到也不在乎。达萨尼喜欢长得矮,因为“我能溜过去不被发现”。她想象自己有女超人的超能力。

达萨尼希望能够眨眨眼就隐起身形。

有时她连眨眼都不必。在城市的繁忙街道上,达萨尼不过是又一张脸而已。陌生人不知道她母亲对阿片类药物上瘾,不知道她有几个舅舅在坐牢,不知道她有几个表亲死于帮派枪战和艾滋病。

“我不会那样,”她说,“不,不会的。”陌生人也看不到达萨尼的住处。

孩子不是纽约市无家可归者的代表。在这个对比鲜明的城市中,总能看到乞丐、流浪女、退伍老兵和得不到治疗的精神分裂病人,但这些人中间很少看得到孩子。孩子们白天上学,晚上住在收容所。即使能看到他们,也仅是匆匆一瞥——他们跟在疲惫的大人身后,拖着塞得鼓鼓囊囊的衣箱,看起来像是旅游者,而不是没有家的当地人。

达萨尼来到奥本广场39号已经两年多了。收容所没有标牌。它如同一个堡垒,俯瞰着附近的公共住房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这座外观庄严的新乔治式建筑是近一个世纪之前建造的,当时它是为穷人服务的一家公立医院。

大门口的两棵梧桐树枝繁叶茂,砖砌的拱形门下有人站在那里吸烟。一条混凝土路通往大厅,达萨尼说那里像监狱。奥本收容所里住着432名无家可归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达萨尼是其中一员。住客们每天都要走过金属探测门,背包要经过保安人员检查,任何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都会被没收,如一瓶漂白剂或一个金宝牌(Campbell)汤罐头。

这种严厉的日常程序令人感觉自己在奥本收容所只是身如飘蓬的过客。但是对达萨尼来说,这里远不只是她被随意分配来的地方。奥本收容所是达萨尼心中的一个地标——她深爱的外祖母乔安妮·赛克斯(Joanie Sykes)是在这里出生的,那时这里还是坎伯兰医院。

每天早上,达萨尼离开外祖母的出生地,走在乔安妮长大时走过的街道上,在乔安妮玩过的公园里玩跳双绳,到乔安妮去过的图书馆乘凉。

今天,在这个明亮的9月的早晨,达萨尼再次沿着外祖母走过的路,进入两条街以外那所充满希望的中学。

3

要了解达萨尼·乔安妮——拉尚·科茨(Dasani Joanie-Lashawn Coates)——从这个孩子在布鲁克林一家医院降生到她长大成人——就要审视纽约市的故事,以及更大的美国故事。这个故事始于21世纪的黎明,发生在一个不平等现象触目惊心的全球金融中心。这也是一个回溯往昔的故事,讲述一个黑人家庭的历史变迁,从奴隶制到推行吉姆·克劳法的南方,然后是去往北方的大迁徙(Great Migration)。

达萨尼的童年与她的外祖母乔安妮和母亲香奈儿的童年密不可分。用达萨尼自己的话说,乔安妮和香奈儿短暂的胜利和最刻骨铭心的悲痛是“我心里的感受”。达萨尼脚下的土地曾经是她们的地方。达萨尼的城市建在她们的城市之上。香奈儿也出生在布鲁克林,名字源自乔安妮1978年在一份杂志上看到的高级香水瓶。那时,在贫民区的偏僻角落里,香水广告代表着通往更美好世界的门户。今天,达萨尼无论是在收容所附近透过波希米亚式时髦商店的窗户往里看,还是用奥本收容所的公共电脑上网,眼中所见尽是财富的体现,但她看见的世界很少看得见她。

要看见达萨尼,就要看她在生活中的所到之处,从学校走廊到医院急诊室,再到家事法院和福利办事处那拥挤的门厅。有些处所看不见,却感觉得到,如无家可归、姐妹情谊、牢不可破的母女纽带。不管到哪里,它们都深藏于达萨尼的心中。

要跟踪达萨尼长大的过程,就要跟踪她的7个弟弟妹妹。他们坐公交,换地铁,上楼梯,跳水洼,无论做什么都一致行动。正因为在一起,他们才学会了穷人面对的各种系统的门道,这些系统的名字表明它们可以提供帮助:儿童保护、公共援助、刑事司法、无家可归者服务。

观察这些系统对达萨尼生活的影响能够瞥见它们的权力、它们的缺陷以及它们对达萨尼自身的生存系统构成的威胁。达萨尼的弟弟妹妹是她最大的安慰,与他们分开是她最大的恐惧。此外,还有许多力量是达萨尼控制不了的,如饥饿、暴力、种族主义、无家可归、父母的毒瘾、污染、种族隔离的学校。这些苦难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让一个本来前程似锦的孩子坠入迷途。

在成长期间,达萨尼必须面对所有这些问题。

《看不见的孩子》(Invisible Child: Poverty, Survival & Hope in an American City),[美]安德里亚·埃利奥特,中信出版社,新思文化,2023-4,ISBN: 9787521753783

——完——

题图Photo by Domo.on Unsplash.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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