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戴锦华是国内最早以文化批评理论进行电影研究的学者。在她的视野中,电影是生活的再现,但和我们的社会生活又并非是一种简单的真实与虚构的关系,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心理幻象的投射,或者是某种我们不自知、无法正视的真实。2022年,是戴锦华教授于大学执教的第40个年头。她携《中国电影50部》再度聚焦中国电影,分享她对于电影的无比热爱。最新录制的短片中,戴教授讲述了自己与中国电影的相遇时刻。
当她谈到35年前与几位年轻学者一起建立中国第一个电影史论专业时,戴教授有种请自吾辈始的豪气。她说:“开始的时候是这种饥渴状态,你找不到足够的理论的、学术的积累。但是后来就变成了,这个必须说,当时非常张狂的——那么好吧,从我们开始吧,从我开始吧。1982年我到电影学院,1986年我们做了一年的筹备,1987年我和几个年轻朋友就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电影史论专业。”
今年是我在大学任教的第40年,而我的40年大学的教书生涯,是开启于北京电影学院。“第五代”在圈内大家都知道,他们另外一个名字就叫78班,电影学院78班,也就是1978年进入大学的那一代人。
我记得我到北京电影学院的人事处递交我的文件和材料的时候,后来的“第五代”们正在办离校手续,我就和他们这样的擦肩而过,我走进学校,他们走进电影制片厂。一年之后,《一个和八个》问世,再一年之后《黄土地》,“第五代”整体登场。所以也可以说我的青春生命,或者说我的职业生涯,就是在中国电影的最好的年头展开,所以它贯穿了我整个生命。
在那样的一个完全的胶片电影的年代,如果你没有一个特殊的职业身份,你是很难与电影艺术的长河相遇的。我到今天为止仍然记得,我分配到北京电影学院的那个暑假,得以系列地观看了近百部世界电影史上名篇的时刻。奇遇 L'avventura (1960)海报
我还记得观看《精疲力尽》,观看《奇遇》那个灯亮起来,我从影院走出来的那种狂喜的,想在街上奔跑,想大声地呼喊说:居然有这样的电影!这是我渴望的电影。这是我生命中的电影。
那个时刻我真的觉得,它的那个饱满和热烈的程度超过一场热恋,我说那是真正的共坠爱河。以后会有很多的转折,有很多的改变,但是这种对电影如此强烈的爱,再没消失过。
其实我现在多少是个电影的圈外人,我不是产业或者是圈层内部的一个人,但是应该说我所谓的共坠爱河的那个时刻开始,电影注定地成为了我最主要的工作领域和研究对象。
这种感觉之后,我就去找电影的书。当时的那个前辈学者就跟我说,你要想学电影的话,一个月以后你就没书可读了。我记得那时候我马上跑去刚局部恢复的国图,当时北京图书馆,一天一天地在那儿,读它的藏书当中的(资料),但是仍然非常有限。1970年代末,严家炎、孙玉石、谢冕、费振刚等与学生们在北大图书馆前合影(后排右一为戴锦华)
开始的时候是这种饥渴状态,就是你找不到足够的理论的、学术的积累。但是后来就变成了,这个必须说,当时非常张狂的——那么好吧,从我们开始吧,从我开始吧。我1982年到电影学院,1986年我们做了一年的筹备,1987年我和几个年轻朋友就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电影史论专业。
我仍然坚持,影院在,则电影存;影院亡,则电影亡。
爱电影的人就保卫影院吧,保卫影院就是保卫电影。
从电影的历史上看,每一次大的技术的改变都将冲击电影,但是电影都挺过来了。也许要警惕的是,电影内部的威胁最终将消灭电影。比如电影再一次成了资本的陈尸场,比如说电影再一次地丧失了公共性,如果是这样的情形继续成为电影主流的话,最后杀死电影的是电影。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说,还取决于中国电影人,我们能不能够延续和光大电影文化,我们能不能够用其他的样,不能取代的作品,来呈现给爱电影的人。
在熙攘而变得逼仄的世界与富足而封闭的“宅”之间,
在影院“洞穴”与黑镜的闪烁之间,
电影与文学仍是我们望向世界的窗口,
是我们破镜而出的可能。
——戴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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