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年过去了,多少人活成了张爱玲笔下的《怨女》
“大姑娘,大姑娘,拉拉手……”
一声醉汉的调笑声,撞开了“麻油西施”银娣的门,也让我们一脚踏进了张爱玲苍凉的旧日世界。
跟随其后的,是炎天暑日里旧上海的风物、人群、咸湿黏稠的气味,以及一个关于金钱、爱情、堕落的故事。
作为《金锁记》的姊妹篇,张爱玲的《怨女》,用极度细腻的笔触,让我们看到了:
贫家女银娣如何一步步“自愿”坠入欲望的大网,在诸多暧昧不清的关系中,活成幽灵一般的“怨女”。
当她的人生在书页里徐徐展开,我们看到这个“备受争议”的女人身上,有人性的幽微、命运的逼迫乃至时代的悲剧。
民国初年的动荡岁月中,有无数个“银娣”被欲望驱使,在命运里求索,最终误入歧途,悔之晚矣。
而10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又有多少人活成了张爱玲笔下的《怨女》。
在贫穷里挣扎,骨气抵不过金钱
《怨女》的故事,开始于一场闹剧。
一天傍晚,黄昏初定,上海石子路上的小店都上了排门,而一个醉酒的木匠,却在麻油店前“砰砰砰”地拍门。
银娣懒散地擎着一盏油灯,不情愿地开了道门缝,却不想木匠一把推门进来,吃吃笑着,满口秽语。
情急之下,银娣将油灯甩过去,狠狠地烫了木匠一下,才得以脱身。
木匠一路骂骂咧咧地走远,街坊四邻倚着门框,饶有兴致地议论着银娣和她那对嗜钱如命的兄嫂。
银娣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兄嫂在麻油店过活,长大后出落地十分标致,总让十里八乡的登徒子心猿意马。
而兄嫂对其待价而沽,大张旗鼓地引媒人上门相看,不是想把她卖给商贾大户,就是想让她给当官的做小。
起初,银娣恨死了哥哥嫂子,怨他们坏了她的名声,骂他们唯利是图,还背着哥嫂爱上了药店里的伙计小刘。
可渐渐地,银娣意识到“穷”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她亲眼目睹乡下的外公外婆是如何来城里摇尾乞怜;她眼见小刘家一贫如洗,过得与乞丐无异;
同样的,她也瞧见了洋车里的太太小姐,穿金戴银;听说了歌舞场里的纨绔子弟,千金买笑。
站在命运的岔路口,银娣思忖着:
嫁给小刘,就是嫁到乡下受苦,一辈子难有出头之日,倒不如遂了哥哥嫂嫂的意,嫁到大户人家,起码不用受穷。
不久后,媒婆吴婶子上门,将银娣说给了高门大户——姚家,嫁给了身有残疾的二少爷。
街上不再有伶俐爽快的“麻油西施”,姚府上多了个出身卑贱的二奶奶,银娣不知道在之后漫长的人生里,会经历怎样的风雨,汹涌而来的,是改变命运的快感。
关于银娣的选择,太多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在贫穷里挣扎的人,又能有几个扛得住金钱的诱惑。
有时候,人的骨气在欲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多少人希望通过婚姻改变出身阶层,又有多少人心怀侥幸,相信只要运气好,天上真会掉馅饼。
但别忘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命运馈赠的所有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
穷不是错,想逆天改命也不是错,错的是贪婪,错的是靠别人给自己体面。
万般皆苦,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银娣单薄的身影,隐入姚府的深宅大院,她像忽然跌进一个漩涡,身边没有任何浮木。
在她眼里,丈夫二少爷根本算不得一个“人”,他生来残疾,前鸡胸后驼背,眼睛看不见,还有哮喘病。
当家婆婆姚老太太待人严苛,对儿媳妇更是说一不二。
同辈的两个妯娌,都是官宦小姐,打心眼儿里瞧不起银娣,不是拿她取笑,就是躲得远远的。
而府中的仆妇下人,也全是一双富贵眼,从没把银娣当正经主子。
银娣心气高傲地嫁进来,本以为是 “鲤鱼跃龙门”,谁曾想,竟是“哑巴吃黄连”。
如今,姚府不待见她,而麻油店也不可能再回去。
因为,她前脚嫁人,哥嫂后脚就把她的屋子另作他用。
除了二少爷那张黑黢黢的雕花木床,银娣再也找不出可以收留自己的地方。
可守着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再想想大少爷和三少爷的风光,愤怒和压抑像一团火焰,在银娣心中翻滚灼烧。
就在她几近崩溃的时候,转机却悄然降临——银娣怀孕了,一年后,生下了一名男婴。
母凭子贵,不仅老太太夸赞她,亲戚们上门巴结,就连曾经对她非打即骂的嫂嫂,都在面前伏低做小,伺候了好几个月。
更让她意外的是,英俊风流的三少爷,竟主动示好,暗中表白,口口声声把银娣捧为爱情女神。
银娣在突如其来的幸福里意乱情迷,有儿子和三少爷撑腰,她再也不用像过街老鼠,夹着尾巴做人了。
遗憾的是,仅仅几个月后,儿子被老太太抱给奶妈养着,而三少爷也另结新欢,冷了银娣。
一天晚上,银娣万念俱灰,寻了短见。
后来,她所幸被救下,但姚家容不下这种“寻死觅活”,银娣被彻底冷落。
无数个孤寂的夜晚,银娣抽离出来,像电影里的画外音,倾诉道:“她觉得自己像个死人,与活人之间隔着一层。”
其实,对她而言,即便出身卑微,也可以自尊自爱,靠自己站起来。
《摆渡人》里有一句诘问:
如果命运是一条孤独的河流,谁会是你灵魂的摆渡人?
答案是:自己。
吃人的旧岁已走远,但当下的生活,我们不也时常跌入绝境,孤立无援?
万般皆苦,有人像银娣一样慌乱地去抓救命稻草,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也有人能看清现实,咬牙前行,做自己的摆渡人。
人生是种选择,谁也逃不过因果定律
银娣在姚家熬了十几年,熬走了丈夫、婆婆,熬大了儿子,也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
姚老太太死后,三兄弟分家,以九老太爷为首的族人们,欺负她孤儿寡母,故意将几处低劣的田产房屋分给她,而值钱的股票,却一分都没给。
银娣不服,撒泼耍横,骂天骂地,结果无人理会,大家全都看她笑话。
不久后,银娣就和儿子玉熹搬了出去,住进了一处破旧的二层小楼。
她满心怨恨,怨世道不公,怨人情冷漠,怨玉熹不上进,怨老仆们笨手笨脚。
家门外,世道不太平,租子难收,铺子难租;家门内,一片死气沉沉,亲戚不上门,儿子躲着她。
一年冬天,曾经的情夫三少爷竟登门拜访,一番柔情蜜意之下,却是觊觎银娣那点家当。
一听到“要钱”,银娣狠狠甩了他几巴掌,结果三少爷怀恨在心,开始私下里带玉熹逛窑子,腐蚀银娣生命里唯一的希望。
眼看儿子败家,银娣慌忙为他娶了一门亲,可新娘子上门后,银娣又拿出婆婆的架势,对媳妇百般虐待。
要么罚人站在风口上吹一夜冷风,要么当众嘲笑人家样貌丑陋,要么叫着仆人对她恶意咒骂。
结亲只一年,新媳妇就被气得生了重病,在无医无药的情况下,很快死了。
但银娣没有罢手,她把丫鬟冬梅指给儿子做小。可冬梅不是省油的灯,仗着生了几个孩子,处处与银娣作对,一家人过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故事最后,玉熹一事无成,仆人们死的死,跑的跑,而年老色衰的银娣在坐吃山空中,又回到了贫穷的原点,麻木又无助地一天天熬着。
张爱玲对众生的精准解剖,让我们看到:作恶的人,终有恶报。
不仅是银娣,小说里所有的“坏人”,结局都令人唏嘘。
仗势欺人的九老太爷妻离子散,自私无情的大少爷被官司缠身,而薄情寡性的三少爷,也家财散尽,早早地患病身亡。
《涅槃经》有言:“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反观我们自己,何尝逃得过这世间的因果定律?
你为别人铺路搭桥,别人才会为你撑伞遮雨;你对别人釜底抽薪,别人自然视你为敌。
命运不公,生存不易,如果将内心的委屈化为恶意,任是谁也逃不过昭昭天理。
学者许子东曾说:
在张爱玲笔下,爱情故事不只是鲜花、月光、沙滩、温情……有的是算计、博弈、战斗。
恰如《怨女》里的爱恨纠缠,与其说是一个女人的血泪史,不如说是世道人心的照妖镜。
我们都曾面对人生的选择,选择了金钱,就得承受欲望的焚烧;想靠别人,就可能任人摆布。
在人世间摸爬滚打,若生害人之心,那结果必将是报应不爽,自食其果。
银娣的故事已泛黄显旧,她的风韵、情欲、狠毒,已消散于茫茫时光中。
然而,当你合上书页,闭着眼睛随便想起哪个画面,就能顿时跃进那个逝去的年代。
银娣仿佛从来没有远去,而是化作一缕缕暗影,飘荡于我们的生活中。
她似乎站在幽暗的阁楼上,向我们唇语:
人生起起落落,要抵挡住金钱的诱惑,凡事靠自己争取,常存良善之心,那再苦再难的日子,也终会飘散不见。
别像我这样,活成“怨女”。
与朋友们共勉。
作者 | 瑾山月,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主播 | 素年锦时,微信公众号:素年锦时FM
图片 | 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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