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杨迪:我不惨,也不可怜
年轻人社交观察综艺《怦然心动20岁》第二季正在热播,作为观察员的杨迪频上热搜。 和以往因夸张滑稽的表演出圈不同,如今的杨迪越来越多地凭借自己的观点和表达,获得大家的共鸣和喜爱。 生活给了他阅历和积累,在十几年的“搞笑之路”上,杨迪走得越来越顺畅熟稔。可以坦然地说出“搞笑,我是认真的”的杨迪,诠释着热爱并无高下。 天赋和际遇之外,敬业和专业为他换来了如今的一切。 作为一个“笑声梦想家”,他的梦已实现,无人配说他可怜。
接受采访的前一天,杨迪刚在微博上发布了自己成功考取主持人合格证的好消息。晒出证书截图时,他甚至高兴到忘记打码个人信息。
重新上传后,杨迪的喜报直冲热搜榜一。不少粉丝兴奋留言,“主持人杨迪你好”。
杨迪考取主持人合格证
采访中,不同于很多当红艺人惯于强调自己的努力,杨迪频繁提及的关键词是“运气好”。
“我运气比较好,很多题都是我正好背到的内容,我就很高兴。”
杨迪还记得自己备考前的紧张,“我买了那个一本通,还在网上刷题,考完出来还觉得考得不好。”
事实上,出道17年来,杨迪始终习惯“尽人事,安天命”,唯一一点执念是,他想用最大的笑声,感染每一位期待快乐的普通人。
七月的一个午后,我们拨通了杨迪的视频电话。
从小,杨迪的爱好就和其他小朋友不同,他喜欢看好笑的节目,童年时杨迪家里最多的光盘不是卡通片,而是《小品集锦》。
那些笑声,在他眼中,有着神奇的魔力。
每每放学路上,杨迪经常趴在书报亭翻看《故事会》等杂志,看看上面又有什么新鲜的笑话,看到特别好笑的,杨迪就会记下来到学校讲给同学们听。
每个笑话,都好像是可被复制传播的快乐,因此收集笑话,就是收集快乐本身。
杨迪童年
而逗笑别人,听到大家的笑声时,杨迪又能感受到快乐的加成效果,那是一种比逗乐自己更开心更有满足感的体验。
不知不觉中,小小的杨迪成为了一个“笑声梦想家”。
他梦想成为小品演员,或者是迪士尼乐园里逗小朋友开心的玩偶,“总之就是要让大家开心,我就一心扑着这个,一点都不想干别的事儿。”
如果说家庭宽松的环境是孕育杨迪快乐性格的土壤,那么杨迪的母亲就是这片土壤中最积极的园丁。
她总会直接地向儿子表达鼓励与支持,“杨迪永远最帅、最乖、最棒!”
鼓励式教育之下,杨迪真正成长为了一个快乐男孩。
当时,杨迪的家,也是同学们最爱去聚会玩耍的“据点”之一。杨迪甚至可以一口气带八九个同学到家里来,杨迪的爸妈都会热情招待。
忆起童年,杨迪感激父母给他的莫大自由度。这种“自由”的背后,是父母对孩子无条件的爱与信任。
唯有一次干涉,是杨迪就读四川电影电视学院后,母亲建议杨迪从表演专业转系到编导,“她担心我在外形上吃亏,读编导好一些。”
这一担忧的背后满是母亲对儿子的心疼,但没成想,杨迪还是走上了表演的这条路。
在综艺《怦然心动20岁》中,新一代年轻人的广阔知识面、多元的兴趣爱好让杨迪印象深刻,这得益于互联网时代下的丰富信息渠道。
彼时20岁的杨迪,刚刚跨入大学校门,拥有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台电脑。
借助这台电脑,杨迪第一次接触到了来自网络世界的巨量信息。每天,杨迪都会逛逛贴吧,“到处看,到处玩,也尝试拍视频。”
后舍男生、芙蓉姐姐等第一批在互联网浪潮下火起来的草根人物,让杨迪看到了一种新奇的欢乐。
杨迪“羌族小煞”时期
这种快乐和他小时候看《小品集锦》的感受类似,但又不完全相同。他开始模仿,“我那个羌族小煞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建立起来的,我的20岁只能说很傻。”
在20岁的年纪,初出茅庐的杨迪急于把自己在网络上打出名号。一些搞笑作品的积累下,他逐渐有了知名度。
只是那时,人们尚以为杨迪是一个只会耍宝搞怪的“网络红人”,逃不过昙花一现的命运。
大学生涯转瞬即逝,杨迪对于未来究竟能做什么样的工作、成为什么样的人还是格外迷茫。
迷茫之外,杨迪发现,找工作实在是太难了。
求职的简历上,别人都是规矩的一寸照片,“我的简历照片是人倒挂在一棵树上”,但到头来,杨迪想要凸显个性的手段还是统统失效。
“我们好几个同学同时投简历,可能五六个人都可以去实习了,只有我轮空。我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等到终于能去电视台,巴巴地实习了七个多月的杨迪还是等不到转正的机会。
大学毕业之后的那一年,杨迪的生活中仿佛一切光都灭了。
找不到出口时,人们多半会从自己找问题,寻找进步的方法。那段低谷期,杨迪和很多人一样,想到了学英语。
他开始学雅思,准备语言成绩、出国读研,“其实不是那么爱学习,只是为了逃避现实生活给我的打击”。
但“羌族双煞”曾经的辉煌不全然于杨迪无益,之前的搞笑视频印证着杨迪的表演能力,在电视台做综艺编导工作的师弟就在这时想到了杨迪。
从第一档节目开始,杨迪逐渐有了去录更多类型节目的机会,他也开始了与多个电视台的长久合作。
即使这些节目,往往可能“费力不讨好”,杨迪依然每一次都拼尽全力。
杨迪参加水上冲关节目
水上冲关节目大火时,杨迪化身不懈冲关的“羌族小煞”,他可以扮成女孩、扮成老太太、涂上腮红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出发,每一次都以滑稽的姿态落水。
杨迪越狼狈,观众笑得越大声。直到一次杨迪落水,四肢瘦小的他在水中拼命扑腾求救,不远处的救生员却以为杨迪只是在做节目效果。
那一次,杨迪差点淹死。
当晚,杨迪打电话给妈妈,只是哭。但第二天睡觉醒来,他照常找通告,上节目。
相较于“哗众取宠”,杨迪的可贵之处在于,他其实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作为在演艺圈没有任何背景,外形样貌又不占任何优势的小人物来说,他唯有真真正正地把自己完全“豁出去”,才有可能换得一点机会——一个被观众记住的机会。
在这条路上,他乐观而积极,即使在节目中受委屈、流眼泪,任务完成后还是会对着镜头给自己打气,“再苦也不要把自己肚皮饿到!”
因为每一步,都坦然于心,杨迪认为自己不存在所谓的“黑历史”。
即使到今天,杨迪看到自己在二十多岁时表演的搞笑作品时依然会觉得有趣,“我想跟他(20岁的自己)说,你做得挺好的。”
出道17年,杨迪不觉有过任何后悔的事,“我管他后不后悔,我跟你讲,最终它都会用另外一种方式还给你,哪怕当时你有所失去。”
杨迪“羌族小煞”时期
大学毕业后的一年内,杨迪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落脚点,母亲打电话问杨迪,“汶川县广播局现在在招人了,要不要回汶川县来?”
那是2008年前后,杨迪遇到了人生的一个分水岭,退与不退之间,他选择了后者,虽然不知道前路是什么,他选择冲下去。
他说:“已经看过世界的朋友,就不再想过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
在参加《中国达人秀》之前,杨迪在湖北卫视的一档节目中曾表演过《卖发带》,对于节目能有什么样的反馈,杨迪已经大概心中有数。
“我知道这种类型在2010年来说是比较新颖的,因为那个时候电视上的疯子不多,现在的疯子太多了。”
《卖发带》的夸张表演,让杨迪一夜之间拥有了“表情帝”的称号,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场误会。
杨迪凭借《卖发带》,一举成为“表情帝”
在当时的文娱环境,单纯让人开心快乐的价值还未被接受,即使是喜剧节目,落点却往往也是要富于教育意义。
当时的节目组希望渲染杨迪的孤独和不被理解,甚至让他对着自己家的狗变脸,以此突出杨迪逐梦的艰难不易,“可能那个时候你越可怜,观众会越同情你吧。”
但那并非真正的杨迪。
“我纯粹是希望大家因为我搞笑,喜欢我。我也觉得我自己不可怜,我都一切OK。我现在做的都是我特别喜欢做的事情,也算是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何必以这个事情来博取同情呢?”
人们总是好奇笑声背后的深刻,挖掘“快乐”背后的意义,似乎只有和悲伤有关的才是生活的真相。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从事“逗人笑”的工作,都意味着扮丑、自损和“上不了台面”。即便在今天,“你长得像个笑星”依旧是具有贬损意义的话。
世俗期待用凄苦的身世、戏剧化的遭遇为喜剧表演者们的职业选择提供合理性,在大众眼中,“以搞笑为生”好像也总透着一股妥协和不得已。
最初的日子里,没人相信杨迪是多么喜欢“搞笑”这件事,但这件事,如果从他小学讲起第一个笑话的日子开始算,他已经喜欢了将近三十年。
小时候的杨迪,热爱表演节目
这三十年,杨迪从懵懂少年成长为活跃在互联网上的搞笑青年,又从网红成长为最为人瞩目的综艺人,杨迪的个人职业成长和发展,也恰好和中国综艺节目的变迁同步。
1984年,春晚总导演黄一鹤以自己后半辈子职业生涯做赌,让陈佩斯和朱时茂两人踏出了中国小品表演的第一步。仅靠着一个碗、一双筷子、一个桶,陈佩斯和朱时茂便让全国人民笑得人仰马翻。
进入九十年代,央视的《综艺大观》和《正大综艺》成为当时中国人综艺节目的启蒙,1996年首档地方台综艺《幸运3721》在湖南经视播出,次年随着《快乐大本营》的诞生,中国娱乐电视节目开始正式进入繁荣期。
1997年,当李湘以《快乐大本营》为阵地,开启一股快乐旋风时,11岁的杨迪已成为了小同学之中公认的“笑话大王”。
21世纪初,由吴宗宪主持的《我猜我猜我猜猜猜》和蔡康永、徐熙娣主持的《康熙来了》风靡了整个华语地区。杨迪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吴宗宪主持的节目时的震惊感受,“原来主持人还可以这样子”。
大学时代的杨迪,将这些综艺节目和网络上的各类视频都视作学习样本,也逐渐尝试将其中的好笑桥段改编成自己的搞笑作品,进而以网络红人的身份活跃在各家电视台的自制综艺中。
2010年,东方卫视引入了首档国外全版权的综艺节目《中国达人秀》,也正是在这档综艺上,彼时24岁的杨迪一炮而红。
随着网络冲击,电视综艺开始逐渐走向下坡路。2014年,马东带着现象级爆款综艺《奇葩说》开创了网络综艺元年。不久后,年近三十的杨迪便从电视台固定综艺嘉宾中,成功转型为网综爆发时代的劳模。
2010年之后的十年间,杨迪成为综艺节目活跃度排行榜上的第四名,在他之前的三位是何炅、撒贝宁和大张伟。
从综艺节目的内容和类型上来看,杨迪也是少有的经历过从游戏冲关类节目到语言类节目、真人秀类节目全过渡的“综艺老人”。
私下里,就算是艺人朋友也很爱听杨迪讲故事。
在《非正式会谈》和《火星情报局》这两档语言类节目中,杨迪彻底找到了将自己“讲笑话、讲故事”的功底彻底发挥的空间。
“包括我妈妈、家里人,身边朋友什么的,所有的故事都是真实发生在我身边的,因为这样讲出来才更有画面感。”
也是在《火星情报局》,杨迪亲历了看着自己喝彩声一天天变多的日子。
凭借“好笑、有梗”的节目表现,他一步一步从坐在观众席上的一般嘉宾,到成为能站在汪涵旁边的常任副局长,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杨迪升职记”。
随着节目的播出,越来越多的朋友专门从外地买票来看杨迪的表演,杨迪也终于从十八线小艺人成为了能够担得起一个“咖”字的“综艺咖”。
火了之后,杨迪还是照常自己出门、排队吃饭,“因为你越去接触生活,生活越会还给你很多故事,很多故事都会变成我的段子,我喜欢多发生各种事情、意外,挺好的。”
杨迪常常出现在各种“遇贵人”的故事中。
较广为人知的,是谢娜对杨迪的“雪中送炭”。和杨迪一样,毕业于四川电影电视学院的谢娜,算得上是杨迪的直系师姐。
一场颁奖典礼上,杨迪因为长相不佳被主办方歧视,只能在幕后领奖,在场的谢娜为杨迪不平,当即表态,“杨迪,我一定要帮你。”
后来,杨迪不仅担任了谢娜新节目的助理主持,还在多台大型晚会上和谢娜共同表演小品,每每提起“娜姐”,杨迪都满是感激。
采访中,杨迪还回忆起早期去湖北卫视录节目时,原本只是做客嘉宾的他因为卖力地表演,得到了主持人李艾的推荐。
事实上,与其说杨迪总是“好命遇贵人”,不如说倾尽全力发光的人,总会被看见。
越来越多地被委以重任的杨迪,很像是做菜时,最好用的那一把佐料,只要有他,节目总会多些滋味。
时间长了,人们发现,杨迪的热情,不是看人下菜碟。艺人工作的根本,除了作品之外,更多时间是与人相处和沟通。
杨迪在这方面显示出了主动和天赋。
每到一个新的工作场合,杨迪都会主动地跟所有人打招呼,“笑脸、和气生财是我秉持的一个原则。”
不怕尴尬,不嫌麻烦,他相信所有人都是心存善意的。“你不主动一点,人家可能还会猜测,你是不是不好接触。”
碰上从未见过的嘉宾,他会提前做功课,以便于在见面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自然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杨迪参加《怦然心动20岁》
对于演艺圈的新人来说,“杨迪”两个字意味着妥帖和照顾,在节目中不知道做什么时,问问迪哥准不会错。
主动照顾到所有人,建立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和链接,杨迪似乎具备这样的天分。在十六型人格测试中,杨迪是典型的e型人格,从另一个流行的维度解释,就是和“社交恐惧症”相对应的“社牛”。
他有时甚至会想,假设在路上遇见歹徒,他的第一反应可能是去跟对方沟通,聊聊对方是经历了什么才要走到这一步,“我觉得人都是可以交流的。”
通往世俗成功的路上,天分、机遇、贵人、运气都很重要,但都没有当事人自己的坚持重要。
那个曾在水池中扑腾的瘦小年轻人不会想到,多年以后,凭借“搞笑”这门手艺,他也能被大家夸一句“专业”。
曾有一个圈内资深的艺人统筹评价杨迪是“非常专业的综艺人”,这句话让杨迪一直非常受用。
最近几年,杨迪的好笑愈发形成真诚的风格,观众能接收到他的笑点,同时这些笑点又和生活本身紧密相关,让人挑不出刻意和毛病。
录制《怦然心动20岁》第二季的第一期节目时,杨迪提起金晨在录节目之前吐槽他的鞋子脏,随后自然地看向编导,“拍不到脚吧?”
这些自然而然的“纰漏”,是杨迪常常使用的搞笑技巧,“在节目中,说大实话是最好笑的。”
相对于很多歌手、演员,上综艺节目是某种形式的“放松”,对于杨迪来说,录节目是他第一重视的事。
对于不同类型的综艺,杨迪有着自己的一套准备方法。
“比如说游戏类节目,你一定要非常认真地卖力地去玩儿,拼体力的就要拼尽你的全力。虽然我知道我的体力差,但是拼尽全力的话,会有一些特别的效果。因为你认不认真,观众是能看出来的。”
认真、卖力,是杨迪对自己的第一要求。
为了一个节目中的约定,他会真实地去扮演蜈蚣精,把红色的眼影粉涂满全脸,即使并没有人让他做到这种地步,“说可以用滤镜、特效,后期p图,但是我就不用了”。
每次录制《火星情报局》,杨迪都会提前到场,拿到当期主题后就在办公桌前静静地坐一下午去想故事,以便晚上录制时有好的发挥。
杨迪曾经形容自己“物美价廉”,编导专业出身的他,会主动站在节目的角度思考问题,帮助导演和嘉宾们一起呈现精彩的内容。
“我希望一切时间都是有效利用起来的,我可以提前准备,跟我对话的时候可以很直接地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同一个故事,杨迪要求自己尽量不要讲超过三遍,这也要求他不断地积攒新的素材。
勤奋与才华之外,作为综艺人,杨迪也有着自己的相对“优势”——外形。
从喜剧的角度来说,形体和表情都是演员传达情绪的重要帮手,并不出色的外形是很多成功“包袱”的来源,很多时候,外形也帮了杨迪的大忙。
“我还挺感谢自己这个外貌。在电视上,哪怕你看了这期节目,你没有记住我的名字,你一定能记住我的声音和记住我的脸,因为非常有特点。”
同样的事,杨迪做出来就会更有喜剧效果。
一个屡试不爽的做法是,当讨论起“这件衣服谁穿好看”,杨迪往往会主动上前试穿,“我随便一穿,再加上我肢体的一些动作、表情,一定就是有效果的,我比较善用自己的一些外貌特征吧。”
从喜欢到热爱,从职业到专业,杨迪在收集欢乐、传播笑声的路上一骑绝尘,即便再难也没有想过要换条路走。
成为“明星”,他也依然没有自己的宣传。他认为自己只负责生产内容,好的内容自然有节目方、媒体甚至营销号宣传。
他更不介意自己被叫做“综艺咖”,“这个根本就是我想干的事儿,我干成了,大家一想到我就能想到我是综艺人。”
实际上,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做综艺,也要做得专业、像样。展望未来十年,他依旧希望做一个能够让大家感到快乐的人,“我觉得综艺这个事不会消亡掉,我会把这个事做好。”
毕竟,如果可以,谁不想永远开心,做一个快乐的人呢?杨迪常想,人生中总有难熬的日子,让大家快乐哪怕一点点,兴许,也能算得上是功德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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