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爸妈，为何我总是有负罪感？探讨这个问题，本身就令人不安。因为从我们把对父母的负罪感视作负面情绪、渴望摆脱它的那刻起，就已经在冒着否定亲情的道德风险。

上世纪80年代，画家罗立中创作了一幅著名的肖像——头上缠着汗巾的老人手握一只水碗，黝黑的脸布满刀刻般的皱纹，身上每一处都是常年风吹日晒的证明。但如果那幅画的标题没从最初的《粒粒皆辛苦》改为《父亲》，大概就不会传遍大江南北，触动如此多国人的内心。那张完美地具象化了勤劳、朴素、任劳任怨的脸，在相当程度上，就是中国人共同意识里操劳了一生的父母的模样。

《搭错车》剧照

即使在物质愈加丰裕的今天，“父母牺牲，子女偿还”仍然是中国亲子关系的里子。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当上父母，就等于走上了一条无尽的奉献之路。身为子女的，即便能经济独立，也普遍在物质层面之外感到无所回报父母的恩情，难以满足父母的期待。

深度介入彼此生活的互动方式，以及其中隐含的情感道德义务，本来是维系中国家庭稳定运转的力量。但问题是，经历了过去几十年的经济社会剧变，中国人的辞典里逐渐长出了“自我”两个字，尤其是那些在时代变化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越发不忌惮在自己和父母之间划一条界线。所以，我们之所以越来越容易意识到，父母的爱不仅是馈赠，也可能带来负罪感，首先是因为这场发生在中国人情感世界中的变革。

但在微观层面，负罪感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又为何如此令人难以承受？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

“如果没有你，我至于活得这么累吗？”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们早就离婚了。”

“你就随心所欲吧，别管我的死活！”

不难想象，说出以上这些话的很可能是传统意义上尽到了责任的好父母。当他们明确地表达因你而感到痛苦，即使你嘴上不承认，也大概率会认同是自己做错了，产生弥补错误的冲动。

《小欢喜》剧照

值得注意的是，健康的亲子关系不会被一时的过错伤害到核心，孩子的负罪感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在另一些情况下，父母会有意或无意地将负罪感用作一种支配工具，甚至作为日常教育孩子的方式。

“不管你有没有错，我都要让你知错”“你怎样做都不可能弥补我了”……如果你察觉到父母话语中的这些潜台词，很可能受到了心理学家所说的“愧疚诱导”。这种情感操控，也会出现在夫妻、朋友、上下级等等关系之中。

不同的研究均指出，愧疚之所以能实现诱导者想要的效果，是基于我们对重要关系的依赖，和对失去这些关系的恐惧和焦虑。而这一点也解释了为何父母诱导产生的负罪感格外沉重。因为说到底，爱人、朋友或者工作不一定不可取代，但我们都不愿斩断和父母的羁绊。根据美国心理咨询师莱斯利·菲尔普斯（Leslie Phelps）30多年的观察，寻求心理治疗的人并不能轻易地抨击父母，大多数人会正面看待他们，或者至少在表达负面情绪时感到内疚。甚至那些遭受过严重忽视或虐待的人也是如此。

那么，一个人该怎样摆脱或减轻因父母产生的负罪感？一方面，我们要先搞清楚愧疚是因为自己真的犯了错，还是父母试图给你贴上某种标签。如果是前者，那么负罪感是你能够和他人共情的证明，并不需要为此过多苦恼。但如果是后者，你应该及时告诉自己，这不是你的问题，进而试着和父母冷静地沟通，不过度防御，也不要陷入那些消极的评价。

要修复长期处于“愧疚诱导”下的亲子关系必定是艰辛的。对此，心理学家的建议是，在理解父母可能已经尽力的同时，你也要承认，成长过程中那些不正常的方面仍然影响着你。当你下一次作决定，要试着优先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需求。

排版：然宁/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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