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世界里的昆曲艺术，这部短片演绎向死而生的生命绝唱

作者/楚楚

让我们先来欣赏下精彩的影片吧！

《0》成片欣赏

在一处荒凉的园林景区内，向游客演示昆曲的虚拟伶人“小0”，日日重复着同样的表演却无人问津。她逐渐拥有了自我意识，领悟了戏文的含义，并希望被看见。她将自己的巨大影像投影在城市上空，然而城市里的人们各自奔波忙碌，没有向天空仰望一眼。最终，过大的电流烧坏了设备，小0在最后一曲中死去了。

-作者介绍-

李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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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美术

人物设计

早期氛围

作者专访

学术趴：看到您在B站平台从2016年开始一直在制作尝试各种形式的动画表达，作为视觉传达专业的毕业设计作品，请问您为何选择动画这种媒介形式呢？

李佳好：动画是结合视听语言、时空维度的综合艺术形式，我认为它在表达和叙事上都比单纯的视觉媒介更丰富。不过，毕设做动画当然是因为喜欢动画，我的坚持让自己成了视传的叛徒（笑）。也要感谢导师们的理解和放任。

学术趴：您的作品大都采用音乐与画面暗示的叙事方式，似乎在拒绝语言的介入，可以简单讲一讲您与动画的情缘吗？

李佳好：主要是请不起配音。再者，体量较小的短片中，镜头语言已经足够承载信息了，不知不觉就开始偏好这种相对含蓄的方式。对白传递的信息是有限的，还有语种、文化、理解的隔阂，如果我的写作水平还不足以支撑精准的表达，对白反倒显得多余了。

至于与动画的情缘，似乎是很自然地从我喜欢看动画过渡到我想做动画。创作的动机不外乎表达欲和创造欲，而我在众多媒介之中选择了动画。

学术趴：本片展现了传统昆曲与科技碰撞下的景观社会，请问您如何想到将这两者结合的呢？您想要表达怎样的主题？您在2019年的手翻书作品《游园惊梦》引发观众热烈关注，请问您对《牡丹亭》和昆曲有着怎样的情结呢？可以跟大家讲讲本作中引用的昆曲片段在其中的含义吗？

李佳好：最初是想做故事新编，顺便探讨一下传统与现代文明的关系。二者并不是对立的，我想呈现一种新旧更迭的进程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客观状态，以及旧事物式微的必然趋势。

选择昆曲《牡丹亭》作为传统文明的代表，首先因为它足够经典。影片节选了《游园·皂罗袍》《寻梦·江儿水》的经典唱段，其实也承担了对白的作用，反映角色心境。其次，戏曲和动画一样，也是多纬度的叙事和表演艺术，它如此美丽，这样目睹美的衰亡时，才会引起悲伤。

《牡丹亭》海报

我从高中开始听戏，现在有空也会去看看演出。张继青先生的《牡丹亭》是我常用的工作BGM，这个作品也是为了向她表示感激和缅怀。我不想仅仅停留于戏曲的表面形式，在我这儿，它可能代表一种戏剧文学的理想主义。《牡丹亭》中的杜丽娘从小幽居深闺、与世隔绝，与梦中人相爱后思郁成疾、伤情而死。在现实中，明末清初的昆旦名伶商小玲与杜丽娘深深共情，在演唱《寻梦》时“过于哀伤，气绝而死”——她也是我的角色原型。不论是杜丽娘的伤春而死还是商小玲的入戏而死，都是在思想的新生与环境的局限的落差之下，缺乏改变命运的物质条件，最终选择用生命反抗的结果。这种理想主义在当下乃至将来都有它的意义所在，我认为这是比单纯展现戏曲文化更加广阔而永久的命题。

学术趴：故事将两条线索编织在一起，伶人绝唱，彗星陨落。请问您为何设置虚拟伶人与彗星这样一种联系呢？在故事最初设计到画面的转换中经历了怎样的取舍、最初是想要达成怎样的效果呢？

李佳好：虚拟伶人与周期彗星都比喻为那些被重复固定的生活异化的人。伶人踏出舞台，彗星脱离轨道，即是打破界限的挣扎。这样设计是想用无生命的、机械的物体来反衬人类，“非人”却比人类更理想化、更有“人性”，也是受《银翼杀手》（1982）的影响。仿生人念诗真的很帅的好吗！抄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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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片段：小0挣脱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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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的剧本里，园林的扫地机器人也是主要角色之一，我想让它成为小0的故事的见证者。后来因为篇幅有限，并且机器人和虚拟AI都属于人造物，特征上有点重复，就让它成为单纯的道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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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片段：扫地机器人作为唯一的观众

学术趴：请问您为何取《0》这样一个题目呢？在其视觉表达上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

李佳好：这是一个图形设计和谐音梗的考虑，一方面0的形状像彗星的周期轨道，另一方面0谐音“伶”，故事原型又是明末清初的名伶商小玲，所以就给主角起名小0了。

学术趴：在制造出智慧伶人的高科技社会中，人类的生活却有当下正在重复的熟悉感。请问这些描写源于您怎样的生活感受或者观察呢？其中伴随着小0在城市上空的巨大影像，刻画众人反应的这段蒙太奇很震撼，尤其是最后画面中一个个堆叠的方块，请问您是经历了怎样的构思过程呢？

李佳好：影片里的所有人类角色，就是城市生活中常常看到的，在两点一线中奔波劳碌的人群。彗星的周期轨道象征人们重复不变的生活轨迹，困住伶人的舞台也是困住人的狭小生存空间。舞台这个概念作为象征符号，比喻限制个性发展的条条框框，落到视觉语言上则是在片中被不断强调的方形。

学术趴：本作的人物设计与场景设计都十分美丽，请问您对于园林的设计有参考哪些建筑呢？

李佳好：谢谢！人物设计参考了晚明女性形象，有三绺髻、长衫马面、云肩水袖这些特征。场景主要参考苏州园林，资料是自己旅游拍的照片和网络图片。比如下图这个——

设计对照

学术趴：其中主角小0既是《牡丹亭》的戏中人，也是无人欣赏的表演者，这样一个双重的身份下，请问您在动作设计和故事表达时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是如何考虑的呢？

李佳好：舞蹈作画太难了，尤其对于我这个自学的门外汉。我还是想尽可能地还原昆曲的身段，所以角色表演大量用到转描，参考了很多舞台录像。

故事表达确实也没有做到完美。剧本问了老师和朋友的意见改了好几版，最后这版仍有叙事上的不足。前半段的铺垫太模糊了，一些信息没有表达清楚，还要继续学习。

学术趴：整部作品的色彩具有某种节奏感与强烈的张力。如此精美的设计和复杂的色彩是如何统一协调的呢？请问您在作品背后有做过哪些尝试呢？

李佳好：作品的视觉设计经历了一次推翻重来，最初的色调有点灰蒙蒙的。导师提醒说需要一些吸引眼球的、漂亮的画面，人家才会停下来看内容。老师说得对，谢谢老师。

最后定下的这版视觉风格是高饱和、强反差，营造异于现实的陌生感。画面的不同色调对应故事起承转合的不同阶段：第一幕夕阳下的深红、第二幕日常场景的青绿、高潮部分的蓝紫、最后一切沉入黑暗。大家可能也发现了，主角唱着“姹紫嫣红”时，身边其实萧瑟寂寥。

早期氛围设计

后期氛围设计

学术趴：在您以往的作品中，音乐就占有很重要的位置，甚至感觉整个故事节奏是配合音乐展开的，它们配合得如此紧密，请问您在设计中有怎样的经验可以分享给大家呢？片中柔和婉转的昆曲与炸裂震撼的电子音结合，更是迸发出了一种毁灭感，请问您是如何想到这样一种结合方式的呢？是想要传达怎样的想法呢？

李佳好：并没有诶！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对于之前作品的音画配合不太满意，这次才找了专业团队做配乐。我学到的经验是有意识地把控好整个片子的节奏、轻重缓急；能力有限的情况下主动求助，让专业人干专业事。这次我邀请了B站上一位唱昆曲很厉害的妹妹（UP：野话流星锤），高潮部分用《寻梦·江儿水》的清唱+电子音乐。这一段虽然主角是向上绽放的，但周围的人群很冷漠，希望传达出这一丝悲凉的底色。最后作曲老师给到的成品也让我非常心动！

学术趴：关于作品的制作方面，本作的特效和镜头之间的过渡处理十分流畅，感觉是很巨大的工作量，非常辛苦，请问您在过程中采用了哪些软件、大致经历了哪些制作流程呢？可以分享给大家~

李佳好：软件是TVP、AE、PR，画场景也用到了PS和SAI。流程就是传统二维前中后期的流程啦，不过大部分是我一人役。如果不是朋友帮忙画卡就做不完了，感谢桔皮九九救我狗命。

学术趴：我个人之前因为您在2019年的手翻书作品关注了您，特别喜欢《枪与歌声》，想了解一下您在学习制作动画的过程中有遇到哪些困难和帮助呢？又是如何保持旺盛的创作欲的呢？

李佳好：谢谢喜欢！之前也提过我基本是自学，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最开始是搞搞同人手书、GIF，大二的时候朋友阿金带着我做动画、教我画中割，谢谢阿金。真正全流程做动画是在大三准备作品集的阶段，在作品集老师的指导下尝试了《枪与歌声》、《火车经过》等不同类型的动画，都是边做边学，后来就是现在这部《0》。（打广告：以上作品可在本人的B站观看）

创作是我和世界产生联系的方式，从体验、积累到表达就有了故事。能坚持产出主要靠超强的决心和执行力吧！独立做动画时自己是自己的制片人，每天划流程表鞭策自己。

学术趴：感觉您很擅长把握故事性，请问您方便透露一下毕业之后的打算以及对于未来下一部作品的计划吗？对于众多的追梦动画人，您有怎样的建议或心路历程分享给大家吧~

李佳好：之后会出国学习动画，下一部作品大概就是学习成果吧。我的评价是做动画死路一条！（划掉）我没有资格建议什么，毕竟自己也还在路上呢。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去干就好了，不要错过路上的风景。

再次感谢您接受学术趴的采访，期待您后续的更多精彩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