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和00后，用尽全力过平凡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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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铭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在这个快节奏、重压力的时代，无论年轻人怎么奋斗，所处阶层基本“纹丝不动”，反而给热词提供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佛系、鸡娃、躺平、内卷、摆烂，走马灯似地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前段时间各地经常因疫情而居家办公，所以出了个热词叫“天选打工人”——很不幸，我就是“天选打工人”之一。北京上一轮疫情大概持续了一个月，10个人的办公室，常态只有3个人到岗，其中还有2个人不断在变，而我永远是不变的那1/3；

最近连续高温，又有个热词儿叫“薪尽自然凉”——在我感慨网友真是有才华的时候，别人告诉我，这是几年前的老词儿了，还有前半句是“一懒众衫小”。在感慨思想落伍的同时，又下意识瞅了瞅自己的中年大肚腩，哎哟喂，那叫一个扎心。

这些热词里面，我最喜欢的是躺平，之前也写过文章《半躺微平将将好》。今天，想再谈谈躺平。

90后是否最惨一代？

我经常自嘲已经人到中年，但其实我是一个90后。什么？你说90后已经是中年人了？嘿！你这个人怎么老说大实话。

但其实我想说什么呢，我是想说，90后真的是很惨的一代。

我自己小时候家里非常穷，都不仅仅是家徒四壁，有段时间我们家的厕所连窗户都装不起，就是用塑料布遮挡一下；我也买不起什么新衣服，所以每年过年买的衣服都很大，因为小孩子身体长得快，买大一点的衣服，可以穿得久一点；我是亲眼看着我的父母，是怎么一点点地奋力打拼、996、007，逐渐攀爬成为小城中产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我很清楚70后的苦、80后的累。谁也不能否认，70后80后这两代人很不容易。但是，某种意义上，90后比他们更惨。

因为90后“含着金汤匙出生”，大多数人生来就没遭什么大罪，吃什么大苦，本来满怀对生活的热爱和憧憬，从小在父母崇尚奋斗的话语体系下长大，但实际上“勤劳可以致富”“努力可以实现阶层跃迁”的机会却相较于70后、80后更低了。

70后赶上了改革开放，还赶上了福利分房、工资跳级式上涨，且物价涨幅小于工资涨幅。那一代的热词叫“下海”。在那个增量膨胀、蛋糕做大的时代，哪怕你路边卖磁带、从南方倒腾录音机、在“古玩重镇”潘家园练摊，都可以叫下海，都可以赚钱。总之，只要不懒，随便干点什么都赚钱。绝大部分人都可以从经济增长中受益。

80后赶上了互联网，还赶上了低价房。这一代的热词叫“创业”。在这个经济高增速的时代，虽然资产收益率和劳动收益率的剪刀差越来越大，但贫富分化尚不明显，或者至少还不是社会关注的焦点，因为向上流动的大门尚未关闭，大家都忙着挣钱，忙着奋斗。哪怕在北京住地下室，也怀揣着希望和梦想。所以，很多“北漂”，最终都在北京买房、娶妻、安家。

70后和80后这两代人，不是没有吃过苦。但他们基本上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哪怕你不能富甲一方，但总体小康是没问题的。这也是70后和80后的人生经验，如今，他们依然沉浸在旧的崇尚奋斗的话语体系里，所以他们经常对90后抱有更高的期待，也因此常常觉得90后不够努力。

实际上，90后面临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首先，90后普遍是独生子女。这意味着他们退休后要赡养双方的4位老人。其次，90后在适婚年龄赶上了房价飙升。有人算，过去10年，工资涨了300%，房租涨了1000%，食物涨了500%。再次，90后成了被鼓励生育的主力军。恰逢人口负增长，90后成了被“寄予厚望”的一代，各路专家，都盯着90后。最后，也是最关键的，90后同时遭遇改革深水区、增速换挡期、世纪疫情冲击、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在经济发展阶段已经不可避免地转向高质量发展后，就会进入同质化竞争的过渡期。在这个时期里，因为中低水平的供给过剩，影响着人们的就业和收入。部分企业暂时很难依靠创新提高效率并增加高质量供给，只能通过加班、削减福利等办法压降成本以维持竞争能力与生存可能，还有部分企业因各种原因而没落退出市场。

现实给90后上的深刻一课是：前脚我们还在争执996是不是福报，紧接着就互联网寒冬、教培遭遇双减，失业率上升，找到一份满意工作的难度系数直线上升。

躺平和逃离绑定

说到躺平，无论如何避不开讨论是否应该逃离北上广。这个问题80后问过，90后又在问，我估计未来00后也会问。但这本身其实不该成为一个问题，因为生活最重要的不是你在哪生活，而是在哪生活你才最开心。

在北上广工作，存款、生活、眼界，至少要获得其中一个。最近有个非常黑色幽默的段子说：“北上广的白领，就像宫里的宫女太监，见了很多世面，但没有未来，也没有孩子”……

我这里的“生活”指的是小城市没有的博物馆、文娱演出以及户口等。文娱演出是自己可以享受的精神生活，户口意味着公共服务、在可见的将来还意味着自己孩子的资本。如果什么都获得不了，那就应该早做打算。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三类工作：第一类，努力了有回报；第二类，努力了没有回报，但也没有损失；第三类，努力了不仅没有回报反而有损失。

第一类是高性价比的工作，这意味着你的上升渠道是开放的，如果你在从事这样的工作，那你要珍惜。

第二类是普通的工作，其实大部分人从事的都是这类工作。每天朝九晚五，有时候需要加班。但很明显的是，靠固定工资别说发财了，可能连养娃、买房都要靠另外四个钱包支持。

第三类工作其实也不少。这就是那种，领导不断给你画饼，不断让你加班，但拒不支付加班费，占用你的业余时间，透支你的健康，事实上也积累不到什么工作经验的。这种工作非常多。你仔细想想，身边一定有几个从事这类工作的朋友。

如果你从事前两类工作，在年轻的时候，正处于事业的起步期和上升期，不要委屈自己，该花的钱一定得花。但千万要有规划，要勤俭节约、开源节流，有财富规划。年轻时候的储蓄，就是在准备退路，为自己打造大洪水时候的“诺亚方舟”。

如果你不幸从事第三类消耗型工作，那更要抓紧时间想退路。

要么，利用业余时间充实和提高自己的职业技能，争取在大城市谋求一份更好的工作。要么，就考虑退一步，回二线、三线城市发展、疗伤，不要在北上广死磕。无论是走是留，都有对应的机会成本，但一定要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不能在无限的焦虑和无谓的躺平中，把最美好的年华蹉跎掉。

我们总觉得大城市好，收入高、机会多。但其实也不尽然。

每年各大机构、媒体，都会公布不同城市的人均收入水平排行榜。以北京为例，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中国统计年鉴2021》显示，北京市的非私营单位就业和私营单位就业的平均工资分别为178178元和90603元，换算为北京市在职人员的平均月薪为11199元。

最近公布的2021年北京市法人单位从业人员平均月薪为13876元。但实际上，根据新浪《2021年北京市薪资水平报告》，月收入超过10000元的比例只有26%，超过20000元的只有7.3%。

再举个直观的例子。北京大部分学校的正教授，月薪也就15000元左右。

所以，有时候大家也没有必要老去跟平均数比，哪怕平均工资10万、8万，我们自己努力了三五年，到手还是只有8000元，那平均工资对我们有什么意义呢？

反观另一组数据。

2015年到2019年人均收入的年均增速。排在前十的分别是珠海、邢台、惠州、六安、江门、安庆、合肥、襄阳、武汉和荆州。深圳排名21，在贵阳的后面。北京排名25，在湖州的后面。上海排名34，在菏泽的后面。

有人说，进步快源于起点低。

但我们再看下生活成本。肉蛋奶等食品支出的成本在我们的总支出中占比并不高，所以我们可以算一下房价收入比。2020年，房价收入比最低的城市是鞍山、株洲、鄂尔多斯、延安、湖州、遵义、德阳、淄博、银川和岳阳，只有5：8，这就意味着，在这些城市，年轻人工作5～10年就可以买1套房。

但北上广的房价收入比分别为30.8、30.7、20.7。所以，如果你的收入能达到国家统计局的标准，那你买一套房也要20～30年。

其实，这个数据还有一个更深刻的含义——生活在一线城市的年轻人，收入的绝对值显然更高，但生活更累、可选择性更低。因为你收入的绝大部分都要用来买房，机会成本太高了。

而说到生活，又绕不开户口。

首先需要强调的是，中央和地方在各层面上不断地在积极推进户籍制度改革，不断放宽城市户籍限制，积极推进公共服务均等化。2021年，已经全面取消常住人口300万以下城市的落户限制。接下来户籍制度的改革重点，是在城区常住人口500万以上的特大和超大城市。

但改革需要权衡各方利益，北上广的户籍制度改革尤其需要时间。就很长一段时间来说，北上广依然需要积分落户。

那么，积分落户难不难？以北京为例， 2019年积分落户规模为6000人，由于存在同分情况，实际落户6007人。那么，2019年多少人申报积分落户呢？106403人。

可能有读者会说，明白了，那我们就别留在大城市了，回家乡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说问题的答案永远非黑即白呢？除了北上广和返乡，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你两个选择都尝试一下。人生说短也短，说长也长。很多问题的答案，别人的经验未必可信，还是得自己试过了才知道。

我想强调的是，如果你选择大城市，那钱、生活、阅历，三者至少要拥有一个。但如果你经过努力，发现在大城市立足确实很困难，那就带着你的存款或者阅历返乡，去过舒适度更高的生活。如果未来一段时间过腻了，再卷土重来，谁也拦不住你。

我们又不是输不起。

别老拿躺平说事

在《半躺微平将将好》里，我是支持年轻人的。

躺平、内卷、摆烂，本来是年轻人自己对自己的呼应，是高压下被迫的习得性无助和对阶层固化的无声反抗。但如今这个词儿慢慢地被滥用，逐渐变成了消极、懒惰、不学习、不上进、拒绝改变的借口。我觉得这样不好。

躺平不是静止不动，而是逆水行舟。在不知不觉中，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断被拉大。

还有更过分的，有些尚在读书的学生就整天把躺平挂在嘴边的。职场上被现实摩擦过的年轻人，喊着躺平、摆烂，或许情有可原。一些尚未踏入社会的大学生，在期末考试前也躺平、摆烂，这真是“躺平无罪、摆烂有理”了。蛮奇怪。

有人认为，躺平，使劲儿往前追溯，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犬儒主义。古希腊那么多哲学家，又不是只有犬儒学派。

帕斯卡尔说：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人最宝贵的就是他的思想。

苏格拉底说：未经省察的人生不值得过。

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人生本来就很累，命运从来都不公平，直面痛苦就是很困难。

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经常说，不需要太过在乎别人的评价和看法，这不是自私，这是活出真我。这话没错。但很多年轻人以活出自我为幌子而拒绝反思、拒绝改变。如果说中年人能靠阅历取代反思，年轻人只能不断自我反思、自我启蒙。

我们的人生追求的终极价值是可以不变的。比如，如果我们觉得人生的第一要义是快乐。那我们人生中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围绕这个终极价值进行。赚钱、娱乐，所有的酸甜苦辣，都是为了享受过程的快乐，或者追求快乐的结局。

有人批评你说，这是享乐主义。好啊，我就是喜欢享乐主义。我花你钱了？吃你家米了？没有？那关你屁事！余华当年努力地写小说，就是为了过上不需要按照闹钟起床的生活。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可以随遇而安，可以选择我们的舒适圈与社会规则的最大公约数。

可是，我们不能拒绝努力、不能拒绝改变。无论我们如何躺平，我们想要如何舒适、快乐、幸福，我们都不该、也不能拒绝变得更好。可是变得更好的代价是什么呢？就是努力和改变，不断拓展自己的舒适区嘛，对吧。那余华为了更好地躺平，在同学们打扑克牌喝啤酒的时候，他自己不也在熬夜写字么！

通过努力和奋斗去争取成功的概率更低了，可我们不努力，又能干什么呢？

按习惯来个总结

我觉得，不管90后也好，00后也罢，都是有个性的一代人，也都正处于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大家浪费在讨论“躺平”“内卷”“摆烂”上的时间太多了。

年轻人说，不愿意与这个社会同流合污。

年轻人说，不愿意在这个时代蝇头苟且。

年轻人说，做事情有自己的标准和原则。

年轻人还说，我不愿意降低标准去迎合这个世界。

这很好啊。这简直太好了。如果世界上没有了这样的年轻人，这个世界会变得过于喧嚣、过于浅薄、又过于无聊，不值得我们去体验。

躺平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追求自己最想过的那个人生，在有限的范围内追求最大的人身和思想自由，但不是消极逃避，拒绝奋斗和改变。有时候，我们想得太多、说得太多，但做得太少。

• 作者：青年经济学者、自由撰稿人。研究领域为行为与实验经济学，关注政治经济学、国际关系、政商关系、博弈论。

「图片 | 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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