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息肉切除术后患者死亡，涉事医生被停职！家属报案追究刑责，医生会被认定医疗事故罪吗？丨医眼看法
早癌筛查本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最终导致悲剧收场，这是医患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事件回顾
10月10日，有媒体报道“63岁老人免费体检后多次手术身亡”，事件大概过程如下：
63岁的杨某某于5月6日参加了当地市中医院（为三级甲等中医院）组织的“免费体检”（实际为国家免费早癌筛查项目），体检后被诊断为“结肠肿瘤”（实际为结肠息肉）。5月10日，患者住院治疗，5月12日接受了结肠息肉切除术，术后发生肠穿孔，导致腹腔感染。5月14日医方会诊决定再次行手术治疗，5月16日再次实施手术，术后患者病情加重，于6月6日转至省级某三甲医院治疗，最终6月11日患者因感染性休克去世。
图源：微博截图
在新闻发布数小时后，当地市卫健委发布了一份官方通报，就近日发生的“63岁杨先生在免费体检后因连续手术不幸去世”这一案件进行了详细说明：
图源：网页截图
官方通报中明确了家属在患者死亡后就向卫健委进行投诉，卫健委在责令中医院对涉事医生停职处理的同时，要求医院积极配合家属依法处理医疗纠纷。根据医学会的医疗事故鉴定结论，“属于一级甲等医疗事故，院方（中医院）负主要责任。”
在新闻报道和官方通报后，新闻媒体争相转载、报道，题目吸人眼球。
图源：网页截图
“免费体检”、“多次手术”成为了各个媒体强调的要点，还有的媒体在新闻导读中将此事件称为“一场医疗惨案”，将医方免费体检后的医疗行为称为“致命的医疗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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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网络文章影射医院利用免费检查吸引患者，用套话吓唬患者，套路患者手术，从而做好“生意”。文中还说，“想想也是，为了生意，为了搞钱，治病救人的底线能守得住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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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网友犀利评价，“肠息肉根本不需要手术”，“没病也要给你造出病，你的X光片在医生眼里就是藏宝图，哪个位置哪个器官有多少油水算得门儿清，医院送你免费体检，你把自己当成油田送给医院开采。”
对此，笔者有些话想说——
请正确看待医疗风险，不要跟风抹黑
在看到这个事件的一系列报道后，笔者先在网上找了一下这家医院的简介。根据网络信息可以看到，这家市中医院是一家公立三甲医院，是某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是当地肿瘤防治研究所和国家肿瘤多学科诊疗中心，还是住院医规培基地。医院开放床位2100张，医学人才济济，年门诊量110余万人次。
看到这种医院介绍，可以想象出医院的规模和在当地医疗界的地位，那么医院真如报道中描述和评价的那样吗？
1.免费体检有错吗？是医疗陷阱的诱饵吗？
新闻报道重点突出的就是“免费体检”四个字，即使在卫健委官方通报中称其为“国家免费早癌筛查项目”后，仍旧被持续认定为免费体检。
在我国，为了早期诊断癌症，有很多免费的早癌筛查项目，国家为此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早期发现癌前病变，积极治疗，尽量避免晚期癌症的发生。医方作为一家有肿瘤特色，并承担国家癌症筛查任务的医院，到社区开展免费早癌筛查项目，不应受到质疑。
筛查出癌前病变建议进一步治疗，正是早癌筛查的目的，是正常的医疗行为，不应被认为是医疗陷阱。
2.肠息肉不应该切除吗？
肠息肉是良性病变，但确实被认为是肠癌的癌前病变。所以临床上如果发现肠息肉，一般的治疗建议都是手术切除。而切除肠息肉的手术风险并不大，可以消除癌变风险，一般来说收益应大于风险。因此，医方建议患者行手术切除肠息肉并不存在过度治疗的情况。
3.肠息肉切除术后穿孔是否就是严重不负责任？
有文献指出，高频电凝及圈套切除息肉是目前最可靠的治疗方法，深受医生和患者的欢迎，但是，在肠镜下结肠息肉电切治疗术后并发症可能是致命的，术后肠穿孔发生率为0.07%~2.14%左右。
再看看结肠镜诊疗导致肠穿孔的文献报道，医源性肠穿孔并不是一种罕见的并发症。特别是对于全麻下的老年患者，肠镜检查或镜下手术导致并发症的风险可能更高。
虽然充分的术前准备、术中谨慎操作可能会降低并发症的发生，但是不可能完全避免。不能因为并发症发生了就将医生定性为严重不负责任，甚至称之为“恶劣”。
4.“多次手术”医方是否有过失？
虽然新闻报道并没有更多地给出诊疗细节，但是从家属术后描述和治疗过程上看，在患者术后发生穿孔后，医方观察不到位，导致诊断延误，二次手术似有延迟，其结果可能导致严重腹腔感染，最终患者死于感染性休克。专家鉴定意见也给出了相应的评价——“医方对手术并发症认识不足，重视不够、处理不到位”。
对于“二次手术”的必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对于医方未尽谨慎注意义务、未能早期诊断严重并发症、未能积极施救的事实也同样是毋庸置疑的。医方存在过失，需要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
医疗行业可能有这样那样的乱象，但是不能遇事就一概而论。手术并发症不可能完全避免，医疗损害总在发生。医疗水平较低地区，技术水平较差的医院，经验不丰富的医生，可能带来的就是更大的医疗风险。
虽然这样说感觉看病就像是在赌命，但事实就是这样，即使是名医也不可能不误诊，手术也不会100%完美，这就是医学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当事医生会被认定“医疗事故罪”吗？
医院赔偿已成定局，赔偿数额都是有法定标准的，如果是法院判决数额基本上不会太离谱。但如果是调解赔偿，赔偿数额就难以估计了。
未来事件发展的另外一个不确定问题就是追究刑事责任。新闻报道中指出，家属表示自己的诉求是追究医院的医疗事故罪，卫健委称家属已报案。
医疗事故罪，是指医务人员由于严重不负责任，造成就诊人死亡或者严重损害就诊人身体健康的行为。这里的严重不负责任，是指医务人员在医疗的各个环节中违反医疗规章制度，不履行或者不正确履行医疗护理等职责。
从上述概念可以看出，医疗事故罪是对造成医疗事故的人员予以制裁，多数都是医生或护士，而不能向医院进行追究。既然是刑事责任，就需要有人报警，警方立案侦查，然后检察机关根据证据判断是否需要刑事起诉。
自从医疗事故罪被列入刑法后，被立案侦查刑事起诉的案件已经有几起了。著名的“李建雪医疗事故罪案”历经8年获得终审判决——李建雪无罪。八年，毁掉了一个医生黄金执业期，而被毁掉的绝对不止是执业生涯，她的精神、家庭都饱受摧残。
中国是目前全世界唯一在刑法中设定有“医疗事故罪”的国家。长久以来，在法学界和医学界取消“医疗事故罪”的呼声就从未间断过。因为人体疾病具有复杂和多样化表现，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医生都有可能出现差池，对于医生的过失不存在故意，对医疗事故的处理不能轻易地以“入罪”来审判医生。
当前，当事医生是否会被认定为“医疗事故罪”尚无定论，我们将持续关注。
参考文献：
曹泮悬,周继勇,沈永洲. 结肠镜下息肉高频电切术并发肠穿孔的原因分析与对策[J]. 浙江临床医学,2017,19(12):2242-2244.
栏目顾问律师：
向海曼，北京权知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副主任，中华全国律师协会会员，北京市律师协会会员，北京市朝阳区律师协会惩戒委员会委员。专注于民商事法律诉讼、公司企业法律顾问和医疗诉讼。长期从事医事法学研究及实务，有丰富的医疗法律从业经验。
本文案件来自于：网络。
封面图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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