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9.3,中国人的哲学是“好好活着”文化2023-10-19 06:10《长江 天地大纪行》前段时间,一条标题为“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短视频突然爆火。视频的主角,是香格里拉女孩茨姆。十年前,她抱着小羊闯入了日本纪录片导演竹内亮的镜头,并以此为契机开启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 那时的茨姆,对家乡之外的一切都怀抱天真的好奇。容纳400个人的飞机,100多层的上海高楼,飞驰而过的地铁……都会让她瞪大双眼,惊叹连连。旅行结束后,茨姆给竹内亮写了一封信,感谢摄制组带她去上海开了眼界,同时生发了在香格里拉开客栈的梦想。 十年后,竹内亮重访茨姆,惊讶地发现她的梦想成真了。但这背后,不只有上海之行的影响,更有中国这十年在方方面面的剧烈变革。我们每个人都身处这场变革之中,遭受冲击,兀自挣扎。 竹内亮的两部纪录片《长江 天地大纪行》和《再会长江》(后者的豆瓣评分高达9.3),以长江沿线为背景,丈量并记录下了这十年的剧变,以及剧变之下普通人的反应。 01.剧变与断裂:夹层中的人茨姆的个人经历,是时代变革的一片缩影。历史学家王笛曾用“封闭的世界”,来形容长江上游地区在地理上的相对隔绝和交通手段的欠缺。也正因如此,与较为统一和现代化的长江中下游地区相比,上游保有了更多独特的传统文化。 随着时代的进程,“封闭的世界”被逐步打破了。第一步是交通,茨姆的家乡在更名为异域色彩的“香格里拉”的同时,开通了飞机航线,旅游业从此蒸蒸日上。但当地人的思想观念,并未因为外来游客的增多和经济状况的改善而松动。 2011年茨姆在给竹内亮的信中写道,“我们藏族人很封建,女孩子是绝对不可以出远门的”。所以此前的茨姆,即便每天抬头就能看到轰隆隆的飞机,却不敢相信飞机可以坐得下400个人,也不敢相信从香格里拉飞到上海只需要4个小时。《长江 天地大纪行》真正颠覆当地人生活的,不是交通,是互联网。据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统计,中国的互联网普及率在十年间从42.1%提升至75.6%。长江上游地区的老人也刷起了短视频,十年前极力反对茨姆去上海的长辈,十年后洒脱地改口“别说是上海,现在去国外我也欢迎”。 时代的加速度,猛烈到让人无法忽视。正如英国科学家、小说家C.P.斯诺的观察,过去的“社会变革是如此之慢,以致一个人在一生之中都没有感受到任何改变”。但是,“目前情形已经不同,变革速度的加快,已使我们的想象力望尘莫及”。 赶上如此剧变的茨姆,宛若经历了历史的断裂,夹在传统与现代中难以自处。从表面上看,她去国际化大都市开过眼界,果敢而有计划地实践开现代风民宿的梦想,过上了与大多数人无异的现代化生活。然而茨姆的婚姻,是那种最传统的包办婚姻。 十年前,17岁的茨姆遵从父母的意愿,嫁给了素未谋面的丈夫,其间生下了两个孩子。十年后,她的妹妹却可以自由恋爱,父母认为“她40岁结婚都无所谓了”。竹内亮忍不住感叹,“几百年的传统,在这么短的十年突然改变了。”茨姆的妹妹只小她六岁,处境恍若两代人。 谈到这十年婚恋观念的变化,茨姆苦笑“我当时17岁,什么都不知道。”但当竹内亮追问起她的婚姻,她就不想再多聊了。竹内亮觉得,她可能对自己的婚姻不满意。《再会长江》同处长江上游的摩梭女孩甄甄,也在夹层中左右为难。不同的是,茨姆受传统所苦却无法与之彻底决裂,甄甄想要延续传统却不得不放弃。甄甄与丈夫结婚近十年,是传统的摩梭走婚族。与现代婚姻相比,走婚更接近于她理想的婚姻模式。 走婚的特点是“男不娶女不嫁”,女子在婚后仍然留在母系大家庭中生活。生下的孩子也随母姓,户口落在母家,由母系大家庭共同抚养。迫使甄甄放弃走婚的,是现代教育和孩子未来的可能性。她打算在女儿上小学后离开泸沽湖,和丈夫一起搬到教育资源更丰富的丽江。 对着波光粼粼的泸沽湖面,竹内亮问“看腻了吗”。甄甄回答,“怎么看都看不腻啊。”“那不走婚了吗”,竹内亮继续问。甄甄的脸上有些尴尬,又有些茫然,那是被剧变突袭的人共同的表情。 02.离开或留下:“活着”的中国哲学剧变当前,年轻人尚且措手不及,老一辈遭受的冲击更甚。发展心理学认为,一个人的世界观成形于青年期。无法及时更新经验的老一辈,就这样在一朝一夕之间被甩入了新世界。 社会学家阿尔文·托夫勒在《未来的冲击》一书中预言:“倘若我们将一个人从其所属的文化世界中赶出去,突然将他置于一个行为准则、时间、空间、工作、爱情、宗教以及两性观念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切断一切回到他熟悉的社会环境的希望,那么他必然遭受更多的痛苦。” 沿着长江溯流而下,出现了不同规模、不同因由的移民群体。他们中的很多老人,大半辈子以农业为生,因此更加难离故土。《再会长江》云南元谋的移民,从自给自足的农民变成种植园的雇佣工人。虽然物质条件比过去优越,人却没有过去自由。他们直白地告诉竹内亮,“不想上班,但不上班就没有钱。”想起故乡,他们有时候还是会掉眼泪。可他们的故乡已经为建设水电站沉入江底,再也回不去了。 只有回得去的人,残存选择的自由。在鄱阳湖与长江交汇的冲积岛上,有一对留守的老夫妇。他们的房子在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时受灾,本已和儿子搬迁到对岸的城市生活,又中途折返。原因既有对新环境的不适和对故乡的不舍,也有代际差异的不可调和。 他们的故乡处于废弃状态,水、电、煤气等生活设施被切断。老夫妇只好挑着担子打浑黄的江水,去周边砍柴回来生火。他们把艰苦的生活过出花,用岛上的枣子酿酒。还有余力开垦出一片棉花地,帮儿子补贴家用。 这种对剧变的应对方式,是典型的“活着”哲学。“虽然生活过得很苦,但是也能好好地活着。”“活着”哲学源于余华的经典作品《活着》,一面是释道精神的忍耐和退避,另一面是儒家精神的坚韧和进取。活着为大,根据需要退守或进攻。 如果说移民群体是“活着”哲学的退守面,重庆“棒棒”则是进攻面的体现。这个重庆独有的搬运工群体已然衰落,不再成为年轻人的职业选择。但在竹内亮看来,他们也曾经是时代的弄潮儿。 30年前,老蒋放弃在故乡务农,孤身一人来重庆做了“棒棒”。当此时,重庆的港口经济发展正盛,许多货物走水路运输。“棒棒”们沿街揽活,爬坡上坎,应声即到。凭借着一根竹棒和一身蛮劲,老蒋成功养育了四个孩子长大成人。《再会长江》现如今,70多岁的老蒋依然在做“棒棒”。单子的数量大不如前,他打算再做十年,等最小的儿子娶妻生子了就转行。风水轮流转,时代的甜头这次眷顾留守岳阳的农民。他们大多是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熟练利用无人机作业增产增收,甚至年入百万。 与之相对,他们的生活依然朴实低调。房子还是单层的平房,也没有豪车的消费习惯。竹内亮开玩笑说好歹有辆奔驰,他们回“奔驰个屁”。那几百万的钱都花在哪里了?在城里给儿子买房娶老婆。不用贷款,直接全款拿下。因为现金带在身边不放心,花了正好。 “中国老百姓挺强的,很擅长随机应变”,竹内亮评价说。不管离开还是留下,他们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机应变,顽强地活着。相比之下,“日本人比较擅长一辈子做同一个事情,如果有一天被淘汰,就完蛋了”。03.长江与人:变化就是生命从《长江 天地大纪行》到《再会长江》的十年,是中国剧烈变革的十年。而少有人知的是,这两部纪录片背后的导演竹内亮,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十年前,竹内亮在拍摄《长江 天地大纪行》的过程中,被长江壮阔的风景和多元的文化击中,也被中国人的直爽和善良感染。他们会在前脚喊他“日本鬼子”,后脚就请他来家里做客。与此同时,他越发觉得中国无尽无涯,而自己对中国的理解太过贫瘠,连中文也不会讲。概括起来是五个字,“非常不满意”。 于是竹内亮毅然决然地离开日本,在妻子的家乡、位于长江下游的南京定居。不仅喝上了长江水,还慢慢学会了中文。十年后再次拍摄长江,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过去的陌生感,更像是重访住在自己上游的老朋友们。《再会长江》他们的共同话题变多了,譬如孩子。因为十年间竹内亮有了孩子,同样在中国上学。孩子的教育越来越“卷”,长江沿线的家长们都感同身受。他也理解了中国父母对孩子毫无保留的付出,理解了他们在剧变之下的妥协。 在《再会长江》的最后一集,竹内亮干脆以采访对象的身份出镜。他邀请茨姆来南京做客,一起感受下游江水的温度。茨姆对南京的一切都感到新鲜,让他想起了刚来南京的自己。而现在他每次出差回到南京,体会到的是回家的安心。 竹内亮俨然变成了中国通,走过两遍6300公里长江全程的人,除了他没有几个。这让同样拍过长江的纪录片,却只遥望了长江源头的前辈佐田雅志十分嫉妒。站在上海外滩,竹内亮说十年前只觉得这里很大,离自己很远。“今天看的时候觉得没那么远了,我跟中国的距离变近了。” 竹内亮没有在纪录片里讲出的后半句是,“跟我有关的所有人,是我住在中国的理由。”他拍纪录片有一条雷打不动的方法论——不求全面和深度,重点关注人本身。归根结底,让他发生变化的原因,是这片土地和他产生联结的所有人。《再会长江》在历史的长河中,十年弹指一挥间。而长江,其实也在不同的时间尺度之下变化着。《长江传》说,“江河只是大地的一部分,它听命于不可抗拒的地质演变和自然规律,包括它的流程与流向。” 原来在亿年前,古长江的流向是自东向西,与现在完全相反。数次漫无目的而剧烈的地质运动,才造就了中国大地西高东低的走势,以及孕育了华夏文明的长江。长江也是因势利导的产物。 现如今,加速成为人类文明不可逆转的发展大势。《未来的冲击》所提供的解法,同样是因势利导。“变化对于生命不仅是必需的;变化就是生命。同样,生命就是适应性变化。”参考资料:1.《未来的冲击》丨阿尔文·托夫勒2.《长江传》丨徐刚3.余华作品《活着》的传统哲学内涵解读 | 旻永军采写:布里策划:看理想新媒体部封面图:《再会长江》转载:请微信后台回复“转载”商业合作或投稿:[email protected]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