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成生物，用之不竭的新石油？

编者按：

合成生物——神秘又无孔不入，人类对它充满无限遐想。

作为一种不可再生资源，支撑工业生产底盘的石油掀起了大大小小的国际博弈。而合成生物技术的出现，让石油有了被替代的可能性，也让工业生产有了新的底层逻辑。当然，技术并不能铸造乌托邦，合成生物也可能让生活危机四伏。

本篇文章摘选自「 What's Next ｜科技早知道」与福由生物科技（ FOYO BIO ）创始人范阳的对谈，他和我们分享了对合成生物技术的认知和思考，以及技术背后的伦理与防范。

用生物合成万物

科技早知道：合成生物技术是一个很科幻的领域，很多人将其看作「扮演上帝」的角色。麦肯锡的统计显示，生物制造的产品可以覆盖 70% 化学制造的产品。那么，合成生物究竟是什么？

范阳：2000 年前，人类就已经掌握了生物技术——发酵。尽管先民们并不了解生物本身，也不了解微观世界，但那时人们就知道自然界中有一个现象，把粮食储存一段时间后，会发酵出酒精、奶酪和红酒等副产品。所以站在时间维度上，人类一直把生物当作一种技术。

直到上世纪 70 年代， DNA 被发现才意味着人类开始从分子层面了解生物真正的奥秘和构造。合成生物技术始于上世纪 70 年代，人们开始利用含基因工程在内的生物工程等技术去合成新产品，例如生产抗生素、胰岛素等。

广义上说，合成生物技术是人类开始从一个更微观和精妙的层面去理解生物的运作方式，进而通过编辑细胞，用生物的方法去生产万物的一种技术。

举一个通俗的例子，合成生物学可以「精酿万物」。过去我们用粮食酿造酒精，今天我们重新通过设计和编程细胞本身，在基因层面去改造细胞并赋予细胞新的超能力。在这种路径下，我们能够得到的就不只是酒精，还能得到万物。

合成生物技术一直都在扩展，它的边界越来越宽泛，它是一个正在发展中的新兴事物，所以很难用一个准确的定义去框定。

科技早知道：生物合成技术发展的现状如何，是否已经发展到了形成产业化的阶段？

范阳：当下合成生物的发展还处于一个朦胧的、众说纷纭的阶段。

有人认为当下合成生物技术的发展还处于起步阶段，技术尚未成熟，就如同上世纪 70 年代的半导体产业；也有人认为目前还处于发展基础架构的阶段，为后续的产品和技术潜力做准备，可以等同于 90 年代的互联网产业；最后一种说法是，近几年合成生物技术会进入快速发展轨道，就像特斯拉成立的前五年，与此同时，合成生物技术开始叠加很多跨领域的技术比如 AI ，朝向更加多元立体的方向发展。

我更倾向于最后这个观点。

合成生物能够成为新石油吗 ？

科技早知道：过去很多产品制造都是以石油为根基。合成生物技术出现之后，未来产品制造的底层逻辑好像不一样了。Organism are new oil ，在这个技术领域，我们能看到很多不同的可能性。现在有一些细分的领域，也在做一些将合成生物技术渗透到我们衣食住行中的项目。

例如人造肉领域的 Upside Foods ，他们发展得很好，也得到了包括比尔盖茨在内的许多投资人的赏识。他们生产的流程是一个细胞经过处理后，在两到三个星期内就可以形成肉制品，进而流入消费市场。你如何看待合成生物与衣食住行的融合？

范阳：全球性的疫情推动合成生物学开始进入医疗领域，这是一个重要的发展节点。

但是我认为要使前沿科技具有颠覆性，应该使技术本身更加普适大众，应该使技术触及到普通人生活的衣食住行。

2020 年之后，全球的供应链开始不稳定，在不确定性无处不在的情况下，我们需要投资一些 backup system（备用系统）。以合成生物技术制作肉为例，当下畜牧业体量越来越庞大，未来吃肉蛋奶的需求量还会持续上升。

在现有的自然资源中，农业、畜牧业占据着大量的自然资源，所以投资一个备用系统，并且让这个备用系统能够更高效、更低成本地产出更加高质量和健康的食品，这件事情很有意义。

但是我非常反对的一点是，未来的餐桌上，大家只能吃合成食品。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都希望在食品上拥有更多选择，既可以选择大棚生产的有机食品，也可以选择生物合成的食品。就像当下的能源产业一样，我们不仅可以选择锂电池，也可以选择氢能等。其实所有物质和材料的生产都是一个道理，所有新技术和新领域都值得我们去探索和掌握。

我觉得使用生物合成技术去生产食品，它的价值在于可以让更多自然资源得到更好的周转，例如让耕地重新「演化」，让这些用于畜牧业的土地回归到以前的状态，以此来维护生物的多样性，打造更好的环境。

Organism are new oil 。生物合成技术其实是一种新石油。过去我们很多产品的制造都依赖于石油工业，现在我们创造了一个新的平台。

未来走向：从智能生物学

到审美生物学

科技早知道：在未来，合成生物技术将会如何发展？

范阳：生物合成技术是一个很有前景的领域，不仅在于它的环保性和可持续性发展性，还在于生物在自然界中有最强的创造能力。我相信合成生物领域也会产生几家有开创性价值的巨头公司，它们可以成为新时代的杜邦和巴斯夫。

合成生物的未来走向，我觉得在技术上会越来越融合，单一的技术不会占据主导地位。

后工业时代，生产几乎都建立在石油的基础上，所以从能源到原材料都比较单一。未来的趋势是石油会被逐渐替代，未来的合成生物学可能会变成「智能生物学」（ Intelligent Biology ）。未来 AI 会更透彻地和生物学融合在一起，人工智能会和科学家合作。这种趋势在今天的很多产业上都有所体现，不只是在生物工业领域，所以这是一件越来越清晰和确定的事情。

相较于 AI ，人类的强项在于创造力、情感能力和对美的理解力，所以我自造了一个词——「审美生物学」（ Aesthetic Biology ）。

我觉得合成生物学最终会朝着审美生物学演化。不是所有的东西被生产的目的都是为了制造功能和提升效率，有一些物品，它存在的终极意义可能是一个更高秩序的美。它的存在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幸福更快乐，这可能是未来合成生物学一个真正的有价值的远景。

推动平等还是加剧不平等？

科技早知道：合成生物技术有很可观的发展前景，但发展过程也可能会遭遇一些危机，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这些危机？

范阳：所有的新技术都是一把双刃剑，核技术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核发明早期是为了革新人类社会的能源方式，但是后来被运用到战争和军事中。此外， AI 和机器人也是如此，在发展早期大家都非常乐观，而后在社会中的运行状况开始逐渐改变公众对它们的认知，机器人有一天可能会反抗人类、奴役人类，并且这样的风险永远都存在。

为了让合成生物技术能够有更好的发展，应该做到以下三点。

首先，资本家和科研人员需要对技术的双面性有更清楚、客观的认知，我们需要一边发展，一边和公众保持沟通。

其次，未来应该有更好的监督框架和监管机构。机构应该去构想技术最可怕的应用场景，并针对这些场景建立相应的防御机制。我们需要更早地去研究这些潜在的危机，而不是等到爆发之后才意识到问题。

最后，生物合成技术也要更加普适化，让更多人能参与进来，而不是只有少数的社会精英和知识阶层掌控着生产权和使用权，技术的下放可以削弱它对人类和社会的危害。

所有的前沿科技，它都需要和消费结合。只有将产品投入到多样的人群和市场时，技术才能快速地迭代，否则很可能走向「圈地自萌」。

科技早知道：关于合成生物我们聊了很多，最后还有什么可以总结的吗？

范阳：我们必须要去想象一个更丰富的世界，就像合成生物学的出发点之一是可持续性发展。

但是今天我们又会发现，只有可持续性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让未来更加丰富和繁荣。人类的一个独特能力就是想象力，只要我们能预想到未来的图景，我们就一定能把它造出来，合成生物学领域也是一样。

我希望不管是投资人还是企业家，不只是看到当下的这个技术的一些潜力，而是还能看到一个更大的图景。

一、思考与自然的相处之道

未来合成生物的技术会让稀缺昂贵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普适，这是它很大的一个潜力。我们对合成生物学的期待就是它可以让人类重新思考这些问题：

我们如何去跟自然相处，如何重新创造自然的资源。因为资源的枯竭也是今天正在面临的一个艰难的问题。

二、推动国家间的资源公平

在过去几十年的全球化中，每个国家都存在不公平。就像中国有非常丰富的人口资源，中东有非常丰富的石油资源，俄罗斯、乌克兰有非常丰富的粮食土地资源，但是很多国家并没有这些。

技术资源同样如此，新冠疫苗也并没有分发到真正贫穷的第三世界国家。所以生物合成技术很重要的就是让分配更公平，这是合成生物学的一个潜力。

它可以让很多先天没有资源的国家，在掌握了这项技术以后，能够满足当地的物质生产需求，用工业化的方法去满足人们生活所需。

三、生产可持续且环保

今天的科技行业，从新能源到汽车，再到交通，已经出现了许多非常大的变革。我觉得下一个有这么大潜力变革的，就是由以合成生物学为代表的生物技术。

未来的合成生物学就是用生物来更清洁地创造物质世界的所有资源，只有清洁的能源加上可持续性的材料生产，才是我们畅想的既可持续又物质丰富的未来。

过去的几年，世界并不顺意，爆发了很多冲突和争端，我们也看见了很多普通人的不幸。科技行业的人都明白，我们都在等待下一次技术的跃迁，新技术带来的繁荣，可能会让我们当下的一些苦难或者冲突得到缓和。历史上一直是这样，可能现在这个新技术还没有完全发掘，但是我觉得合成生物一定是新繁荣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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