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麦肯锡到非洲农场，我发现了时间的秘密……

题图：作者与草原日落。

我来到肯尼亚，第五个年头了。创业也进入了第三年。

我曾经觉得自己是不太有长性的人，很多兴趣爱好捡起得快，放下的也快。但在事业上，其实每件事都做得蛮久。

我以为自己在麦肯锡干两年就会走，却留了近五年，走过了三大洲。搞农业曾以为是去读商学院的前奏，却干着干着成了真正的事业。

我曾觉得时间不重要，体验的多样性和密度才重要。而今快三十，回顾二十多岁的职场生涯，突然发现：时间的长度上亦有魔法。因为很多事情的发生，不在一夕之间，而是日积月累，滴水穿石。

海明威写：Gradually, then Suddenly.这句话可以形容太多事物的发展。

工作上，我这周突然有了一种“飞速狂奔”的感觉。如果说以前的速度是自我驱动，现在的速度似乎开始来自团队，来自外界，一股力量在推着我走。

迹象有几个。一是更多人开始听过我们，有了更多“street cred”.

上周在坦桑尼亚参加非洲粮食系统论坛（AGRF），这个大洲上每年最重要的农业大会。吃早饭的时候，邻座男生走过来：“Are you Yi？我刚才去领英看了你照片确定没认错人。”这个美国男生在赞比亚已经十年，他们公司和我们模式有类似之处，也旨在提高小农生计，刚刚融完 B 轮。

我开始认识更多比我们早开始几年，分布于非洲各地，模式相对成熟的农业创新公司。坦桑，赞比亚，加麦隆，加纳，尼日利亚……

开始有投资人主动联系我，对下一轮融资感兴趣。有各地的创业者希望我们把业务拓展到他们的国家，当我们的在地合伙人。

▲ 在AGRF分享我们公司的模式

比外界名声更重要的则是内部人才的井喷式增长。从三月份开始，我终于有了得力的左膀右臂。

宝洁和阿里出来的野妹从 gap 变成全职，对于销售和运营经验十足，热情高涨。

从 NASA 研究员转行贝恩咨询师的 Vanessa，会做 ppt 能管董事会，强 J 人格的她还让我终于有了日程管理。

从咨询到互联网大厂经验全 cover 的珍珍，刚来一个月已经带领着全公司用上了Lark（非洲先进企业先用飞书？？）

有了优秀的人才分担工作之后，我的日子真的好过太多了。

不光年中成功回国休假，也能花更多时间定战略拉融资建团队，做起了每天活在 zone of Genius（天才象限）里的快乐 CEO。

回想起短短半年前，我处于事业低谷。团队方向不一致，核心人员离职，公司钱快不够，我回国的计划不得不一拖再拖；每天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提醒自己别奔溃。

变化是一夕之间发生的吗？并非如此。

▲ FarmWorks Girls! 

我还记得 2021 年初我刚开始管销售。当时我觉得本地团队差到无可救药，四处招人，坐 Uber 都会和司机聊天，看人合适就招来仓库工作。对本地人的工资毫无概念，给兼职开出了高管薪资。（当年真的太不接地气，只从麦肯锡看过三万英尺维度的非洲，对“内罗毕折叠”的感受还不够。）

后来招到的第一个好销售是给麦肯锡送快递的大哥 Peter。我当年看他天天吹着风骑摩托，把自己从美国带来的摩托车头盔给了他（没敢告诉他：这一个头盔价格是你半年工资）这个大哥今天还在我们公司。公司早就给他配了车，不用骑着摩托风中凌乱了。他这两年多跟着我们干，工资翻了十倍，足够励志。

最早的实习生也是优秀的 MBB 咨询背景，然而我不懂怎么用好，所以贡献都有限，跟错了老板/放错了部门甚至副作用。后来有过一系列暑期实习生，又有了大山当我的第一个 chief of staff 试验品，慢慢琢磨出来怎么招实习生，招什么样的，怎么把人才用到刀刃上。（此处感谢所有在我们公司干过的小伙伴们！你们接触过真正的非洲，以后到哪都不会缺闯出一片天的勇气！）

前两天和一个已经是中层管理人员的老员工 Diana 忆苦思甜。她是单亲妈妈，前夫家庭暴力，所以离开了他一个人带孩子。我们说起两年前她刚加入的时候，公司情况多么惨淡。她去菜市场小孩没人带，有的时候就带在身边，或者麻烦她妈妈照看。现在她被提拔到部门经理，工资够高了，可以请人带娃，还让两个孩子都去上了更好的学校。其实 18 个月之前她还只是一个很小的市场的销售，但我每隔几个月给她一个更大的责任，她都接住了，然后飞速成长。

▲ 2022年2月，Diana在市场

每当我觉得变化发生的太慢的时候，我都会把时间线拉长一点：如果一天，一周，一个月感觉不到变化，那就放到三个月，半年，一年来看。一下子就能感受到进步了。

我回想起在麦肯锡美国刚上班的时候，前几个项目我都是个啥也不会的小朋友，需要项目经理手把手地带和教。

那段觉得自己啥啥都不如人的日子是最难熬的。

但等我到北京办公室的时候，事情似乎突然变好了。我已经成了一个有经验的分析师，渐渐开始能够独当一面。

经历过几次之后，我发现：度过 gradually 的阶段是最难的，也是必要的。

事情的前奏总是渐渐发生，悄无声息。

这个阶段，不会有人为你喝彩。只有你心里知道，变化正在悄悄发生。甚至因为她的缓慢，连你自己也感受不到明显的进展。

这个阶段，需要耐心，需要信念（甚至是盲目的信念），需要给自己打气的能力。

Stay in the game. Until Suddenly, things start to come together. 

那些看上去偶然和瞬间的成功，背后往往有着漫长缓慢的积累。

而失败也同理。

海明威的原文里，这句话回答的问题是：“他是怎么破产的？”

许多大厦倾覆，也不是一日之间，而是积年累月的小问题不断积攒。

肯尼亚最近也有一系列难以为继的创业公司，背后的原因之一都是多年的运营漏洞，在飞速增长的过程中没有被补上反而越来越大，直到资金断流，全盘皆输。

外人往往会觉得明星公司的倒闭非常突然。而内部的人从来不会惊讶 — 因为问题早已浮现，只是从未被重视和解决。

Gradually, then Suddenly.这句话可以是成功的路径，也可以是失败的序曲。

在通往山顶的路上，用来提醒自己耐心和坚持。

在抵达山巅之后，用来提醒自己谨慎和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