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嘴VS苏州：百亿毒地，球比瓜大

【历史是面镜子，照着昨天、今天和明天，悲剧色彩，都是一样的；故事是个大瓜，像个皮球，白的、黑的、灰的，滚来滚去，踢来踢去，没人接手。】

1

建国初期，我们国家不分南北，基本上都是步伐一致地搞工业化。

建工厂，烧锅炉，大炼钢，那个时候，厂房是最多的，远远比今天的住宅和写字楼要多。

土地，更多的性质，是被赋予了“工业用地”的功能。

可多数情况下，工业厂房和土地污染、环境污染，是分不开的。

后来，南方搞贸易搞第三产业有了钱，卖地盖商品房，就成了最好的生意。

东北地广人稀，加上人口流失，因此，原先的许多工业用地，甚至是直接废弃荒废了。

可南方不一样，地就那么多，人口也越来越多，因此，土地性质变更，就成了常规操作：

“把原先的工业用地，修复、改善、变为住宅用地和商业用地。”

实际上，这种操作下，按照我们的基本国情和人性考究而言，是有风险的。

要知道，住宅用地、商业用地、工业用地，价格差距高达几十倍。

2014年，环保部门和国土资源部门，联合发布了《全国土壤污染状况调查公报》。

报告显示，南方土壤污染重于北方，长三角、珠三角、东北老工业基地等部分区域土壤污染问题较为突出。

这些，就造成了很多历史遗留问题。

“内部相关专业人员，其实都知道，只是【信息茧房】下，他们没说，公众也就无从得知。”

2

江苏上一次的毒地事件，闹得满城风雨，还是8年前的常州外国语毒地事件。

（也正是这次事件，我从当时的影评写手，转为了现如今的时评写手，当时事件爆料出来以后，央媒没有下场之前，我曾一星期连发七篇文章，只是最后，我号没了，停更了两年。）

常州外国语学校，在常州很出名，2015年9月，学校扩大，要建新校区。

新校区位于新北区龙虎塘，占地153亩。

事，就出在龙虎塘。

2015年9月，常州外国语学校迁至位于新北区龙虎塘街道的新校区，新校区与常隆污染地块仅一路之隔。

2015年12月，有家长在接送孩子时闻到学校周边有刺激性气味，后得知是常隆污染场地在进行土壤修复施工。

该污染场地原址是几十年的农药厂、化工厂，家长得知消息后一阵恐慌，纷纷质疑常州外国语学校选址不当。

2016年3月下旬，有学生反映，自从2015年9月份搬到这个新校址后，很多学生因为环境污染，出现了各种不适症状。

媒体报道，493名学生先后被检查出皮炎、血液指标异常等情况，个别学生查出患有淋巴癌等。

而学校附近正在开挖的地块上曾是三家化工厂，学生们的身体异常情况疑与化工厂“毒地”相关。

一开始，校方死不承认，隔壁厂区也不承认，“土地不存在污染，家长过于恐慌了。”

急着甩锅踢皮球，领导们忙坏了。

可是这些甩锅的、踢球的，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他们“欺负”的，是学生，是孩子。

这个事件里的主人翁群体遭到了风险威胁，家长不会答应、社会不会答应、国家也不会答应。

你都搞他们的孩子了，他们还不得跟你拼命？

舆论滔天之下，群情激愤，2016年4月17日，央视曝光常州外国语学校新址污染事件。

央媒留下四问：

一问，谁在捂盖子？

二问，该事件会如何处理？是否会走向高层重视、部门彻查、当事方整改、责任人受处分、舆论胜利？

三问，全国还有多少“常外”？

四问，“毒地”能否禁绝？

今日苏州作答，8年前的常州外国语学校毒地事件后的央视四问：

历史不会消亡，只会重演。

悲剧，今天的和昨天的，始终一样。

八年前的常州毒地事件，媒体报道了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

一位当地农民说：“如果不是那么好的学校开到这里来，谁会关心土壤污染?”

3

陆家嘴和苏州的百亿毒地大瓜，可能是建国以来，我们国家发生的最大规模的土地资产纠纷事件。

这个事件，本质上是地产低迷带来的连锁“商业反应”，实际上，和8年前的常州毒地事件，几乎是同一个导火索：

“如果不是那么好的学校开到这里来，谁会关心土壤污染?”

简单和大家复述一下事件经过。

2008年12月，原苏州市国土资源局经收储、挂牌，将苏钢集团老厂区（主要为非焦化区)部分地块用途调整为住宅、商业、商务金融用地后出让给苏钢集团。

注意这里，“祸事”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这类受污染的区域原本只能用在工业建设等环节上，却多次被改变土地性质。”

2016年，陆家嘴那边通过竞拍，花费85亿，买下了苏钢集团17块地皮，加上工程投入21.9亿，也就是说，搞定这块地皮，陆家嘴方面，花了107亿。

纵然是陆家嘴再有钱，100个亿，也不是个小数了。

这么多钱，买了这么多地，盖房子、建商场，要想提高价格，就得打出“知名度”来。

因此，陆家嘴决定在这里，建“国际分校”：

引进英国雷丁国际学校苏州分校。

你想想看，英国分校都开到苏州来了，这可是国际名校，学区房有了，周边房价还不得暴涨？

可偏偏，导火索就出在了雷丁分校上。

外国人建学校，是要搞“土地环境检测”的，2021年6月，苏州雷丁学校校方在办理办学许可证过程中，根据苏州高新区环保局要求，对学校所在地2号地块的土壤污染状况进行调查。

可是一直没有拿到“官方检测报告”，然后，雷丁就找了第三方，自己搞了个土地环境检测。

检测结果吓了一跳：

环境评测时发现苯并芘、萘严重超标，其中致癌物苯并芘超标50多倍，土地有重大污染，不符合用地标准。

这所国际学校建在了一块“毒土地”上。

“TMD，这是诈骗啊，给老子退钱。”

到了这个时候，大瓜出来了，皮球，也就开始踢了。

英国人还是“直男”思维，他们不懂中国企业和社会学专家们的“人情世故”。

大家猜猜看，陆家嘴，拿这块地皮的时候，知不知道这块地有毒？

或者，咱们换个问法，陆家嘴看那一份苏州官方报告“土地安全”的时候，信没信这块地没问题？

苏州那一块地，7年前的时候，可是贱卖给陆家嘴的。

如同8年前的常州龙虎塘小区，地皮，也是贱卖的。

《人民的名义》里，京州市副市长丁义珍，为什么用工业用地的价格，将土地卖给了高小琴，然后更改土地性质为商业用地，使得高小琴凭借着山水庄园这一个项目，仅仅是地皮，就豪赚了40倍的差价！

最后，丁义珍为什么跑路国外，又是谁帮着他跑路的，他又是怎么在国外被赵瑞龙雇杀手给杀死的？

艺术来源于生活，卑劣的生活，可比高雅的艺术，要龌龊的多。

4

2022年，陆家嘴营收下滑，净利润暴跌。

后疫情时代，后地产时代，纵然是国字头的大企业，日子也不好过。

去年年底，投资人到陆家嘴信托大楼，维权讨钱，甚至有人“跳楼讨薪”。

风波，起于陆家嘴信托踩雷旭辉、世茂、融创等多家房企，出现了项目资金逾期超40亿。

假如雷丁分校不把毒地事件捅出来，这个皮球，就还有缓和的余地。

大不了陆家嘴也继续装傻，再150亿、200亿，把这块地卖出去就是，就看看最后谁倒霉，最后烂瓜砸在谁的手里。

中国人不骗中国人，英国人不懂这个道理。

只怪雷丁分校，捅破了天。

事情闹大了，毒地坐实了，土地价格是卖不上去了，陆家嘴自己这两年又是经营不善一堆烂账。

怎么办？

只好撕破脸皮，和苏钢集团打官司，“妈的，地我不要了，你给老子退钱。”

你想想看，陆家嘴都穷了，苏钢集团就更憋屈了，“大哥，你都没钱了，我上哪儿弄钱再去把这地给买回来啊。”

况且，故事演到这里，大家都看明白了，这块地，已经烂了，谁买谁死。

要是买下来，这么多住房要拆掉重建不说，还得把土全挖出来，搞新土回填，这么大的工程项目，得花多少钱，谁出这个钱？

赚钱的时候，人人都想喝汤，挤破了头往里面钻，你让他掏钱擦屁股试试？

最重要的，是这块地的名声臭了。

在中国，你就是说这块地是坟地，闹鬼，价格便宜一点，照样卖的出去；可你要是说这块地有毒，你就是骨折价促销，也难卖。

世人不怕鬼，怕死。

5

大瓜滚到现在，皮球踢到现在，各种分析、各种推诿、各种扯皮。

真正悲剧的，只有两个群体。

一个是当初参与建房的建筑工人，他们干活的时候，没人告知、他们也无从知晓，这块地，是毒地。

另一个，就是买房的房奴们，2019年的时候，正是房价高峰期的时候，房子又在苏州，价格肯定就便宜不了。

现在房子肯定是卖不掉的，但是30年的房贷还要还。

房子盖在毒地上，这比买到烂尾楼还要惨。

一切，都很魔幻。

陆家嘴当初引起雷丁分校的时候，目的是为了抬高房价狠赚一笔，而今闹出这么一堆烂账，恰恰就是因为引进了雷丁。

“我们是19年底（20年左右）买的房子，准备装修的这个阶段爆出来雷丁（学校）那边地块有污染。（学校）准备开学入驻的时候，人家从国外请的检测机构（检测出土地污染），然后曝出来这个事情。”

业主表示，目前担心毒土地扩散，只想退房，并称“买到毒地房比买到烂尾楼还惨”。

#业主称雷丁请国外机构检测发现毒地#，目前，这个词条，已经在微博热搜上消失了。

8年前，常州毒地事件，一位当地农民说：“如果不是那么好的学校开到这里来，谁会关心土壤污染?”

8年后，苏州毒地事件，一位当地房奴说：“如果不是那么好的学校开到这里来，谁会关心土壤污染?”

8年前的央视四问，8年后，央视依然可以四问。

再过8年，这个剧本，可能还会再演一次。

黑龙江的体育馆，前后两次坍塌，从齐齐哈尔到佳木斯，不过只隔了100天而已。

问题是，孩子没了，有人死了，有人可能中毒了，药在哪里？

我看不见。

我只看见满地的瓜在滚，我只看见漫天的球在飞。

1919年4月25日，鲁迅写下《药》。

【"瑜儿，他们都冤枉了你，你还是忘不了，伤心不过，今天特意显点灵，要我知道么？"他四面一看，只见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便接着说，"我知道了。--瑜儿，可怜他们坑了你，他们将来总有报应，天都知道；你闭了眼睛就是了。--你如果真在这里，听到我的话，--便教这乌鸦飞上你的坟顶，给我看罢。"】

天下乌鸦一般黑，100年过去了，我们还在找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