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晚年的时候,有时会谈起他的人生。
他说:“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有两个,一是有四个孩子,把他们都养大了。二是这四个孩子里,我供出了两个大学生。”
父亲自小贫寒,在那个饥饿的年代,他竭尽所能,用尽一切办法,让孩子们得以温饱和成长,非常的难。
我出生时,家里七口人,奶奶还常年瘫痪在床,全靠父亲一个人36块工资苦苦支撑。对吃饭很渴望,对外面的世界也很渴望,所以才会做出省下零花钱,去废品收购站买书看这种事。那时读着沈从文的湘西、鲁迅的绍兴、斯诺的西行漫记,心里憧憬着,什么时候才能去书里的那些地方看看呢?把孩子们健康地养大,这件事,我父亲做到了,但也因此,毕生节俭到抠门,剩菜吃五六顿都舍不得扔。晚年时,母亲经常会跟他吵架,说他不肯给钱买菜,父亲说:买这多么钱的菜干什么,我们什么好菜没吃过呢……
我是家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报志愿的时候,我父亲说:“你读医吧。”父亲说:“太平盛世也好,乱世也好,总会有医生一口饭吃。而且将来如果你生二胎,可能会被单位开除,医生还能回家乡开个小诊所,能活下去。”父亲供我上大学也很艰难,每次快要开学时,他都为筹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发愁,整晚失眠。虽然一年1800块的学费算是半公费的,但家里拿不出来。于是我父亲挖了一个三亩地的鱼塘,还养了数百鸭子,每天天不亮就挑着两个大筐,去田里捡福寿螺喂鸭子。
这张漫画的构思来源,是我那时清晨见到父亲挑筐出门的背影。
读大学暑假回家,我就会去帮忙去菜市场卖鱼,练得一身杀鱼、吆喝、讲价、扯淡的好本领。
因为大学读的是临床医学,一年级的人体解剖学我学得特别好,整条小镇渔街上,我是杀鱼最快和放血最干净的小贩。
后来《狂飙》大火,有些初次见面的朋友,觉得我的气质很像高启强,我对此表示认同。
我上医学院的时候,被录取的是七年制的临床医学硕士专业,就是说读满七年,就可以硕士毕业。但大学一年级,我就主动退出了硕士班,转到五年制的临床医学本科班,主要原因是,觉得父亲赚学费太辛苦了。
毕业时,我留校为学校宣传干部,负责画海报,没有做成医生。父亲跟我说,我老了,供不了你妹妹了,你得负起责任。于是我的工资里,分了一部分做妹妹的学费和生活费,那时的我,就更穷了。
这张照片是我2016年2月回家过年时,回到曾经工作的渔街上拍的。这里有个卖鱼大叔是老相识也是我曾经的竞争对手,每年见到我就会问:在大学工作的话,工资一定很高吧!他就会兴奋地说:哎呀~我外甥刚毕业在深圳,就有两万块了啦!
那时过年回家时,经常会有些讨厌的亲戚邻居,当着我的面跟我父亲说,谁谁家的孩子毕业了在深圳做医生,一个月工资有上万,已经准备回家建房子了。私下里,他会跟我说:“人的一生,平淡平安就最好,用不着大富大贵,你在大城市要扎下根,已经不容易,安稳就行。”父亲说:“辉煌我也见过,美食我也吃过,没什么特别要做的。”父亲说:“北京天安门吧,我想去看看,这是我们这一代人都想去看看的地方。”然而,最后到父亲去世,我都没带他去北京,去看到天安门。
2021年12月,小林去了天安门旁边的人民大会堂开会。
为什么我读了医,但最后却没有做成,一个比较赚钱的医生呢?从懂事开始,我就拿瓦片在墙上画画,拿树枝在沙滩上画,在书的空白处画画,没有老师,就是一个人,默默画到现在。大学的时候,在路边的小贩那里,花20块钱买过一把二胡,然后回到宿舍开始练习《二泉映月》,结果每次开始拉二胡,全宿舍的人都跑出去了。再过几天,我的二胡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至今不明下落。我想,肯定不是我没有音乐天分,而是那把二胡太烂了,如果是200块的二胡,说不定我现在就是个音乐小能手。
几年前父亲突然去世,我内心非常愧疚,没赚到钱,没让他享到什么清福,还一直让他为我忧心忡忡。后来,我发愿抄心经千遍,为父亲超度苦厄,现在快抄到了第520遍。为了纾解对父亲的愧疚,这几年还开始做公益,虽然做得没什么起色,但我会坚持做下去。
本来今天这篇随笔,还有很长很长,因为后来做了流浪摄影师和业余漫画家之后,我的另一个人生才真正开始。
但今天,不想写下去了。
最后给大家分享一下,刚刚写完的心经第518遍吧:
是因为昨天有人要小林晒自拍照
今天的推文里已经晒过了
未完待续
祝大家周末快乐~
台历剩下不多了
大家赶紧
等卖完台历
小林就给大家表演杀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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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将与月光和花香一起
酿成淳淳的酒
芬芳后来的岁月
无论哪一种生活
希望你始终在回望时
记忆里有淡淡的花香
【关于作者】
小林(林帝浣)
立志做摄影界书法最美的段子手,漫画界文笔最好的美食家,然而小林毕业于临床医学系。著作《武汉一定赢》《平和的你,才最美丽》《生得再平凡,也是限量版》《等一朵花开》《初相遇·若重逢》《凡是过去,皆为序幕》《时光映画——镜头中的二十四节气》《我想给你拍张照》等。微信公众号:inkcn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