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海的黄渤

POST WAVE FILM

《涉过愤怒的海》给出了很多细节，来告诉观众，老金并不爱他的孩子。

他把“这辈子就活个孩子”挂在嘴边，但是他并不关心女儿在日本的生活；他不知道女儿在日本有男朋友，却要强装自己知道此事，他不仅不是真正地爱他的孩子，更是出于面子，以一种表演的性质在表演他的父爱。从他想起自己没有接到女儿最后的那通电话开始，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有错，但他一直在逃避。

老金对娜娜的爱，是他认知中的家长对子女的爱，而不是具体的老金个人对一个具体的孩子娜娜的爱，因此娜娜从未得到过具体的爱。她喝豆浆就会吐，她怕海，但这都是老金不在乎的，他在乎的是他认为的爱，那就是渔民的孩子要会游泳，退烧要盖凉毛巾，把孩子送出国就很厉害了，而娜娜受不受得了这些，孩子在国外过得好不好，他并不关心。

因此他也并不关心女儿的后事，他也不想确定李苗苗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因为对方是谁并不重要，他在乎的是表现出了应该有的愤怒，从而去掩盖自己的错误。在影片的最后，真相让他逃无可逃。

不过 ，黄渤演的老金这个角色，有点着急了。

电影过快地流露了对老金的批判。《涉过愤怒的海》开头有两个细节，一个是老金看到了女儿的遗体，却呕吐了，其他人指责他竟然是这种反应；第二个是老金在女儿死去的柜子里大喊，看起来很悲痛，实际上内心独白却是“亲闺女啊，老金，你得疼啊”。

这样处理，是在直接告诉观众“老金对女儿的爱很虚伪”，但是造成的客观效果却是，老金对自己的虚伪有自觉，他会去提示自己要演。我不太赞同虚伪的人会有这样的自觉，所以这样处理的真正效果，其实是暴露出了创作者急不可耐地指责起了角色，先于事实，先于观众。

另一个值得商榷的事情是，一个再虚伪的父亲，在女儿的死亡面前，会不会还是先有人性本质的痛苦伤心再有虚伪的那一面呢？

一份有毒的父爱，前提是不是先有一些爱打底，然后才是毒呢？

在原著小说里，老金刚到日本，就知道了女儿生前过着一种下坠的生活，看到女儿遗体上的17处刀伤之后，他感到巨大的痛苦，因为他难以想象女儿经历了什么。这些痛苦成为老金的梦魇，久久不能散去。所以它是一个父亲去解开困惑的过程，这个父亲无法超越自己的认知，他以前也并不知道自己是女儿人生下坠的源头之一，他自身也是悲剧。

可是电影是缺乏这些铺垫的。

电影《涉过愤怒的海》一开始就戳穿了老金的某种表演性，到后来他并不关心女儿的后事，再到后来，他把女儿被性侵的视频给别人看，你会注意到，不管他给女儿的同学还是周迅看，对方都是很抗拒看的，而且看得很难受，但是相比之下，老金却对此毫无感知，他并不在意女儿作为一个人的具体的尊严，他在意的其实只是他作为一个爹的复仇意志和面子。

因此，一路数下来，电影里全是对父亲的批判。

到了最后，突然来了一个情感落点，完全指向了父亲虚伪的爱，很多观众其实是懵的。这里要求老金有一个情绪的爆发，但由于前面的剧情里，老金根本没有去了解过女儿生前的下坠生活，观众也没有被提醒要思考这个女孩的精神世界，因此最后的情绪并没有推上去。

黄渤演得好像是父亲真诚地忏悔了，但因为前面有大量批判，这似乎又更像是一次虚伪的表演。所以这里是不确定的，这种不确定让这样的收尾泄了气，老金这个人物还不够味。

可以看出，主创想把老金这个人物做得厚一点，但是剧情缺乏一些给黄渤的实在的抓手，他几乎没有太多内心戏，也没有逐步发现女儿秘密的过程，没空将这个人物发展出扎实的血肉，剧情就只是一直推着他去追捕李苗苗，主创又过急暴露了对他的批判，先于电影真正的主题浮现的时间，其实黄渤很难做。

所以黄渤尽管使了很多力气，达到了观众肉眼可见的爆发和疲惫，但却没有形成一个足够丰满的人物，也称不上某种空心的底层人物形象，整个表演，只能给人一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观感。

被厚爱的黄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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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初，影迷之间有了这样一个讨论“为什么黄渤忽然就不行了”。所谓的“不行”并不是说他不再是一个好演员，而是认为他已经不再具备票房号召力，而且很久没有产出过经典角色了。

黄渤的上一个职业高点是在2018年到2019年之间。2018年，他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接着又在2019年春节档主演宁浩的《疯狂的外星人》。

之后的黄渤多是在一些群像戏里担任单元主角，而这些群像戏很多都透着一股任务戏的气息，仅有的一部作者电影群像戏《被光抓走的人》里面，黄渤的表现并没有记忆点，甚至并不如白客的演出让人印象深刻。

2020年在陈可辛的《夺冠》里饰演陈忠和，主要功能是衬托女排姑娘，而由于该片的上映颇为坎坷，最终放映效果并不太好。

黄渤最早是以纯粹的草根形象成名，从宁浩《疯狂的石头》中的“黑皮”到管虎《斗牛》中的“牛二”，黄渤塑造了诸多经典的小人物角色。随着黄渤跻身影帝、百亿影帝，出演综艺节目《极限挑战》常驻嘉宾，商业价值蹿升，他已经很难回到一个纯然的原始的“屌丝”状态，一如“屌丝”这个词已经很少被人使用。

与王宝强相似，他们当然可以重现草根气质，但已经很难饰演社会底层。王宝强的《八角笼中》是草根故事，但并不是社会底层，他已经很难再次饰演“树先生”，而是一个可以向上沟通的草根之中的相对成功的人士。

对成功之后的黄渤，把握得最为精准的导演是陈可辛。在电影《亲爱的》里面，黄渤饰演的角色是属于深圳城中村的，但肯定不会是城中村的底层，而是城中村里比较偏向中产的那一群人，依然会和大山里的父母拉出差距的城乡结合部的老板阶层。

因此，黄渤可以演小人物，但已经失去了社会底层这块阵地；另一方面，以喜剧成名的他，近年来已在该类型上呈现出疲态，而且客观上来说，沈腾一度分走了他的一部分可能性，现在连沈腾自己都有瓶颈。

今年以来，黄渤有四部电影上映，《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还没讲到太多姜子牙的部分，里面姜子牙的诙谐感还引起了一些争议；《热烈》映前期待很高，黄渤的角色，更多地是协助讲好青年一代的故事，实际表现只能算是平稳；《学爸》本身并不算太差，只是也没有形成太高的讨论度。

平心而论，已经上映的这三部票房表现都还不错，也许放在其他演员身上，都可以得到“高产又高质”的评价，但当这个人是黄渤，观众总是有着更高的期许。

《涉过愤怒的海》的到来无疑是令人兴奋的，“影帝制造机”曹保平加上影后周迅的搭配，加上犯罪片的底色，以及映前的漫长等待，也拉高了人们对这部电影的期待，使得这部电影上映首日就破亿了。对于黄渤来说，这可能又是一次令人兴奋的职业生涯高点。

可惜的是，这部电影上映六天，票房仍然只有2.8亿。好在它的豆瓣评分仍有7.6分，说明大多数观众是肯定它的。

前文形容黄渤这次在《涉过愤怒的海》的表演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状态，虽然苛刻，但这就是黄渤需要面对的现实。在一个太高的起点之上，在很多男演员还大有可为的五十岁，黄渤要怎样去突破没有几个人能触得到的那个瓶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