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折腾不止到选择“安定”

题图：来自作者

作者：一然，女，工科本科，经济学硕士。一枚苟在体制内的“相对现实幻想家”。工作后开始自我不断探索，热爱折腾，好奇的终生学习者，业余爱好广泛，关注自我成长的新晋宝妈。

永远在路上

疫情放开后，无意中看到了新西兰打工度假签证发放的信息，记忆便排江倒海般汹涌而来，我记得 30 岁生日的愿望之一就是能有一个间隔年去体验不同的人生，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成行。但这条新闻却像击中湖心的石子般在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让我想起来那些年的各种折腾。

刚工作那会儿由于买不起房，就租在学校旁。每天上班很忙，加班很多，但依旧不阻碍我周末早出晚归去学校图书馆看书，因为当时我给自己定的计划是三年拿下四个国际专业证书。想想那个时候真是自律到让人发指，连别人介绍相亲也要等到我看完书的某一章节才会排出时间。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过年期间，高校里早早放假，自习室关门，我只能借读师兄实验室看书，当时没有微信这些电子设备的干扰，看起书来的专注度我自叹现在一半都不如。合上书时已夜深，整栋办公楼被锁上我都浑然不知，最后是动用 110 才得以“获救”。我也一时间名声噪起，成为勤奋学习的校友典范以激励在校的学弟学妹们。

工作一段时间后又苦恼所在领域的局限性，于是各种“骑驴找马” — 我不知道是因为“年少无知”还是“年轻气盛”，我当时居然拿着自己的简历直接冲到集团高层的办公室毛遂自荐，主动申请到集团的海外分部工作。高层是位年长的女性，以过来人的身份苦口婆心劝导说女生应该以家庭为重。

不甘心的我又把目光放在外围，整个行业里不错的单位都被我都撸了个遍，该拿的 offer 基本上都有了，不是因为职位没谈拢就是因为工作地点不喜欢作罢。令人深刻的经历是拿到某甲方的 offer，负责境内和香港两地业务，可以堂而皇之地拿着因公护照做空中飞人。

于是我以公休假为由去这家公司考察了一周，当摸清了公司架构和盈利模式时，我发现与想象中相差甚远，甚至有点游走在各种“边缘”，于是以原单位不肯放为由拒绝，回原单位后迅速劝说单位结束与跟这家的业务合作，感觉像是做了一回无间道。

当然，这种韧劲还会体现对人和事的较真儿上。那个时候我在集团有个特别有名的外号叫“315”，说白了就是爱做太平洋警察。爱管事的不行，动不动就喜欢“向你们上级反映”，打电话投诉，消费者协会办事处我不要太熟，我更是当地辖区派出所的常客。

用北京朋友的话来讲，我就是典型的“事儿妈”。我时常想如果我现在还有当年跟别人辩论时口若悬河的劲儿，新一季奇葩说的 BB Queen 应该是非我莫属吧。

作为一个爱较真儿的伪文艺青年，当时最羡慕的就是电影《在云端》里乔治克鲁尼的状态，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去机场的路上，一年只有 43 天在家中，更因飞满 1000 万英里拿到了航空公司终身白金卡客户 — 永远飘着、折腾着。看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的我当即便标注签名为“活出生命的绚彩”。

▲ 图片来自电影《在云端》

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都被我安排的满满，内心永远充满着各种骚动和不安。我还推崇斜杠青年，觉得如果一个人仅被一种身份定义该是多么无趣。我希望把自己的爱好、特长或者资源也变成一种身份，所以仗着英语水平还行，零星做过一些翻译；因为在澳洲交换过一年，有当地的一些资源，还尝试过代购；去斯里兰卡旅游后偶识当地的茶贩，还做过一段时间红茶销售……

矫情的峰值应该是在结婚典礼上，当证婚人说完证婚词，我抱着先生痛哭流涕，所有人都以为我感动于爱情，而我内心真实画面的折射是：看到自己心里那颗想折腾的小火苗被一点点浇灭，因为我担心进入婚姻后会不得不安定下来。

折腾了，然后呢？

再回想，那个时候的活的拼尽全力而又热气腾腾，不希望生命被辜负，一切都是以目的为导向。包括看的书和想认识的人 — 要看书，那肯定是要能达到即刻的“自我提升”，一些小说、科幻类的书在我看来简直就是“浪费生命”，认为这些虚构的故事没有任何营养，而且可以通过电影或简介得知情节梗概。

更是拒绝任何无效社交，必须是跟工作相关或者是有趣的灵魂，在我看来时间不能被浪费，每分每秒需要有对应的投入产出。从年头就开始写各种规划，然后定期检查和复盘。

那个时候是热血的，对时间是精打细算的。可能是因为年轻，可能是心里还充满着各种不甘，不甘过平凡且平庸的一生，不甘人生被定格，不甘未来失去诸多可能。

可弦永远绷这么紧，必然导致随时会“炸裂”，终于有一天，我的身体和工作同时报了警，让我不得不按下暂停键，毫无防备的。

之前也有一些年休假，但一般都是提前很久做好攻略，然后进行特种兵式旅游。像这种没有任何计划和安排的暂停，生平也是第一次。

由于身体状况不允许我四处奔波，再加上工作日里大家都不能随意赴约，于是我一个人在家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投影仪，慵懒地窝在沙发里，点开了热播剧，居然一发不可收拾地看到了凌晨，倒头昏睡醒来已然是次日晌午。相比之前极度鄙夷的追剧，醒来后内心居然是放纵后的开心和愉悦。洗漱后随意拿起书架上一本尘封已久的小说，席地而坐一口气看到了天黑……

▲ 图片来自作者

我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慢下来？缓一缓？我静下心来仔细做了一个剖析，我为什么要那么步履不停，像个女战士一样要求自己所向披靡？

我开始回想自己的过往：

• 初中学校里报名兴趣小组，妈妈偷偷把我报的绘画班改成了奥数班，因为那个时候不提倡素质教育，在他们看来一个能把老虎画成猫的小孩能在绘画上有什么造诣；

• 上大学离家后很多人都在思念妈妈的味道，可我却很难有清晰的回忆，因为每次吃饭爸妈都让我吃快一点，为的是能挤出时间看书和学习，我很少能慢慢品、细细尝；
• 当爸爸掀开我的数学课本发现我正在津津有味地偷看池莉小说，一把把我拎到了班主任办公室，担心我要成为问题青年……

我开始有点心疼自己，因为这么多年的成长，父母以及周边的环境都在强调“结果导向”，从来没有人跟我说其实可以慢一点，一切只要尽力就好，享受过程远比关注目标更重要，其实可以做一个简单、平凡但快乐的人。

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想肆意快乐生长的小孩被一点点拽回“康庄大道”，并被不断鞭笞要快一点、更快一点。

也许平凡才是唯一答案

在这样的路径下，读了一些书，但没有读到精髓；看过一些世界，但没有看到全部，总觉得自己可以往金子塔尖再努力努力，熟不知，通往金子塔尖的人少之又少。靠高考红利，还能相对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和命运，等真正到了真实世界以后才发现阶层的固化和难以改变，想要“不普通”，天时地利人和，还有运气，一样都不能少。

几年前，我特别羡慕欣欣，因为在我还在苦楚于现有工作的局限性以及隐藏热爱的痛苦时，她果敢地辞去了在外人看起来高大上的金融工作。她说每天披星戴月地回家，越忙越茫，时间越久，压抑越深。

接触一段时间瑜伽后，像着了道般，觉得瑜伽才是她的救赎之路，国内专职学习不够还专程去了趟印度……再往下演绎的话，我感觉都有点像《恋爱·美食·祈祷》的翻版了。

▲ 图片来自作者

时隔半年再见，当我在手舞足蹈羡慕她能成为专职瑜伽教练时，欣欣看了看我，眼神慢慢地垂了下去，眼里的光也黯淡了很多。她用手摩挲着眼前的咖啡杯缓缓地告诉我：

以前总觉得拍出来的瑜伽体式看上去多么岁月静好，可熟不知真实的背后是要计算每天的“量入为出” — 没有了可观的住房公积金，房贷压力陡然而增；

以前总嫌弃单位食堂油盐重，一对比外卖才知道一日三餐有食堂的日子是多么幸福；

疫情的影响大多瑜伽馆都经营不善，一年多的时间都辗转了三个瑜伽馆……

就像一幅油画走进后才发现原来是那么的千疮百孔，我也醒悟其实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宿命和天花板。哪怕一些鸡汤文章一再渲染，一切皆有可能，生活可以连根拔起，一切可以从头到来。但这些故事的背后大多隐藏了几点事实：这些案例中的主人公大多都有一些可以养活生计的本领或技能抑或是家底相对丰厚，能够有时间和经济支持试错成本。只可惜，我们只是平凡的大多数。

渐渐地，我逐渐承认和接受自己的平凡和普通，一如朴树在《平凡之路》中说道，“我曾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做对事情就奖励糖”的教育让我们努力的方向其实是为了获得他人的认可，但有了自我觉知和意识以后，就会反应过来，其实表扬或其他奖励的确会让人做他们不想或是不爱做的事情，但是，会不快乐。

因为幸福只能来自让我们内心感到满足的东西，而这并不需要别人的掌声。生活其实可以慢下来，除了“目的导向型”，还可以有很多“热爱导向型”。因为无论生处何种状态，生活也可以有诸多可能。

在电影《疯狂动物城》的开篇，爸爸问朱迪，“你知道为什么我和你妈妈过的这么开心么？因为我们放弃了梦想，而选择安定”。与此不同，我理解的“安定”并不是躺平，而是一种接受：接受自己，不再天马行空，这山望着那山高，是一种脚踏实地落到实处的前行，是在深刻挖掘自己潜力情况下的有所为和有所不为，是一种在既定框架下的不断自我突破。

对我而言，可以是边界的不断拓宽 — 开始尝试各种新的运动，解锁不同的技能，用键盘记录自己的心情，根据自己的兴趣深耕专业领域……言而总之，一切按照自己的节奏和心性去生活和工作。没有了浮躁、没有了比较，人也逐渐变得舒展和平和。

这个暂停键除了让我的节奏缓下来以外，最大的收获是心态的松弛。

▲ 图片来自作者

某一天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遇到旁边的加塞儿车，我居然对狂躁的先生说，“没事儿，咱不赶时间，随他去……”；以前特别在意的评优评先考核，现在居然对结果毫不关心，当然也是明白了这不过是组织为了平衡各种利益关系的一种游戏；面对不被理解的人和事儿，有时都懒得解释，一笑了之……

当我开始逐渐从对自己体脂率、饮食、减脂心率高要求到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安排运动后，我就发现字典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坚持”二字，因为一旦一件事需要你不断给自己打气，要坚持、不放弃，说明这件事本身是无趣的，不得不去做的。而现在对于我而言，读书、运动和思考已然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驱动力是习惯和热爱，而不是“不得不”。

从折腾不止到选择“安定”实际上一个螺旋状自我认知的轨迹，应该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不断地认识自我、挑战自我再到接受自我，并且这个过程经常会被打破、反复和重来，虽然过程痛苦，但是每一次突破就如同一次新生。

现在，已经把我的签名改成了“通透而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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