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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续忆》:第三章: 三叔祖礼耕先生(一)

《山居续忆》:第三章: 三叔祖礼耕先生(一)

博客

《山居续忆》

第三章

三叔祖礼耕先生(注 1)

徐家祯

(一)

三叔祖礼耕先生摄于上海江苏路安定坊僦居弄堂内 (约摄于 1976 年前后)

          昨天,接到我在福建的堂房叔叔(注 2)的一封信,在信中有一段提到他 的父亲。他说:“去年一年中,徐家两位老人相继故世。今天正是家父故世周年。 自他故去之后,我就不大回上海老家去了。”

          我那位堂叔的父亲,就是我的三叔祖礼耕先生。

          去年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父母来访澳洲后回沪不久,就来信说: “三 叔祖已逝世了。”听了这个消息,我难过了好几日。当时,我就曾打算动笔写一篇纪念性的叙事文,以表心中的哀思,但不知为何,总是无从下手,成不了篇。 后来事过境迁,我虽也曾几次提笔想多多少少写点东西出来,但总觉得浮现在 头脑中的事情无法切切实实放到纸上去,于是,几次摊开稿纸都落不了笔。现 在,经堂叔提醒,三叔祖故世已实足一周年了,不能再将写文的打算往后推去, 于是,决心将想到的一点小事及感受都记录下来。

          首先,我细想了一下,为什么我一定要写一篇关于三叔祖的文章呢?因 为礼耕先生并不是我的亲祖父,只是我的叔祖而已。但是,在我心目中,他的 地位大概是跟祖父相等的。其实,如果真要拿我亲祖父跟礼耕先生相比,礼耕 先生的地位在我的心目中确实还要高得多呢。可以这样说,如果在我心目中, 我要想象有一位祖父,那么,他一定是礼耕先生。因为,实际上,我从来没有 看见过我的亲祖父。我的亲祖父,在我印象中,从来就只是棕色的照片上一位 面貌清瘦、略带笑容的青年人而已,完全不是“祖父”应有的形象。

浙江绍兴安昌镇盛陵村我家祖上老屋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去绍兴上坟时摄,中立者为我二叔祖徐立民先生)

          其实,就连我的父亲,我相信,对他的父亲,也不会比我有更多的感性 认识,因为,他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在我父亲出世之前几个月,我的祖父 就已患伤寒症去世了,那时,他只有十九岁以,我父亲就成了所谓的“遗腹 子”。等到我父亲那年,我祖母也逝。于是,我父亲就成了孤儿好在那时,全家以大家式住在一,我的曾祖父、母及两位叔祖都在。经 上有,完全不我祖父维持以,了我父亲从小去亲生父母之 ,其他生丝毫不受影响的。说不定,因为我父亲是长孙,自小 亲,因此或许得到他祖父、祖母的宠爱了。

          我那位十九岁就去世的祖父,是我曾祖父徐生先生的长子。我祖父还 有两位弟弟,也就是我的两位叔祖:叔祖是立民先生,三叔祖礼耕先生。 等到曾祖父故世,既然长子——我的祖父已去世,当的事两位 叔祖承担起来了。

去浙江绍兴县安昌镇盛陵村徐氏祖坟上坟之盛况 (摄于 1936 年)

          说我家的,其实复杂久,也不能算轰轰烈烈的。 说,我曾祖父的上,还都是在浙江绍兴安昌县盛陵村种田农民。后来, 大概有人不心于农村艰苦,一有会就到绍兴杭州城里做学徒,当 起伙计来。这是中甚至农民最普通之一。或许因为 工作勤奋、生活俭朴作风诚实、头脑灵活渐渐积了几个,就自己也做起 甚至起店铺来了。

          但一个家要能发迹勤奋,我想还得要有机缘。 听我父母 说,对我家来说,那个机缘是在一次世时到来的。那时候,我曾祖 父徐生先生已经独资杭州创建了绸庄浙江是个丝绸,经营丝绸是个十分普通当。丝绸织成之后,色,那时,中土染料质 量不好,要用进口染料。世战爆发、日两成了中依靠进口染料,因为日本和德国的经了后幸亏我曾祖父有 眼光,事先了大批染料了自,还可转让。在奇货的形下,进口 染料价格就大大飙升,于是他就了大财。(注 3) 以后,就在杭州设庆绸厂。 后来,还先后在绍兴诸暨嘉兴、上海等地开起丝厂绸厂和布厂来,就此 挤进当时新兴的中国民族资本家的行列。我家祖孙五代,在杭州营丝绸业长 达百余年,曾为“世一”。

我的曾祖父徐吉生先生和曾祖母徐母李太夫人 (约摄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

          我曾祖父说是个十分魄力和头脑的人。他在九十年前就已看 到教育对于改造要性。他曾说过:“人无知识,是无教育之故;活 穷困,是无工作之故,”于是他在开之后,就在家乡安昌盛陵办了一,以自己名字命名为“生小”,是为家的福以是免费的。 本村子弟,全都可以进校学习学杂费用律减免;外村子弟也可进该 校学习,只需付极少的费用即可。毕业以后,就可他在绍兴或杭州所办工厂工作。这样一来,农民教育和工作两大问题就全部解决了。这个生 小1908 创办至今,已经八十多年了。该校培养出来的生,何止千万! (注 4)

浙江绍兴县安昌镇盛陵村的徐氏祖坟之一 (摄于 1936 年)

          徐生先生在杭州发迹之后不久,全家就从绍兴安昌居杭州。再不久, 就了一榆园”的大,成了杭州大家之一。(注 5)我曾祖父到才谢世,那时他已成为杭州商会的负责人。可那时我还远远没有出 世,只在照片上见到他宽厚慈祥的容貌。但是,我是见过我的曾祖母的, 那是到上海去的时候了。

          曾祖母是农民使八十了而家中已成大她仍愿亲手点家。我今还清地记得,都要亲自动手豆瓣酱。于是的时候,我家上海戈登花园水泥地上,就一大、一大上 面蒙着纱罩豆瓣酱,在浓浓酱味。我与弟堂叔、堂就在酱缸间戏耍。我曾祖母豆瓣酱来的要鲜美得多。成之后了拿到大房去大家用外,还房的小房去。

浙江绍兴县安昌镇盛陵村徐氏祖先之坟墓及同去祭祖的乡邻们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去老家上坟时摄)

曾祖母徐母李太夫人。画家蒋兆和先生即根据此照画像

(约摄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

          我是一的孙子 —— 我父亲 —— 长子,当特别得到我曾 祖母的宠爱。我今记得她膝她抚的情。在当时的大家中,曾 祖母是全家成为一个整体带,其地位很像《红楼梦》中的母,以,我 看《红楼梦》时,母,就会浮现出我曾祖母的形象。曾祖母故世于 大朝换之前一年,八十。我总觉得她倒开得及时的,得亲看见她丈夫来的家一点点蚕食屈指算来,曾祖 母去世时,我只有而已,但那时的一切似乎都还历历在目,可能,因 为那是我一生中经大事;也可能,因为曾祖母虽已故世,但生前 师蒋兆先生(注 6)的那,“文”前直挂在三叔祖礼 耕先生的客厅到“文。那比真人还大,十分传神上曾祖母的形象跟我记中的完全一样,也可能实际上我记中的形象正是从 上来的!

          曾祖父故世之后,家中事我的叔祖三叔祖继。我父亲 从小念四书经,后来念法、当法师变为“反革命分子”, 只是从来没有一天实际何家的经(注 7)我想,父亲之以 从文而不经要大概是因为大家中认为也应有个知识礼的子孙,不 就会成为庸俗户吧;大概也表现了我曾祖父母对 我父亲这个从小去父母的孙子特别宠爱!

父亲徐定戡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毕业于上海大夏大学法律系

浙江绍兴县安昌镇盛陵村的徐氏祖坟之二(摄于 1936 年)

浙江绍兴县安昌镇盛陵村的徐氏祖坟之三(摄于 1936 年)

          不是什么使我父亲从不与工商业的经,在大家中,他房的表。曾祖父故世之后,还有曾祖母在,当大家庭依起;即使曾祖母已故世,大家结合在一带已,再加改朝换况迫使了老,三房人家分立门户(注 8),我父亲也一大家 有成包括我的两位叔祖父,看房的表的。那两位叔祖 父有的中传统旧道,他、以及对他已故的手足之情, 还有他对家一切事处理正、合理、无态度,都是一直深受我 的尊敬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亲祖父,以我两位当自己的亲 祖父一样,也是的了。事实上,他也确实及到他的儿子,以至孙子上去了。

浙江绍兴县安昌镇盛陵村的徐氏祖坟之四(摄于 1936 年)

          当,在两位叔祖之中,我为什么对三叔祖礼耕先生特别敬,那就有 因了。

 

注 1: 本文写成于 1989 年,文成后,先连载于墨尔本《海潮报》,后来收入 2004 年澳洲国际华 文出版社出版的《东城随笔·人物篇》一书中,在海外发行。这次趁收入新书之机改正了 一些错误,并加注释若干,以助阅读。

注 2: 这位叔叔,就是我叫他“廿四叔叔”的徐祖詠。关于这位叔叔,可读本书第 7 章〈廿四叔 叔〉。

注 3: 最近,据我小叔叔告诉我,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我曾祖父已得到德国最大颜料商在中 国销售的专利权。除了江浙一带已有别的商人在经销欧洲颜料之外,在大战爆发前太爷 爷已取得七个(一说有九个)省的德国颜料专销权。为了销售需要,太爷爷买了大量德 国颜料储存起来。料大战一爆发,德国成为敌对国,颜料不再能运销中国。很多中国 丝厂因缺乏颜料只能停工太爷爷的这颜料也因成了“奇货而价格小。

注 4: 这节所写我家发家史,基本上都是根据我父母所说。实际上,我父母也从未直接参与经 营家族企业,所以,比较可靠的资料应参见本篇附录〈徐礼耕先生之回忆〉。

注 5: 关于“榆园”这所杭州以前的名园,请详见本书第 4 章〈榆园忆旧〉。

注 6: 蒋兆和(1904—1986),中国近代著名画家,被称为 20 世纪中国墨人物画的一代 宗师。祖籍湖北麻城,生于四川泸;原万绥自幼。1920 年上海,曾画广告, 从事服装设计,并西画。

          “百度百科”说:“蒋兆和是‘五’运动以来极具变革思想艺术家之一,中国代 著名画家和美术教育家,中央美术院教授,为徐悲鸿写实主义绘系的重要人物。 在徐悲鸿先生的影响下,他中国传统水技巧西方造型手段于一,在写实意’间架构全新的笔墨法,地丰富了中国墨人物画的表现力使中国的墨人物画文人大夫审美情趣迹化转换表现人生表达人文关怀呼唤仁 爱精神的载

          “蒋兆和在墨人物画领域中国画特有造型魅力最使中国的墨人物画一跃而并立于世界现主义绘画的行代人物画家,是卓越的人物 画家和美术教育家。他在传统中国画的基 融合西画之创造性拓展了中国墨人物画的技巧其造型精谨表现人物内深刻,在中国人物画史上达到了 一新的高度。曾任南京国立中大学(国立中大学 1949 年名为南京大学)央 美术院教授。”

注 7: 关于我父亲徐定戡,请见本书第 1 章〈外他〉第 13 节〈大之后〉注 1。

注 8: 我家从绍兴居杭州后,据说先是谢麻子巷。我父亲就是在那座老屋中出生的。他 出生不久,我曾祖父就清末藏书家许增(迈孙)的大榆园。1937 年抗日战争爆发, 不久战火蔓延到杭州。时,我曾祖父世,家族企业由两位叔祖父接。他 们在上海开办缫丝厂,杭州的绸厂在上海山西路也营业,于是,大家居上 海。不久,就在戈登路 1017 购买了一座五开间带好几亩地花园的大宅子,大家庭 仍然住在一不过便管理我家在杭州的企业,我的堂叔叔中,三位在杭州榆园旧中。我曾祖母于 1948 年病故后,大家庭仍然没有分散。1949 年,新政 府成立。种种原因 —— 比地产税要维持房子越越困难等等 —— 就房子卖掉,三房分了家,各自在江苏路了一栋带花园的楼房。一直住到 “文扫地”。关于这些经,可参见《忆》第 53 章 〈依然静好楼记〉。

曾祖母徐母李太夫人在绍兴安昌盛陵村上祖坟时摄(摄于 1936 年)

1938 年夏徐氏家族部份摄于上海

(中排右人为徐立民人为徐礼耕;排左第二人为我父亲;排右人为 我母亲人为二叔祖母人为三叔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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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Ohju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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