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谷雨立夏间》39 馅饼、陷阱和机会
谷雨在厨房煮咖啡，耳朵竖起来听客厅里的谈话，也偷偷打量那个大侦探。David看起来六十多岁，谢顶，低压在眼睛上的眉毛乱糟糟的，大大的鹰钩鼻子下面是同样有点乱糟糟的胡子。大侦探身材干瘦，眼神敏捷，看向邓安达的目光十分锐利，看不出半点同情。忽然，他挑起眼皮看向远处的谷雨，把谷雨吓了一跳，赶紧把咖啡端了过去。
邓安达谢了谷雨，看了David一眼，然后说：“Rain，你把早上的事情跟David讲一遍。”
谷雨如实汇报，同时把照相机磁卡交给了警察。
David面无表情地听，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多亏Rain反应快，要不这么重要的线索就没了。对了，你要自己问Leon吗？”邓安达看着David问道。
“是的。”
“我去叫他。”谷雨说。
“谢谢！可惜，你抢先问过他了。”David加了一句，让谷雨有点摸不到头脑。
David歪了歪脑袋，说：“已经不是第一手材料了。尤其是小孩子，很容易接受暗示。我不是说你故意暗示他。但是影响估计已经有了。我试试看吧。”
“噢，对不起。”谷雨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脸开始红了，只得转身上楼去找Leon，心里的不痛快让他有点手足无措，差点在楼梯上绊了一跤。
David单独和Leon谈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对邓安达说：“我去报案的Tommy家看看，然后去你的办公室看看。你今天要不就别出门了吧。年轻人可以帮你买菜。”
邓安达笑着点点头。谷雨则呆呆地不知该说啥。
几个警察快出门的时候，David转身面对谷雨，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射了一遍，然后说：“谢天谢地，你问Leon的话还算很有分寸。如果你是我手下，我可以给你打八十分。年轻人，好好干！”
David说罢就出门走了。邓安达赶紧关上大门，把记者的焦躁屏蔽在外。他拍了拍谷雨的肩膀：“能得到David的肯定可是不容易啊。他手下的孩子能得六十分及格就开心死了。怎么样？再跟我一年，我保证你以后跟着David。你都不知道David在警局多牛，一般案子他才不出来呢。今天是给我面子啊。你多努力，将来也当David那样的大侦探！”
谷雨用力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Mary带着孩子们几乎没下楼，只有Leon偷偷跑下来看了几眼，冲谷雨扮鬼脸。邓安达把自己关在书房打电话。他让谷雨等他，说晚一点可能出去。
午饭的时候Lina和Leon吵着要吃Chinese Food。谷雨自告奋勇做了杂蔬蛋炒饭，获得一致好评。和妈妈通了一次话，谷雨尽力安抚她的焦躁的情绪------看了电视新闻，他们都跟着着急了。
邓安达没吃午饭，喝了四杯咖啡，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志得意满地走出书房，对谷雨说：“等下我会在门口做简短发言。李主任都安排好了。我需要你在身边，主要是注意我家人的安全。”
“他们.......会一起出现在记者前？”谷雨问。
邓安达点点头，斩钉截铁地回答：“必须。”
与此同时，邓安达的老朋友Fred坐在南旧金山市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和几个政界的朋友通话，谋划共同力挺邓安达度过此次危机。刚才他和邓安达长谈，基本确定了应对策略的基调，那就是“变坏事为好事”。邓安达当年在警局的时候给Fred不少帮助，现在又承诺将来为他竞选加州议员助力，所以目前算是共进退的队友。
到了中午一点多，饥肠辘辘的Fred跑到隔壁馅饼店充饥，同时和弟弟Frank碰个头。Frank最近围着立初霜转，Fred看在眼里，有些迷惑，却一直没机会好好和他谈谈。
“你和Faith最近怎么样啊？我不是说生意，你懂我在说什么。”Fred开门见山。
Frank一手托着头，眼里春风荡漾，说：“好得很。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我现在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些年。那些扑上来的女人其实没意思。要么，像你一样，守着好老婆一心一意过日子，维持政治家必须的完美形象。要么，找一个Faith这样的难啃的骨头，也一心一意地好好啃。”
“呵呵呵。我看你不是啃，只是有闻一闻，偶尔舔一下的份儿吧？”Fred拿起馅饼，好好闻了一下，再一口咬下去。
“小心烫嘴噢！这就是Faith给我的感觉。”Frank摇摇头，一脸陶醉：“会烫嘴，但是馅饼在手里，我等得起。不过，那香气真的让人难受，哈哈哈。”
Fred的灰眼睛对视着Frank的蓝眼睛，慢慢投射出警告的光：“首先要小心馅料没毒。”
“这太夸张了。Faith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她是多么好的母亲啊。”Frank立刻开启辩护模式。
Fred摇摇头道：“你看起来是十七岁的橄榄球运动员。好吧，我提醒过了，你好字为之。”
“说正经的，Faith已经找到了很多的投资者呢。这个水边的项目一定能搞得有声有色，也算你和Paulo的政绩呢！”Frank不无骄傲地说，狠狠咬了一大口馅饼。
“嗯，她的能量很出乎我的意料啊。这个项目刚刚起步，她的眼光又盯上了机场那边的地。”Fred摇摇头：“胃口真不小。不过，那片地我管不了。机场周边都是旧金山的。”
“Faith跟我说要去找那个参选市长的华人Adam。你很熟对吧？引荐一下呗？”Frank笑眯眯的眼睛让他的兄长立刻明白了他今天请吃馅饼的目的。
“嗯，我们很熟。不过，你们就那么肯定他能当选？”Fred问。
“我不肯定。不过Faith说了，现在是押宝，投资成本低多了。等他真的当选以后，就未必有那么好接触了。”Frank的得意溢于言表。
“你们小心啊。东亚那套行贿的事情你可别碰。再说，Adam是对自我节操看得很重的人。传统的巴结腐蚀未必管用。”
Frank双肘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压低嗓子说：“Faith也这么说。所以才要问问你，他有啥软肋。我们也不干违法的事情，但是人是讲感情的。互相帮助，礼尚往来，总不犯法吧？”
“又是Faith教你的？”Fred擦擦嘴，点点头：“的确比你聪明。你早上看新闻了吗？Adam有麻烦了。
“看了看了。所以Faith说是接触他的好时机。人在脆弱焦虑的时候更需要盟友。而且，我猜他要摆平这些事，少不了花钱，那么捐款总是欢迎的吧？”Frank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员结账。
Fred点头说：“谢谢。总之，你们多小心。对了，这家店东主的孙子Rain你见过吧？跟着Adam干呢。据说Adam很信赖他。”
“这样啊？不过他妈妈是我的克星，我还是离他远一点好了。”Frank挑起眉毛，表情夸张地说。
“哈哈哈，也有你怕的女人？”Fred笑了：“等过几天事情缓缓，我介绍你们会一会Adam。”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李主任开了一辆小卡车过来，李小满也跑过来帮忙。大家在门口搭了个小发言台，给各位记者送了几箱饮料和零食。李小满跑上楼帮助Mary给小孩梳洗打扮，提醒Mary画一个神清气爽的妆，换上色彩明媚的衣服。
邓安达稍作思忖，换了一身清爽的休闲服-----黑色高领薄毛衣，棕色夹克衫，深灰色卡其布裤子，看起来就是个居家好爸爸好丈夫的模样，和Mary的淡杏色针织长裙所展现的温柔知性相得益彰。Mary左手牵着身着背带裤和法兰绒格纹衬衣的儿子，右手牵着穿着淡紫色洋装的女儿。一家人刚一出门，记者就忍不住举起来相机------这是多么美好的全家福啊。
谷雨戴着墨镜站在Mary和孩子们的斜后方，看邓安达踌躇满志的锐气是休闲服也掩盖不住的。记者在拉好的警戒线以外围了半圈，还没等邓安达站好，就急着发问。
“邓先生，请你讲一讲昨晚女儿食物中毒和今早她的朋友接到你们送的奇怪礼物之间的关系。”
“邓先生，你的办公楼出了什么状况？”
“邓先生，你是否有收集那些特殊照片的嗜好？”
“邓先生，你对发生的不幸事件有没有幕后操纵者的猜测？”
......
邓安达微笑着向记者们点点头，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少许，然后不疾不徐地说：“各位辛苦了。过去的十八个小时，对我们的四口之家是个挑战。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站在这里，依旧是相亲相爱的一个家庭，依旧是信任彼此的一个团队。”
邓安达顿了一下，看见街坊邻里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接着说：“首先，我要向我的邻居们道歉。你们平静的生活被打扰了。同时，我也要对你们说声谢谢，你们默默的支持和信任给我们一家极大的鼓舞。嗨，老Tim，天凉啦，赶着出门看热闹也别忘了多穿件外套呀！”邓安达指着远处的老邻居调侃。人群里爆发出低低的笑声。
“言归正传，我来回答你们的问题。首先，我要向Leon的小朋友一家道歉（因为隐私，我不提及他们的名字）。虽然事件非我所为，却因我而起。他们受到的惊吓与伤害估计需要很长时间来疗愈。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我可以感同身受。他们的愤怒我可以理解----那是一个家长的正常反应。我们会提供力所能及的任何帮助，陪伴他们度过难关。但是我相信，冷静下来的他们会明白，这事件应该就是针对我和我的家庭的居心叵测的陷害。
“那位小朋友我很熟悉，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我很喜欢他。我抱过他，爬山的时候还背过他呢。我们几家曾经一起露营，一起BBQ，我帮他修理过脚踏车。他家的爸爸妈妈也同样亲近我们的孩子。他们一定明白，除非我疯了，不然绝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与此同时，我心爱的女儿也遭受暗算，吃了混合药物的糖果致病送医。身体和精神上都遭受了痛苦。作为一个父亲，我心如刀绞，彻夜未眠。我太太和小儿子受到的惊吓也不言而喻。
“至于办公室遭到的破坏，应该与这一系列事件是相关联的。作案者唯一的目的，就是打击我，打击我寻求竞选市长，服务社区的信心和勇气。我和我的家庭是事件的直接受害者，但是，我们是不会退缩的......”
“邓先生！请问你觉得和哪位竞争对手相关？”不知哪个后排记者尖利的声音打断了邓安达的发言。
邓安达会心一笑，说：“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周遭响起一片笑声。
“谢谢，你问了一个引人思考的好问题。我不否认市长选战会越来越激烈。这是正常的民主选举的程序。我欢迎公平竞争，我不齿下三滥的手段。毕竟我们是法制社会。我愿意相信我的竞争对手的道德和智慧。因此，我不愿意猜想此次事件背后的黑手是任何一位我的竞争对手。我认识他们，很多还是以前的同事，甚至朋友呢。当然，有个别的我不熟悉，也在很多政见上有所分歧，不过我难以想象会是他，或者他们。因为这样做很不理智，很不智慧，只会把他们正直的选民推向别人的阵营。
“无论如何，我想对大家说的就是，我要做一个光明磊落的竞争者。为了我的家庭，为了我的理想，为了我的社区，为了我的城市，我会越战越勇，在所不惜。我也坚信，旧金山选民的智慧-----一个没有道德水准的政客，是整个城市的悲哀和灾难。谢谢大家！相信我，相信旧金山更好的明天！投我一票，就是投票给你我的旧金山！”
邓安达说完他著名的竞选口号，转身就走，抱起来Leon，搂着Mary的腰，和Lina一起在门口和大家告别，进了房间。
进屋之后，邓安达亲吻了妻子和孩子们，对工作人员说：“下周末我请大家吃饭！来我家BBQ。各位辛苦了。谢谢！”
谷雨临走前，Mary走过来，带着疲惫的微笑，说：“谢谢你。”
“Rain，你下次再给我们做炒饭好吗？”Leon跳着脚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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