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前的一年多(完)
到了一九八七年,中國不知道是“共軍去向不明(《南征北戰》的臺詞)”還是全國人民找不着北?如果天天關心國家大事,不癲也得瘋。黨的喉舌像條蛇,彎彎曲曲沒有眼。“新中國”黨負責起鬨,人民鬧著跟風。黨叫搬磚就搬磚,黨叫和泥就和泥。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
“出國”是樁秘事,一旦風聲傳出,你的人生就只剩這一條路了。弄不好就是《艷陽天》裏的話:丟多大人,現多大眼不説,精神上受多大刺激。我的保密工作做得還算好,拿着了美國大學歡迎我去讀博的通知書才寒冬臘月前半夜在外邊花錢弄了英語班上。教我們的是西安交大的一個年輕女老師,有幾分姿色。
花錢上班是爲了學點口語,跟中國人練說英語純是瞎掰,眼對眼,張開嘴,烏龜對王八,沒説就想笑。HOW ARE YOU?一點也不好。瞎掰也得掰。到美國回爐讀博,不能給人家說:我在中國上大課。要是一句英語都不會説,好像不行吧?
中國事煩,教研室,基礎部,人事處,院長(現在都是校)還得恩准,這才可以上部。我要上的部,就是現在李鵬兒子當部長的交通部。一二一,你得凴兩排靈牙齒,三寸不爛舌攻關。“爲祖國,為四化”,要搬多少磗?完全不會唱了,那歌是不是剛死的李光曦唱的?
學院跑完程序,最後到人事処開去部裏的介紹信,簽了個手續,破紙,“逾期不歸,罰款五百耄票”(倒是不多)。人事處的小白對我說:回去等著吧。等什麽?長的斗雞眼和普京差不多。
我的棋友和王岐山是校友,學歷史,教黨史,桃李全國有。聽説了我的事對我說,你得給你們人事處辦事的人送禮呀。我説這是公事,送什麽禮?爲什麽?“你咋連這都不懂?好烟好酒”,哥們對我説。一語點醒夢中人。我第二天一大早就上軍區服務部,買了五包洋煙(WINSTON)(爲什麽不買一條?),花了我半個月的工資。
那是我第一次送禮,戰戰兢兢,眼神晱晱。跟鬥鷄眼小白喧了幾句,把禮送到。心想,他要問我“什麽意思”,我就回答:不能說。“爲什莫?”,因爲説了就沒了意思。嘿,真霛。他什麽也沒問,第二天就通知我去拿到部裏辦手續的介紹信。是不是順?
到部裏走過場倒沒費什麽事,圖章見圖章。我算作自費公派,沒有服裝費,拿着耄票四十美元的指標。那已經是夏天了,我都想直接光膀子到美國,離人家美國大學給的報到時間只有一個多月了,我還得辦簽證。
那年辦赴美簽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聽説和文革期間買肥肉一樣,得半夜排隊。又是教黨史的棋友幫忙,給我介紹了大使館的一個沈小姐,我在使館哪邊的第三個電綫杆子下邊手拿《圍棋天地》接上了頭,她領我走後門進了領事館。剛開門,美國女領事頭髮弄得噴香,臉上擦著油,問了我三句半就給了我簽證。我靠,放飛自我。
辦好簽證以后,我和我們學校的一個也拿着簽證的哥們到北京玉淵潭裏劃個小船扎猛子。完事后把屁股對著太陽,把褲子曬乾,然後到莫斯科餐廳搓了一頓。一點也不好吃。別了,母國,我當時可是只想混個洋學位,然後回國當個教授了事。不曾想,八九六四,人民政府和人民玩了坦克。後來的故事是,中國給美國胖揍伊拉克的聯合國提案投了棄權票。老布什打了漂亮仗后心情好就把中國政府算了,然後一年多后競選輸給了管不住下三路的克林頓。克林頓的名言是:經濟,這都不懂。克林頓給了中國永久最惠國的待遇。中國億萬勞工幫著美國經濟復蘇,美國人民根本不管克林頓在白宮和蝸輪斯基玩花活,只要經濟美國總統把經濟搞得好,花活再花也無所謂。中國也抓住了機會,崛起了,厲害了,現在弄個一生沒有參加過正槼考試瓜慫當了元首。
美國收留了我們。我們把人生最好的一段給了美國,並老在了美國。沉思往事事如烟,人生全在一念閒。東邊日出西邊雨,住久的地方是故鄉。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烟花三月下揚州”?
3、24、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