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福的最后时光
杨医生曾经写过两篇文章，讲述他与救助的一只秋田犬“寿福”的温馨往事：👉一位铲屎官的兽医之路上、下。殊不知世事无常，在那篇文章发布后没多久，寿福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她最后的两年里，我经常带着她溜过多伦多的漫山遍野。她往生后的遗体，也是我亲手和杨医生搬进冰柜里。这其中的许多故事，都值得被记录下来，避免遗忘。
寿福的离开的确太突然，这种突然就像在刻意地传达一种信息 —— 明天与死亡谁先来临，我们真的无从得知。还记得寿福走前的夜晚，我们带着她和优希去公园的湖边举行了一次放生。
夜深人静，月亮映照着湖面，波光粼粼。寿福和优希悠闲地走在冬雪初融后的小草上，开心的笑着。看着寿福开心，我也很开心。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病态或愁容，就算我现在仔细回想，那晚也充满着美好的气息，没有任何灾厄的暗示。
第二天一早，杨医生就打来电话说，寿福好像身体不对劲，有点站不起来了。我们开车接上寿福，打算先放在我家，然后约了半个小时后的兽医看诊。我开着车看去，只见她安静地躺在车后座沙发上，没有以往的精气神。
下车后寿福居然站了起来，自己走到前院草地上厕所。杨医生很开心地说，好像情况好转，寿福居然可以自己走路了。没想到寿福走了两步就无力地向一边侧倒下去，两只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们。
那一刻我突然联想到了过世多年的外公，他最后也是如此地平静和衰弱。我记得外公过世前最后一年春节，我和他一起肩并肩坐在床边看春晚回放。
我看得兴趣盎然，他只是眯着眼一言不发。我以为外公不感兴趣了，侧过头看去，他却突然缓缓向床上侧倒下去。原来他已经衰弱到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就如同那一刻的寿福。
到了家里，寿福静静侧躺在地板上。杨医生开始给她针灸，希望缓和一下她的病情。我们都很纳闷，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了寿福的症状。如果是食物中毒或者犬瘟之类传染病的话，另一只秋田犬优希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如果是什么慢性病的话，之前却也没见到她任何的异常。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寿福呼吸的幅度开始逐渐变大，每一次吸气都用尽了全力，到最后每一口吸气都像是想把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吸进去一样。她的双眼睁地大大的，却没有移动。杨医生后来说，那时候他感受到寿福内心很不甘心、很难过，大概她自己也觉得死亡来的太突然了吧。
杨医生给寿福针灸治疗
看到这一幕，我脑海里突然映出之前助念过的一个道友临终前的场景。那位道友四十多岁时突然查出肝癌晚期，没过多久就在医院往生了。往生那天，我们前往医院的病床前为他助念。
他当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睛睁着却不转动。他用嘴巴呼吸而不是鼻子，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深呼吸。整个病房似乎都只有他的呼吸声和我们诵经的声音，我甚至觉得可能每一次呼吸都比前一次用力、漫长。
我们大概助念了半个小时左右后，一篇往生仪轨刚刚念诵完，我看到他最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切就都停止了。佛经中曾提到过“生命只在呼吸间”，我好像有了一些更深的理解。
愿为医与药
杨医生给寿福针灸
大概在寿福呼吸幅度加大后没多久，她也是长长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走了，一切都归于静止。我看到她肛门处流出了一些液体，也许这就是死前会有的大小便失禁的征验吧。我当时最大的感觉就是如梦般的不真实感，感到非常难以置信，也许更多的是难以接受寿福这种巨大的命运转折。
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寿福，是在杨医生的医馆，那时还不知道他养了狗。突然见到寿福，我也是非常惊讶。她特别开心地上前对我摇尾巴，用舌头舔我的手，仿佛我们是老熟人重逢一般。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也许我跟寿福前世也有缘分吧。从那之后，我带着寿福走过很多公园和森林。每次出去玩她都跟小孩一样开心，毕竟以前在笼子里呆了九年，垂垂老矣却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花一草对她都是最美好的风景。
其实我没养过狗，寿福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我养的第一只狗。当时我也没多想，总觉得来日方长。可是如今寿福走的如此突然，就跟她来得一样突然。对我来说，她就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我不知道她从何处来，会到何处去，只能默默为她做些功德。
我们用硬纸板做了一个担架床，然后把寿福轻轻放在上面，搬到了医馆的道场。人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是一个很关键的时间段。多做功德回向给亡者，能给亡者带来很大的利益。
寿福对我们来说也跟亲人一般。于是我们给她头部周围点上酥油灯，又买来陀罗尼被给她盖上。之后几天里，我们都默默给她诵经念咒，希望能利益到她。
盖上陀罗尼被的寿福，安详地躺在佛堂里，仿佛睡着了。只是她的眼睛未曾闭上，我们试着用手给她合上眼皮，也一下就弹开了，可能是有心愿未了吧。
第三天，杨医生跟我们说有一个印度人要来医馆。这个印度人一周前突然走进了杨医生的医馆，然后突兀地预测了杨医生以后会发生的很多事... 据僧人自己介绍说，他是香港某寺庙的僧人，最近在加拿大云游。
寿福死后，僧人突然给杨医生打了电话，说需不需要帮忙。杨医生后来说，寿福走后那段时间他非常悲伤和自责。可能那位印度大师感觉到了，决定再次前来。我早早来到医馆，想见识下这位高人。左右无事，我继续在佛堂二楼给寿福念经。
过了一会儿，印度人到了医馆。我想象中的他，应该是一个留着大胡子、长头发、双目有神、身材干瘦、穿着传统长袍的瑜伽士形象。结果我看到的是非常普通的坐办公室的印度年轻人形象。他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不胖但也绝对不瘦。
脸上没有大胡子，头发也是小平头、包着头巾，没有披头散发也没有脏辫。他上身穿着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下身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整个形象给我的感觉就是很普通，甚至有点滑稽。我心想这就是大师？当然脸上还是非常客气恭敬的样子。
简单客套了几句，杨医生问了他最关切的问题 —— 寿福现在的神魂何在？印度人拿出一捆红色的布线团，从头部取下一段。又把这一段红色线绳分为两份，分别放进杨医生的左右手心中，并且让杨医生左右手握成拳。
做完这些印度人说，现在我们开始祈祷，祈祷结束后杨医生就可以打开左右手了。如果两只手中的绳子都是红色，那么说明寿福已经投胎了；如果都是黑色，就是投胎去了不好的地方；如果一只手中的绳子是红色、另一只手中的是黑色，说明寿福还不愿离开，还在杨医生附近。
我听完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 绳子怎么可能变色？只要绳子都没变色，就可以说明寿福投胎去了好地方，多么皆大欢喜的说法。
虽然我愿意相信印度人不是在骗人，但是绳子会变色也太违反常识了。此外我还挺好奇，他会让我们用什么仪轨祈祷。结果印度人说，大家开始合掌、恭敬念诵南无阿弥陀佛即可。念了几遍之后他说，可以了、杨医生可以打开手掌了。
南
无
阿
弥
托
佛
我本来还预期祈祷时间会很长，祈祷中会有什么神奇的事发生。结果什么也没发生，杨医生就要打开手掌了。我心想，这样的话肯定绳子没变色了，略略有些失望。但是当杨医生缓缓打开手掌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只手中绳子没变色、还是红色，而另一只手中的绳子却变成了黑色。我原本以为打破常识的奇迹需要核弹爆炸般的动静，结果却是落叶无声般的平静。印度人看到了结果也没有任何惊讶，平静地说看来寿福还没投胎，还在医馆这里。
他后来还跟我们说了一些关于我们自己的事情，无不是我们没有问但却很想知道的。
至今我都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绳子变色的事，只能说宇宙中的奥秘不是现在的科学能想象的。现代科学再发达，也只是管中窥豹而已。
送别前
寿福的尸体放了三天，逐渐膨胀起来。其实第二天的时候，她的嘴角和肛门处就流出了黑色的液体。我联想到人死后的尸体有个阶段叫做巨人观，可能狗跟人死后也没什么区别吧。因为膨胀得太厉害，我们决定第三天把她送到殡仪馆去。
到了那里，我和杨医生一起抬着寿福躺着的纸板床，把她安置在了冰柜里。寿福因为膨胀，变得异常沉重，不再是我一人就能抱起的小狗了。把她安置在冰柜里的过程中，黑色液体不断地从她的身体中流出，沾了我一手，客观地说又黏又臭。我不禁想到，死亡的确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
我们跟寿福说让她安心地往生去吧，不要再对这个世界有什么留恋了。看了寿福最后一眼，我离开了。
大概两星期后，我们拿到了她的骨灰，装在一个陶瓷瓶里。她的骨灰还有我们和她的几百张合照，大概就是她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东西了。
寿福刚走那会儿，杨医生经常能感应到寿福安静地趴在他家地板上陪着他，仿佛就像生前一样。后来，杨医生请了很多寺院的僧人为她做超度法会，据说她最后往生去了极乐世界。
现在遛狗的时候看到优希，有时候就会想到曾经肩并肩走在优希身边的寿福。人和狗都有一死，却既不能知道何时死去，也不能知道死后去往何处。我想可能这就是平常人的无奈吧。希望寿福真的去了极乐世界，以后有缘再见！
文|Shane 校对|菜根
图片、视频|医行天下、网络
排版|冰河世纪 审核|Mon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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