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尸骨未寒,她决定出国改嫁”:做一个翻脸无情的女人有多爽?看完我却沉默了!
俞墨出国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拜祭她的前夫江适远。
江适远葬在郊外,开车差不多一个小时,弯弯绕绕,要穿行好几段山路。
不是节假日,墓园子里一个人没有,一片萧瑟清冷,在深秋午后略显阴森诡异。
倒不失为倾吐心事的好地方。
她穿过一排又一排的墓碑,找到镶刻江适远照片的白玉石,放下鲜花,静静注视那么一会,随即坐了下来,掏出包里早准备好的酒杯和白酒。
“敬你啊,你生前藏的酒,我替你喝了。”
她举起杯,对着空气碰了碰,一饮而尽。
53°的高粱酒,火辣辣地呛喉,她直到现在也想不通,这玩意有什么好喝的,为什么江适远生前这么着迷,动不动就喝得酩酊大醉,甚至不惜为此跟她争吵。
那几年真是吵过无数的架。
江适远这个人嘛,心眼子倒不坏,就是自私,惜命惜力半点不为家庭考虑的自私。
贪玩,一周七天至少有五天在外面喝酒。三十老几的人了,穿一身花不溜丢的潮牌,跟十几二十的小年轻混一起,哪热闹往哪挤,唱歌蹦迪喝酒玩色子,无欢不作。
家务事半点不沾,出门靠朋友,在家靠老婆,老婆跑了还有旱涝保收拿退休金的爹妈。
不仅是家中独子,还是老来得子,双层叠buff注定他娇生惯养的一生,二老恨不得手心捧着嘴里含着,自然而然养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性子。
当初这门婚事,俞爸俞妈就坚决不同意。
这得追溯到江适远第一次上门了。
好巧不巧,刚坐下不久,俞墨家的金鱼缸爆了,玻璃炸了一地,水流得满屋子都是,地上还躺着几条垂死挣扎的金鱼,一片狼藉。
俞妈在厨房弄饭,俞爸去买盐了。
俞墨说:“江适远你帮个忙,把玻璃片扫一扫。”
江适远两眼一瞥,没动身,过了老久才说:“你去呗,我怕扎伤手。”
俞墨心想,你怕扎伤,我就不怕扎伤吗?可毕竟当着父母亲的面,怕影响老人家对江适远的看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免节外生枝,默不作声拿起扫把收拾起来。
换了别的男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江适远完全没这个压力,这就是他从小到大理所当然的生存方式,什么事都有别人包干,他只要坐着就行。
但哪段美满婚姻里容得下一个干坐着的男人呢?
俞墨去阳台拿拖把时,俞妈妈把她叫住了:“这玻璃多锋利啊,小江也不知道搭把手?”
俞墨讪笑,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他在家就这样,不太会做家务。”
现在想想,俞墨那时候是真的很爱很爱江适远吧。
苦也要爱,累也要爱,明知不合适也就想在一起。
年轻人嘛,总有头脑发烧的那几年,不把一腔热血烧成灰是不会罢休的。
可俞妈妈不年轻了,仅凭那一面,她就认定这小伙子绝非良配。
事实的确不出所料。
结婚几年,余墨流过的眼泪,比从前二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江适远什么都不管,张嘴吃饭,伸手要钱,钱花完了就找爹妈要,没皮又没脸,连一个男人最基本的羞耻心都没有。
衣服要穿时髦的,鞋子要买限量款,iPhone每到上新就换一台,花呗白条借了一大堆,爹妈费尽力气给安排的工作,别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他倒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升职完全无望。
如果世上有后悔药,就是用刀子架俞墨身上,她也决计不嫁他。
偏偏没有后悔药嘛。有的只是年轻人撞破南墙誓不还的决心。她,俞墨,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名校女硕士,偏偏就嫁给了这么一个胸无大志自私懒惰的小白脸。
细较起来,倒也不单单是恋爱脑。
俞墨嫁给江适远,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心室闭合不完全。
这病吧,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至少目前还没到影响生活的地步,真恶化了,也可以通过手术修复。怪就怪俞父俞母爱女心切,打小开始,时时在孩子面前念叨着这病。
今天愁眉,明天叹气,给小俞墨留下一种极深的心理暗示,即自己得的是个绝症,这辈子都要遭人嫌弃,去哪儿都是个累赘。
从小就为此自卑不已,到了青春期更是心虚谨慎,早在江适远之前交过两个男朋友,还没确定关系,就早早地跟对方透了底。
对方当然说不介意,俞墨却总隐隐不信。
虽然最后分手跟这事没啥关系,可俞墨觉得有关系啊,自卑者都擅长瞎琢磨,不管两件事多风马牛不相及,总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力,把它们强行拽到一起,绕到自己痛处来。
总之,因为这些弯弯绕绕,俞墨对待两性关系自卑极了。
江适远那万事随缘、得过且过、没头没脑的性格,于这事上歪打正着拯救了她。
俞墨说:“我身体不好。”
江适远说:“没事,男性平均寿命比女性短,搞不好我先死了。”
俞墨说:“万一恶化了,连孩子都不能要的。”
江适远说:“要那玩意干嘛,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俞墨说:“现在这么说,过几年就后悔了。”
江适远说:“放心吧,我永远不变。”
如今再看这几句话,桩桩件件,江适远倒真没撒谎,他的确先她而去,他也的确没打算要孩子,他甚至压根没有变过,至死都是少年时不懂事的心性。
字字句句都没骗人,可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不要孩子,不是担心俞墨的身体,而是单纯不想当爹,不想负责,不想承担家庭的责任。
可俞墨想当妈。这也是她的心魔之一。
因为打小知道自己有病,打小听父母念叨怕她以后不能生育,她就对生孩子这事有种离奇的执念,越怕什么越想什么,恨不得立马延续基因,在有朝一日病情恶化之前,赶紧把生命传承下去。
这种小女儿心事,当然不能指望没心没肺的江适远能感同身受。
就像他说那样,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要个孩子来干嘛?
为这事俩人也吵。
俞墨说:“你就不能成全我做母亲的心愿吗?”
江适远说:“那你就不能成全我不想做父亲的心愿吗?”
俞墨说:“你现在不想做,以后想做了,就还有得选,可我是没得选的。”
江适远说:“怎么没得选,现在明星不都去冻卵吗?你也去啊。”
话说到这里就到头了,一生没怎么说过脏话的俞墨,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江适远,你混蛋。”
所以说这世上的事吧,就是这么错综离奇。
当初因什么爱上他,后来就因什么恨上他,后来的恨是真的,当初的爱也是真的。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年江适远捧着花单膝跪地跟她求婚时,内心涌过怎样澎湃的爱慕和感激。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礼拜六。
他约她去长隆玩。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海盗船轮番玩遍,嗓子叫哑了,心跳加速了,胃里搅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他突然从人偶身后掏出鲜花和戒指,跪地道:
“墨墨,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你,你的温柔,你的善良,你的美丽,你的自律,你的脆弱,你的每一个样子我都喜欢。”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请相信我,这些都不能成为阻止我走向你的理由,如果以后没有孩子,我们就是彼此的孩子……”
“墨墨,嫁给我,好吗?”
冷风吹过,墓碑前的俞墨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以为自己早忘了,可此时此刻,回忆偏偏如斯清晰,就连当天的阳光都恍如近在眼前,毛绒绒的,晾晒在皮肤上。
那是他们最最相爱的时刻。
那一年,她27岁,他28岁。
今年,她已然37岁,他呢,永远躺在黑暗的地底,冰冷的白玉石上写着他的生年,倘或他还活着,今年也已38岁了。
这陵园俞墨常来,只是每次都刻意避开节假日。
无他,怕撞见江父江母罢了。
早在江适远生前,她就和整个江家闹翻了。
在江父江母眼里,正是这个女人,害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如斯下场。
你永远不能指望公公婆婆能真正心疼儿媳。
他们的心疼,最多只限于儿子儿媳在统一战线时。一旦儿子和儿媳闹翻,那么,不必追究任何前因后果,他们心里的指南针,一定只偏向自己儿子。
江父江母怎么都想不明白,老江家有哪一分对不起她俞墨了?为什么非得闹上法庭,闹到离婚?闹到彼此颜面尽失、不可开交?
那一场离婚官司闹得沸沸扬扬。
俞墨在调解庭上言行激愤,时间地点人物桩桩件件数落,江适远如何丢下高烧39℃的她独自外出饮酒;如何留着阻塞两天的马桶等她出差回来通;如何在她表达想要孩子意愿时,厚颜无耻说出“那不如你找别人生吧,反正我不介意”……
大多数时候,令爱情消亡的,都不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如同滴水之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棱角磨平,基石磨穿,终至分崩离析。
还记得心是如何冷却的。
那一年七夕,她亲手操持了一桌子菜,连平日里最头疼的松桂鱼都不厌其烦,一点点把鱼骨剔了,把鱼肉片了,照着网上的方法,调了一碗甜酸酱。
汤汤水水两小时,忙得满头大汗才消停。
他就在客厅坐着,先是玩了几局游戏,而后看了一把球赛,注意力相当集中,从未斜视过客厅以外的地方。球进了,喝彩,球跑了,拍腿。
待到美食出锅一切就绪,他接了通电话。
朋友约喝酒了。
他想都没想,甚至不带一丝愧疚,拿上手机钥匙就准备出门。
“吃饭了呀。”
“你吃吧,我有局了。”
“有局你不早说?”
“早也不知道啊!”
他丝毫没意识到其中的不妥,不就吃个饭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剩菜可以留着,明天中午吃不挺好吗?为什么妻子会勃然大怒,竟为这点小事摔了碗碟?
就这么点破事,翻来覆去,折磨着两个当事人。
俞墨痛苦,江适远也痛苦,自由的鸟撞上安定的网,一个还想飞,一个想停留。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江适远,你为什么要结婚呢?”
为什么要结婚呢?那么热爱自由,为什么非得成家呢?一个人吃喝玩乐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拉她进牢笼?为什么给过她希望,又彻底令她绝望?为什么活生生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让她既不能进,又不能退?
俞墨在调解庭上崩溃了,不顾工作人员的目光和非议,满脸憋红,青筋毕现,咬紧牙关喊道:“离婚!我今天就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要跟这废物离婚!给离也得离,不给离也得离,实在不行我就去他单位闹,我什么都不要了,脸都不要了,就要跟他离婚!”
之所以闹成这样,无非是江适远不愿意离罢了。
他真是天真幼稚可爱。婚姻走到这样的地步,竟还能浑浑噩噩一无所察。
温婉可人的妻子怎么了?她疯了吗?被下蛊了吗?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不就是出去蹦个小迪喝个小酒吗?怎么就到了矛盾不可调解的地步?
倒也不是爱得多深,而是懒。
毕竟对于一个一心吃喝玩乐的人而言,重新找一个老婆走一套流程,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
更何况,俞墨多好拿捏啊。
除了偶然的“失心疯”外,这些年家里家外打理得头头是道,钱的事不用他操心,人情往来井井有条,就连出门旅游都能享受一对一护航,爱不爱暂且不论,他离不开她是真的。
“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然则彼时彼刻,俞墨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逃,用尽一切方法,不计一切代价,逃……
俞墨终究闹去了江适远单位。
就像她说的,用尽一切方法,不计一切代价,他不离,她就豁了出去,什么脸皮都不要了。
她在领导办公室里力竭声嘶:“江适远你跟不跟我离,你不离我就每天来闹,你别想上班了,大家都别想好过,我反正已经不要脸了,我还怕什么……”
这回江适远真的怕了。
懒归懒,到底会算数,为了一个女人闹到这种地步,傻子都知道不划算。
比之江适远更反感的,是江父江母。
体制内呆了一辈子的体面人,哪丢过这种老脸。他们甚至不敢相信,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儿媳妇,竟会做出泼妇骂街的事?
心里必然是悔透了。不是悔恨没好好教育儿子,而是悔恨当初怎么招惹了这么个女人,怎么就允许她进门了,又或者说,早知道就该麻利同意离婚,假设当时不执意调解,也不至闹成今天这样面子里子稀巴烂。
这种悔和恨,在江适远去世后达到了顶峰。
江父江母甚至恨不得扒她的皮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这个贱人,是这个贱人害死了他们的孩子,她把他逼到一无所有还没完,竟还要了他的命!!!
江适远的死,是个意外,但那意外的确跟俞墨有关。
那时他们已经离婚将近一年。
朋友新屋入火,女主人请了俞墨,男主人请了江适远,彼此都未通气,去到才知道凑一块了。
就这么遇上了,不尴不尬吃一顿饭,为了不扫主人家的兴,还推杯换盏喝了一点小酒。
走的时候打不到车,俞墨不想跟他一块儿傻站着,就推说想醒醒酒、散散步。
若是换作从前,江适远指定不愿意陪她走这么一段无聊的路。
可世上的感情就是这么有趣,在一起时再龌龊,分开了又总有滤镜。江适远就在那一刻接话道:“我陪你一块走回去吧。”
她其实不那么愿意,她真该果断拒绝的,可偏偏犹豫了一瞬,偏偏没有直接拒绝。
多年夫妻,爱过,也恨过,时过境迁走在同一条路上,气氛尴尬可想而知。
江适远问她的近况。
“好,挺好的呀。”她随口答道。
没有孩子的牵绊,婚离了就是真离了,细想起来,这大半年里,两人竟没有一次联系。
“你现在有那个计划吗?”他问,那个,指的当然是再婚。
“再看吧,有合适的人也未尝不可。”她坦诚相告。
气氛又陷入尴尬。或许他在等她来问他,很遗憾,她真的没兴趣知道。
长达七年的婚姻,已经耗尽了她对他的所有期待和耐性,说来讽刺,受伤的是她,付出的是她,抽身最快的竟也是她。
那一颗心像燃尽的灰,再翻不起一丝温度。
但他不是。男人嘛,永远怀念前任,她走以后,他才想起她的所有好处和付出,也终究认清了一点——这段婚姻里,他是欠着她的。
于是他做了一件看起来相当离谱的事——他伸出手来,竟试图去抚一抚她的发。
“你有病啊!”俞墨快速地闪开,下意识脱口而出。
对这个男人,她真是连装都不愿意再装。她沉下脸,加快了步伐,大步往前走去。
前边是一排酒吧,门口站着一排喝醉酒的醉汉。
俞墨走得太快了,不经意间跟其中某位擦身而过。
那汉子半醉半醒,闻见这一阵女人香,竟心念一动欺身上来。
“美女,走这么急干嘛,撞到人了也不道歉。”
若放在平素,俞墨好歹周旋一番,偏生那日心烦意燥,只一个白眼便匆匆略过。
“怎么,还想走?”旁边的男子围了上来:“小美女,撞到人可不该是这个态度哦……”
几个男人将她团团堵住,为首那位肥头大耳,一把脏兮兮的络腮胡,手里拎着个酒瓶,醉醺醺地把手搭在她肩头:“别走啊,加个微信也行啊……”
俞墨这才回过神,意识到今日不善,正想赔个笑脸,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怒:“干嘛呢,你们干嘛呢,少他妈动手动脚。”
是江适远。
他是酒吧的常客,又是天生的自私鬼,这种事早司空见惯,能避则避是一向的原则。
这天发的什么疯,竟不管不顾冲上来,俞墨想制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江适远已经揪住为首男子的衣领,对方当然不是吃素的,几双手几只拳挥过来。
江适远跌倒了,拳脚声,叫骂声,还有啤酒瓶落地破碎的声音。
俞墨奋起想去阻拦,来不及了,醉汉手中掉落的啤酒瓶,锋利破碎的玻璃片,有人摁住他的脖子,就那么一拳,碎片径直插入江适远脖颈……
“出人命了,快跑……”人群作鸟兽散,只留下倒在血泊里的江适远,和愣在原地全身僵硬每个毛孔都阴森森散发凉气的俞墨。
江适远死了。
死得如此冤枉。本不关他事的。本不至于斯的。
一场普通的斗殴,一块小小的玻璃碎片,偏生他管了闲事,偏生就扎进了大动脉。
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瞪大了眼,嘴巴还微微张着,似有什么话要说,然则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就断然咽下了气,在俞墨眼皮子底下。
那画面一度成为她的噩梦。
此后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闭上眼,她就看到江适远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他的眼睛瞪得那样大,有痛楚,有不甘,有抱憾,他好像想叫她,徒劳地仰着脖子,嘴唇翁动,他想说什么呢?是叫痛吗?那么自私怯懦连金鱼缸都怕扎手的人,应该很怕痛吧!
又或者想叫屈,本不关他事的,他怎么偏偏管这个闲事,关他什么事啊,她俞墨是生是死关他什么事,江适远,你为什么偏要管这个闲事,这下可怎么办,这笔账该怎么算?她欠他的该怎么还?可明明是他伤害了她,怎么倒把她置于迫害者的位置?
江父江母恨毒了她。他们在灵堂里扇她耳光,把她撞倒在地:“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们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要把他害死?”
她就生生地受着。疼痛清楚地袭来,身上哪哪都疼,江妈妈揪住她的头发,一掌一掌朝她挥去。也好,也好,这样一来,欠他的是不是就少了点?
“江适远,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谁叫你帮我了?谁叫你帮我了?”俞墨又倒了一杯酒,倾倒在地:“值得吗?你躺在这里值得吗?你那年才36岁吧,你该活着的,该活着的……”
俞墨的嗓子被糊住了,渐渐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该活着的,他偏偏死了,他死了,他们之间的账就永远算不清了。
是恨吗?是爱吗?是亏欠?是遗憾?早说不清了。
过往种种连着皮带着肉,早跟躯体长在一起剥离不开了,还拿什么来清算?
人这辈子欠什么都别欠人情债,更何况,她欠的不是人情债,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恨不得躺在地底的是她自己——她实在不想欠他的。
她可太害怕了,万一真有来生,她是不是还得遇见他,还得再还一次债?一想到下辈子还得遇见他,那可真不寒而栗,老天爷不带这么捉弄人。
那么他呢?假使时光倒流,他还会挺身而出吗?他后悔了吗?他会怨恨吗?
她突然想起一些久远的早被遗忘的事。
好久好久久到好像上个世纪的事了。
那时他们刚结婚,有一回,俞墨崴了脚下不来床,江适远就负责洗衣做饭照顾她的起居。他原来也会做饭的,好吃不好吃是一回事,至少饭菜能下口。
她调侃他:“没看出来啊,江适远你会做饭啊?”
他一边往她嘴里送饭,一边油嘴滑舌:“那可不,哪有我江小爷不会的?”
那时候他的确无所不能的样子,至少在她看来是的。
他会弹吉他,会手风琴,还会一点近景魔术,往哪儿一站,哪儿就是联欢晚会。他给她徒手变过玫瑰,让她从扑克牌里随便挑一张,又再从扑克牌中找出这一张:“梅花K,对吗?”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副扑克牌,张张都是梅花K。
魔术是假的,笑容却是真的。
跟他在一起这几年,大抵算作人生最不幸的几年,可也曾是人生最高兴的时光。
他也曾接过她下班,在滂沱的大雨天,从驾驶座上拿着伞下来,一路将她送进副驾座。也曾送过贴心的礼物,是费了好大心思收集的一套绝版邮票,她就这么点爱好,难为他记住了。
有一次他跟同事出差,大半夜非要和她开视频,就这样对着视频睡着了,后来他告诉她,那一夜隔壁的同事找了小姐,他不想这样,他想做个清白的人,就想干干净净跟她在一起。
他的确没什么不干净的。虽则爱喝酒爱蹦迪爱跟狐朋狗友混一块儿,手机却从来都是任她检查任她查岗,即便喝得酩酊大醉,也总要回家睡觉。
可是,回家睡觉的,就是好丈夫吗?
她痛苦极了,痛苦得恨不得把他从地底里揪出来痛骂一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但凡他再好一些,她对他的怀念也能理直气壮一些。
实在不行,他再坏一些也行啊,但凡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她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痛苦,爱也不能爱,恨也不能恨,一腔怒气甚至不知该向谁发泄。
大概这世上的婚姻注定磨难。像两团毛线球,往洗衣机里一扔,线头连着线头,线圈揪着线圈,蝴蝶结,十字结,死结,直到凌乱不堪的一团,再也理不出一丝头绪。
理不清了,这辈子都理不清了。
深秋寒了,俞墨裹了裹外套,把自己包得更紧实了。
“这次出国,大概就不回来了,你在底下照顾好自己,少喝点酒,别跟人打架了,怪疼的。”
她把喝完的酒瓶重新放进包里:“要是在外面遇到合适的人,我就再嫁了,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做一回母亲。”
她早想好了,花这么大气力离婚,又花这么大气力活下来,当然得按自己想要的方式好好活一次。
这次她会长点心的,找一个好一点的,不自私,不喝酒,不爱玩的,好好地组建家庭,好好地生儿育女,好好地把她从阎王那里换回来的命,传承下去,开枝散叶。
“别再管我的闲事了,如果真有鬼魂,可别漂洋过海来找我了,怪渗人的。”她说了个很冷的冷笑话,嘴唇还未来得及颤动,笑就冷下来了。
随即,她又加了一句,用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
“这辈子别相见了,下辈子吧,欠你的,下辈子我都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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