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后求职，她把叫得出名字的公司都地毯式轰炸了一轮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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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4 09:11

思想的碰撞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有良知有深度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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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后求职

文/黄慧

编者按：空间曾发过作者黄慧写的2022年女儿的求职经历：硅谷裁员，女儿重新冲进枪林弹雨一文，今天作者又给读者带来女儿去年应聘暑期工作时的经历。

一眨眼女儿大二了。

因为疫情，今年的返校跟新生一样的感觉。去年一个人住着三人间，有书装台也有梳妆台，屋里东厢是客座（一张学生床），西厢是厨房（一个微波炉），40平米的屋子妥妥地摊开了整。今年搬到姐妹会的小宿舍，仨丫头的全部家当把屋子挤了个阡陌交错，水泄不通。习惯了私人空间的孩子们忽然手脚参差，鼻息扑面，加之一开学，功课排山倒海，作息时间错落，心思高低不平，尤其是在三层口罩和六尺之内寸草不生的社交距离之后的重启人间时，人类的基本免疫大大下降，所有感冒、咳嗽、流鼻涕、拉肚子、红眼儿病疯狂反扑。同宿舍三个好朋友不分姓氏笔画排序地一起病倒。

当美蕊给我打电话时，刚说完加州天气就开始声泪俱下：功课好忙，家好远；每天赶不上食堂的饭，家好远；夜里嗓子疼得睡不着觉，家好远；高中好朋友都在新泽西，家好远。我忙不迭地说，要不要我请张阿姨给你送包板蓝根，叫王叔叔送份儿卤肉饭。她抹把眼泪说，不要。然后说，妈，如果我自己出路费，可以回来一趟吗？……嗯，我想我的朋友们了。

我知道小丫头到了要散架的边缘。往届从普林斯顿学区高中去伯克利读书的孩子也听说过几个因为不胜压力而休学甚至退学的。所以，我一路的口号是毕业就是胜利！然而，从伯克利的电脑专业毕业也真不容易，从一年级的除草课（入门筛选），两千学生选课，筛掉2/3，一路跟着节奏起舞，只怕踩错了点儿，中间还被错打成作弊一次。

我故作轻松地笑说，如果你也想你妈，我就把路费全给你出了。

之后的两周，因为盼着回家，情绪好了些，也渐渐开始适应新学期繁忙的生活节奏。我们又回到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的各自生活中。

直到有一天忽然收到她的短信说，妈，把你认识的所有叔叔阿姨和他们的孩子的所在公司都发给我，我要申请夏季实习。

我懵了，这孩子一定是在学校的人才交流市场上受了什么刺激，找明年暑期实习工作不利，麻了爪子吧。首先，我结交朋友有颜值和逗值要求，但并没有行业要求。谁能想到有一天我家女儿会沿街讨饭吃呢。

“不管是什么公司，我要全部都申请一遍。”她坚决地说，似乎连匹萨店都不放过。

亲妈虽是科技盲，但马上就披起厚脸皮到每个朋友那儿砸门查户口，请问你和你表哥还有你女儿你侄子都在哪家公司谋饭呢？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咱璀璨的朋友圈大多是敌营十八年的老将，而壮志凌云的华二代也都把守在美国，乃至世界高科技的要塞上，亚马逊、脸书、谷歌、微软、苹果、特斯拉、甲古文、销售队伍、IBM、英特尔、贝宝、彭博、花旗银行……

我后来得知，她把所有叫得出名字的公司都用简历地毯式轰炸了一轮，有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就职的全抓住内推。一共递了不下一百份简历。

之后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多轮虚拟面试，从技术层面的刷题到情商层面的鉴定。偶尔周末跟她打个招呼都是说功课多。她修5门课，当助教帮教授改作业，一周5小时在线教菲律宾的两个富家女写程序，还为东岸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开发一个“网律师”的初步自诊的法律服务应用。为了应付面试，每天还要花三四个小时刷题。

当我把一脸疲惫、焦虑又倔强的她从机场接回来时，只有说，“是小肥羊还是韩国烤肉？”何以解忧，唯有大碗肉。

当然，她依然是没怎么和我们花时间，而是穿着比她更早快递到家的网购新款时装和好友们扎堆去了。

返校后又是学海无涯。

有一天，她忽然短信告诉我，收到一家叫Paylocity的一家薪资服务公司的实习生工作。我很为她高兴，因为刚上大二的学生通常没有什么机会去耳熟能详的大公司的，能进一家有门脸儿的也不错了，放在简历上就是装饰品。她说一小时30美元，入职奖金一千，在家工作。方飙同学算术好，巴拉巴拉就算出了小丫头一夏天的收入，那相当于一集装箱的超短裙、牛仔短裤和lululemon小背心。我问美蕊，你怎么看？

她显然因为这家公司名字不如雷灌耳有些失望，其实我们后来发现，这是一家由我们一个朋友的同事的儿子成立的新兴公司，长势喜人。美蕊很现实地说，我能这么快拿到一个工作已经很幸运，恐怕这个也是我唯一能拿到的了。

我说，如果你不甘心就继续试。她说，我其余的面试都会继续，但这个工作我是去是不去的决定有时限的，必须在10月25号前答复，可其它的面试结果都还出不来。

我看她有些勉强就说，我对你有信心，大不了把这份工作推掉。

“妈，你当然有信心，你是我妈，你不是雇主！”她大叫。我知道她怕鸡飞蛋打，于是说，这家公司也是不错的选择。

两天后，她打电话给我问，”妈，如果我向Paylocity提出要他们给我延一下回复时限，你看我要求多少时间？”

我没想到她能这么成熟地把自己放在在劳工市场上。“你现在手上有几家公司的面试？”我问。“六个进入第二第三轮。”她说。“那我觉得可以提一个月，如果不行就往下减。”我说。

说这话时已是10月18号。对方答应她可以在11月2号前回复。她又告诉我，她已经联系正在面试和感兴趣她的公司，告诉他们自己很期待该公司的机会，但的确已拿到另外有回复时限的工作机会。英文里有说，一只攥在手里的鸟，要好过十只在树上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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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女儿几天内的成长惊讶。世界是个大市场，每个人都要是谈判大师，有实力，有自信，也要有技巧。

这在美国职场是受尊重的。当然，这一切也离不开真诚。

一个星期之后，她收到了亚马逊的聘书。

这开启了喜出望外、难以取舍、悲从中来的连续剧。

几乎所有学电脑的学生都以亚马逊（当然，谷歌、脸书、苹果一样）为实习天花板，它把实习生放在技术最前沿，所以从这儿走出去的人，简历都多了道风景线。他们的标准待遇是月薪八千五百美元，二千五房贴。

也算没辜负李美蕊多年是亚马逊的忠诚消费者。

亚马逊这个词在她脑子里还没躺平展，又是一场恶浪滔天。

那天我正在洗碗，电话进来，还能有什么事呢。

“妈，我不去亚马逊了。”她劈头盖脸地说。

心脏不太好都不能在老李家当妈，凡事都没个铺垫，大地总是一把被从脚下抽走。

我深吸一口气，没问为什么。

她说，“亚马逊告诉我，他们只能给我在西雅图的职位。我一年到头都在西岸，好不容易夏天能见到我的好朋友们。如果我去了西雅图，就一夏天都回不了家了。况且我又没车，我这个岁数租不了车，周末会太无聊了。”

当然，此刻我不能说旧社会时，19岁已经要走西口，参军，下南洋了，你去西雅图、亚马逊好委屈你呀！

“那你没有试着商量让他们安排你在纽约上班吗？”我问，她已经有谈判经验了。

“我主动提出如果去纽约，我甚至可以放弃住房补贴。他们告诉我，要就要，不要就拉倒。”她沮丧地说。相信亚马逊门槛外面黑压压的全是渴望的眼睛。

我知道她是真痛苦，尤其是几周前她崩溃状地回家来充电，我明白我不能简单粗暴。

“美蕊，妈妈这样看，如果你去Paylocity，也一样是很好的选择，而且你一夏天快乐充电，秋天返校可以轻松学习。毕竟你后面还有两年的学业，不能把自己耗尽。”我理性地说。

“但是，理智上想我知道我该去亚马逊。”她打断我说，“我跟我教授谈，他说，这是闭着眼睛的决定，二年级拿到这个机会是极少的，你不去将来一定后悔。”

我明白了，丫头心不想去，脑子又一个劲儿劝她去。

我只好换个姿势劝。“作为你朋友，我会说，去吧去西雅图，你是那么有好奇心的人，西雅图、亚马逊，新地方，神奇的公司，有趣的人。

但作为你妈妈，我说，回家来上班，你健康开心重要，将来机会有的是，我不担心你。只要你不后悔，Paylocity也非常好，换个人，人家会欣喜若狂呢。”

“妈，其实我现在还拿到了另一个工作，是Capital One。”她说。

我噎了一下，赶紧切换。第一资本是个大型投资银行。

“他们答应我可以在纽约上班，月薪一万美元，房贴三千。”她说。

哦，难怪柱子哥忽然显得没那么英武神勇了呢，感情是有省城里的外企小白领Jason眉清目秀，襟平领立地出场了。

然而，第一资本毕竟不是科技公司，只是因为政府多印了些钱，华尔街钱包涨破了，用力砸钱置办技术人才，快速升级科技能力。实习工作只是挣的零花钱，最重要的是为了建筑好的简历和经验。选女婿可以看才华可以看样貌可以看性格，但总不能说爱一个人因为他家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吧。选份实习工作就因为朋友们可能会在附近，实在牵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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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了口气说，“宝贝，告诉我，是什么让你纠结？是一夏天见不到好朋友吗？是不能回家吗？这不是问题。你挣那么多钱，爸妈也可以补贴你，咱们租个好点的公寓，你叫你的朋友们飞过去玩，住你那儿，如果他们能远程工作就还可以多住几天。你要回来过周末也是随时的。怕出不了门，大不了我把车给你运过去。我和爸爸.也正想横跨美国，你说不定成全了我们呢。

但如果这些都解决不了你的问题，那说明你真的会在那儿很难过，那就别去西雅图了，不是所谓好的机会都适合每个人。”我对她说，也是告诫自己，别的孩子的补品可能是你的孩子的毒药，不能强求。

孩子嗯了一声，不知是明白了还是更糊涂了。这是她的人生，谁也不能替她捉刀。

之后的两周在她和自己的对话中慢慢挨过，写不完的作业，打工，社团活动以及她一直在筹划我们的圣诞欧洲之旅。有时我感觉到她的折磨，就写一段话告诉她，大柱子和Jason都好，选一个拉倒。她不吱声。

有一天我正在电话会上，她来电话，我赶紧接了。她说，妈，我能不能寒假提前回来一周，我想到我好朋友Beth那儿住两天。

我知道那是期末考试周，心里一串问号但嘴上说，可以，你和Beth都是好学生，我相信你们知道安排好你们的学业。

她说，我们俩寒假各自出行不会见到，暑假我在西雅图，她争取去华盛顿，又见不到，我们想hang out一下。俩高中闺蜜互是对方的支持系统，现在一个在伯克利学电脑，一个在耶鲁读政治（白宫实习应该是她的最高平台）。

至少我破译出她决定了去亚马逊。不禁暗喜。报告了方飙同学，他说，我已经把咱俩自驾去西雅图的路线看好了。

真有能起哄的，唉，大人愁种田，小娃儿盼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