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素”产品曝光后卷土重来，抗衰老骗局缘何屡禁不止

文｜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卓

南方周末实习生 钟财芬

责任编辑｜曹海东

“连续使用半年，可以年轻10-20岁！”一瓶瓶蓝白色其貌不扬的激素凝胶，宣称具有降低胆固醇、骨密度提高、皱纹消失、头发新生、性功能提升等19项效果。

“您好，我们是从美国直接进货到广州进出口总仓，今天17点前就能给您发（货）哦。”一家名为“美国hgh新生命凝胶总店”的淘宝客服，殷勤回答着消费者的咨询，同时给南方周末记者发来了上述“功效”大解析。

根据南方周末记者调查，该激素凝胶产品既不是公众传统认知中的生长激素，也不能抗衰老，背后是一家名叫“美国新生命”（New U Life）的美国公司（具体参见2021年2月4日南方周末报道《“激素”产品跨国骗局》）。

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早在2020年10月就明确指出，美国卫生部不允许生长激素类产品声称用于抗衰老和强身健体，长期使用生长激素可能导致神经疼痛、胆固醇升高、罹患癌症风险增加等。

2021年2月，南方周末曝光了上述激素凝胶产品或涉虚假宣传和传销骗局，此后生长激素凝胶被各大电商平台下架清理。

时隔一年，激素凝胶产品卷土重来。2022年5月16日，南方周末记者在淘宝、京东、拼多多电商平台上发现，“Somaderm Gel”激素凝胶（又称HGH生长激素凝胶）再次上架销售。

为了吸引新客户下单，“美国hgh新生命凝胶总店”的淘宝客服表示，当天下单还能赠送按摩刮痧板和按摩精油一瓶。

另一家“HGH新生命品牌店”的客服则表示，“美国直邮、保证正品、假一赔十”，并给南方周末记者发来一张全中文的“美国纽约法拉盛仓库”出仓、清关转运至国内的物流详情表格，宣称“全程物流链路清晰”。

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淘宝、京东、拼多多三家平台上，至少有170家店铺在售卖激素凝胶产品。各家电商平台的激素凝胶产品定价差异很大，单价大约在每瓶230元至730元。仅淘宝一个平台上的商家加起来，月销总金额就超过60万元。

在批发平台1688上，输入“HGH”或者“美国新生命”，也能看到个别厂家在批发该“微商爆款”。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还有厂家生产外包装相似但产品名称不同的激素凝胶“李鬼”，这些产品唯一相同点就是标价比淘宝平台上的“正品”更为低廉。

截至2022年5月16日，南方周末记者未能在企查查平台上找到美国新生命（New U Life）的注册登记信息，亦未能在国家药监系统上找到该公司产品的备案信息。

电商平台上，既有Somaderm Gel产品，也有名称包装类似的仿品。 （电商平台截图/图）

2021年2月激素凝胶产品被曝光后，各大电商平台一度难寻该产品踪迹。当时有电商平台的相关负责人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称，品牌乱挂非入驻类目的产品，夸大宣传的产品已下架整改。

被下架的产品，为何又能陆续上架？不仅相似的夸大宣传继续存在，而且评论区还一片带图好评？

“不同电商平台，（审核）尺度不同，同一平台旗舰店和非旗舰店的尺度也不同。”一位电商从业人员对南方周末记者介绍，平台依赖规则流程和审核员，但这些监管机制作用也是有限的，还得靠商家自律和消费者“民间审查监督”。

在京东平台规则中，虚假宣传/夸大宣传是指商家发布的宣传信息违反广告法（如普通商品宣传医疗功效等），情节轻微的下线门店30天，情节严重的永久下线门店，“有权扣除商家保证金及待结算款项”。

在淘宝平台规则中，此类产品的处置更为复杂，包括下架商品、监管商品、搜索屏蔽商品等各种技术手段，还涉及类似交通违规的扣分和时间节点清零机制。

上述电商从业人员称，一般情况下，卖家可以在后台看见因违规而下架或删除的商品信息，“消费者看不到产品的下架历史和违规原因”。

生长激素真能用于抗衰老吗？

2019年9月的一份声明中，美国司法部下属的药物管理部门Drug Enforcement Administration（简称DEA）明确发文表示，生长激素用于抗衰老、提高运动表现、增肌是非法使用和滥用药物，或面临5年的重罪惩罚。只有具备执业资格的医生开处方才能使用生长激素，且仅限用于个别明确的病症，比如儿童发育迟缓等。

生长激素可能无法抗衰老，但有可能带来糖尿病、高血压、肝损伤、心脏问题等。不仅美国，澳大利亚官方资助的健康资讯平台Health Direct也专门撰文指出，在没有医学处方下销售生长激素是非法的。

对于美国新生命（New U Life）公司用生长激素涂抹皮肤的用法，上海一家三甲医院的内分泌科专家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目前市面上的生长激素都是皮下注射，皮肤涂抹是否有效尚未有研究证明。

一篇2009年发表在医学期刊《中国实用内科杂志》的论文中，就有专家提出生长激素抗衰老是备受争议的，长期使用生长激素的结果，更多可能是水肿、痤疮、关节痛，甚至是肝肾损害和窒息等。

2016年8月，中国整形美容协会抗衰老分会于《激素补充治疗抗衰老技术规范化指南》一文中提醒，使用激素必须是在卫生行政部门核准登记的、有相关科室的综合医院和专科医院，专业人员也必须具备医师执业资格证书并登记注册，所使用的激素类药品也必须经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批准。

近几年来，除了生长激素外，商家还利用过“干细胞回输”“羊胎素”“白藜芦醇”等噱头，把未确认对人体有效的研究，营销包装成科技感十足的抗衰老故事，蒙骗了不少渴望永葆青春的消费者。这从侧面反映出部分商家法律意识淡漠，消费者科学素养和甄别能力有待加强，保健品食品功效宣传的监管机制仍有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