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控48天后,我终于走出了小区
前几天因为出门问题,我跟小陈大吵一架。
小陈喜滋滋告诉我,只要跟居委会申请,拿着24小时核酸报告,我们就可以开车带妹妹去医院打疫苗啦。我第一时间表达了否定意见,干嘛要出门呢?现在外面多危险,疫苗拖一拖不要紧的。
妹妹的疫苗,原本预约在四月初,那时医院打电话来,委婉地劝解,不如还是改到下个月吧。那时我们都相信,下个月肯定恢复正常了。
五月,小区里依然形势严峻,词汇默默换了一批。四月份用的是足不出户,封控,三区分化……五月份经常使用的词汇是静默,静态管理,管控提级。中间有两三次小区变成防范区,有骑着自行车出门逛逛的机会,我一律回绝,不需要,你们去吧。一户只出一人,家里所有人看起来都比我更需要。
小陈劝我好几次,你出去转转吧。
“我不去,没啥好看的。”
根据各种小道消息,外面很不安全。只要一想到可能有变阳的风险,我宁愿待在家里。我是很待得住的,不像小陈,每天都像猢狲一样,在家门口跳来跳去。
前几天居委说防范区不能出门,他在家反复踱步,为什么不可以?没道理!明明新闻说了可以出去的。
小陈觉得我们不能这样一直被关下去,我觉得,再等等吧,六月就好了吧?不行七月肯定好了吧?实在不行到八九月我看也未尝不可。居委还出了一个新规定,只要出门就医,回来必须居家静默七天,并且每天做核酸。
前天早上9点,他一改常态,轻声细语走进来说,去做核酸了。
做完后,他说,居委的申请下来了,我们明天可以出门去医院。
不管居家静默也好,每日核酸也好,他必须要出这一趟门。
要出门这天,他一反常态,以前都是我催他,好了没有?快点,要迟到了。
这天小陈催我:差不多可以出门了吧?我怕路上要绕路,有些地方过不去。
原本半小时就到的路程,我们提前了两个小时出门。
一出门先去加油,我以为路上应该空空荡荡,没想到路面上车很多。油价涨了,加油站的小卖部里堆着很多货物,看起来很好买的样子。犹豫再三,我没下车,最近买东西方便多了,如果是四月份,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冲进去,享受挑挑拣拣的乐趣。
车从高速下来,经过了一个查看通行证的地方。健康码,核酸证明,一看车里坐着小宝宝,检查人员点点头:就医的,快去吧。
打疫苗的科室,跟往常一样,坐满家长和小宝宝。我是带着妹妹进去之后,看到那么多圆滚滚胖嘟嘟的小婴儿,心情才逐渐松弛下来。
妹妹很久没有出门,到陌生的环境极其谨慎,她紧紧抓着我好久,过了一会,才慢慢挪动,想要去玩一下滑滑梯。我也是过了很久,才想着应该没事吧,让她玩起了滑滑梯。
以前稀松平常的事,现在都需要搞点心理准备活动。
妹妹反反复复玩着滑滑梯,中间被抓去打好两针,回来接着续上。看起来她很想永远玩下去,不知疲倦一次次奔跑,一次次滑下,一次次再度爬上去。她会说很多话了,会跟我们说,“再滑一次”,会指着旁边哭泣的小孩说,“弟弟乔治哭了”。
我的被迫害妄想症好像好了一点,没出门的时候,你总是幻想外面有无穷无尽的危险,出门了,好像也就这样,没有什么洪水猛兽,有的也不过是平常生活。
从医院出来,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看到有人提了两袋大米,一桶油,走几步,放下,又走几步。我有点想帮她,喂,住哪里,我们带你一程。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承诺书上说,要两点一线,去完医院赶紧回家。
小陈为了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打算避开高架和高速,走地面回家。我们在车上看着原本熟悉的风景,几座原来经常去的商场,现在有超市的已经开始营业,门口驻守着检查的,登记的。南方商城门口,有人举着小旗子带队,后面像旅行团一样,一群老年人拖着买菜小拉车,整整齐齐跟在后面。
从这段路开始,我们总共碰到三次检查通行证和健康码的,这让回家的路漫长了不少。
路上的车大多是红色大货车,妹妹以前很爱看货车,现在可能因为都是货车,她没有再尖叫,大货车,大货车!
按照小陈的意思,他很想再兜兜,马路两旁的店基本都是关门状态,有几家门窗店开了,卷帘门半拉着,里面有小孩在跑来跑去。
回小区的时候,我以为我会难过一会,接下来有七天不能出门。
没想到我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足不出户的日子经历过起码二十天,再来七天有什么所谓呢?
这段日子让我常常想起十年前的一段经历。当时我正在厦门找小陈玩,一个朋友问我,要不要尝试写一下改剧本,她开了一个很棒的酬劳,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活很简单,剧本已经写好了,但是片方觉得用词有点老气,让我改年轻一点。我答应的瞬间,朋友买好了来厦门的机票,定了机场旁边的经济型酒店。我勇敢提出了要求,必须要自己的一间房,朋友说那自然,你们搞创作的人,身边有人会不自在吧?
我每天从白天修改到半夜,交给朋友,朋友交给老板。那老板每天凌晨五点睡觉,他逐条写下意见,一般第二天下午,我们就能收到新的修改意见。
改了一轮,两轮,三轮……在刚开始的几轮,我以为离成功已经很接近了,那几天我连房间门都没出一步,每天朋友会叫两三轮盒饭过来,我们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讨论应该怎么修改。
朋友吃得很少,每次略微动一动,就打开一包细支的女士薄荷烟,开始抽烟。
她比我更发愁,因为剧本的改动离她想要的越来越远。
到第四天,原本以为可以成功的一稿,引来了最多的修改意见。老板说话开始难听,大概是讲,这种东西写出来小学生都不要看。我当然很愤怒,这不是综合所有人意见改的吗?
我问朋友要了一支烟,随后又要了一包。
我觉得我和朋友就像《老人与海》里面的老人,每次抱着巨大的希望下网,但每次都一无所获。我们坚持得越久,整件事情看起来越是可笑。
有一天我跟她说,不能这么下去了,我真的写不出来了。
朋友说,那行吧,暂时就这样。她收拾东西回了北京。我收拾东西回了上海,我俩都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酒店。
什么都没捞到,但也没有像老人一样变成英雄,回上海后我见一个朋友,她说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呆滞?
我说别提了,我被关了一星期,每天在房间里写剧本。
这个朋友很懂行情地说:噢,那是会被关傻的。
现在我和这个朋友一起关在各自的家里,我们都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就这样吧。不管什么情况,随便这么过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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