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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外科医生都必须一步一个脚印，从最简单的切开、缝合、止血、打结等基本操作练起，熟练了，基础扎实了，再尝试简单手术，然后做复杂手术，再挑战困难手术。不仅如此，外科医生大凡要亲自主刀一台手术之前，都有一个当助手的过程，帮着上级医生做，看着上级医生做，看懂了，学会了，有机会的时候，再自己亲自主刀，在病人身上实践。这种步步为营的进阶模式既是传统师傅带徒弟手艺匠人成长方式的沿袭，也是安全第一、生命至上，一切以病人利益为中心的体现！无法想象一个刚学会阑尾手术的低年资外科医生来主刀胃癌、肠癌、胰十二指肠手术，你把他推到台上，他的腿也是瑟瑟发抖像筛糠一样；病人要是知道自己的主刀医生才学会阑尾手术，多半翻身就从手术台上爬起来跑了。但是，因为医学的深奥性、未知性，因为疾病的复杂性、多样性，一个外科医生，不管资历再老，经验再多，终会遇到新问题，甚至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问题！节假日，学术群里有外科医生深夜发帖求助——考虑消化道穿孔的急腹症病人行急诊剖腹探查手术，进腹后，腹盆腔干干净净，一点脓液都没有，胃、肠道没有看到穿孔，只看到胆囊有炎症，怎么办？群里有同道出主意，赶紧喊上级医生，请上级医生上台救场！有些隐匿性穿孔的病人不容易发现，比如胃后壁的网膜囊内穿孔，十二指肠球部或降段的后壁穿孔，阑尾、升结肠、乙状结肠的腹膜外穿孔、直肠的腹膜反折下方穿孔，常规的腹腔探查发现不了问题，需要打开网膜囊、侧腹膜或腹膜反折，把怀疑穿孔的器官游离出来后才能发现病变；甚至有些产气杆菌的感染，也能产生腹腔游离气体，在影像学上呈现空腔脏器穿孔的征象混淆视听。像这些特殊情况，年轻医生不一定见过，甚至想都想不到；而上级医生长期在临床摸爬滚打，见得多，遇得多，经验老到，有时在年轻医生看来几乎是山穷水尽的局面，上级医生上台后扒拉扒拉几下，很快就能解决问题。所以，对于年轻医生来说，永远有一张王牌可打，那就是上级医生！上级医生上台，可供借助的不只是具体的临床阅历和手术经验，有时更是心理上的力量和情绪上的抚慰。没有上级医生在场时，年轻医生自己手术，遇到困难部位，或风险比较大的环节，空气都是紧张凝固的，手心攥着汗，操作时一步三看，犹豫再犹豫，总担心一招不慎就捅了马蜂窝。但是，有上级医生在场时，即使对方不上台，只是在台旁一站，甚至都没关注台上的情况，在跟美女护士或麻醉医生聊天，对年轻医生来说，就像身旁杵了根定海神针，心也稳了，手也利索了，甚至敢跟护士妹妹开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难道是上级医生到场，年轻医生水平陡然就提高了？当然不是，是他胆子更大了！因为他知道，即使他一钳子或一刀子下去，引起了大出血，或招致副损伤，上级医生可以迅速上台救场，帮他收拾残局！更重要的是，上级医生到场后，他肩上承担的责任一下子转移到了上级医生身上！天塌下来有上级医生顶着，那还慌啥？医疗制度的规定是，手术台上谁的职称高谁管事，谁管事，手术安全谁负责！所以，很多年轻医生手术都会做，甚至手术都做完了，但是一定要把上级医生喊到场，即使不到场，也要跟上级医生电话汇报，为什么？听取上级医生的意见是其次，主要是希望上级医生分担责任！很多医生在有上级医生带领时，胆子大得很，什么病人都敢收，什么手术都敢做，但是当自己独立带组时，胆子一下子小了，收病人、做手术都慎之又慎！不是水平下降了，而是责任大了，因为他意识到，做手术不能再出问题，出了问题只有自己扛，没有人再帮他收场，为他兜底！所以，年轻医生一定要在有上级医生庇护时，多动手，多锻炼，多做手术！不要以为自己多做事是吃亏，实际上是上级医生在给你成长的机会！当有一天，你自己成为上级医生，所有事情必须自己独自面对和承担，只能自己为自己撑伞时，才能体会有人带领和分担，有人帮自己撑伞是多么地幸运！而当你成长、成熟、翅膀硬了，单飞的时候，也要铭记是谁在你年轻的时候帮助你，扶持你；在你闯了祸惊慌失措的时候帮你收拾残局，在你出了并发症遭受质疑的时候帮你主动承担！因为，有一天，当你自己身为上级医生遇到那些尴尬、复杂、难以应对的局面时，才会领悟，要处理圆满其实并不那么容易！就像文中提及的那个手术场景，怀疑空腔脏器穿孔，开刀进去，肚子里很干净，没有发现病灶，如果你站在台上，你就是上级医生，已经再没有人可以求助，怎么办？这种情况不会是个案，也绝不会是偶发事件，因为即使上级医生带我们一辈子，也终究不可能教我们所有事情，何况上级医生自己也不可能见识所有疾病！许多情况，许多疾病的应对终究只有我们自己在成长过程中慢慢去摸索和积累！很多人当医生越当胆子越小，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当医生越久，遇到难见病、罕见病和疑难杂症的概率越大。当术中遇到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或者术中的情况与术前的估计不相一致时怎么办？要谨记，罕见病毕竟罕见，更多的是常见病披着罕见病的外衣给人以罕见病的错觉！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阵脚，不要慌张，依靠自己既往训练的外科技巧慢慢分离，逐一排除各种常见的情况。曾经有一次妇科台上请我会诊，患者行卵巢癌手术，切除了子宫和附件，切除了大网膜，待要切除阑尾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阑尾，妇科医生请我帮忙！我上台后，找寻了好一会儿确实没看到阑尾，当时怀疑是异位阑尾，打算去游离肝区。二十多前我还是实习生时曾经遇到过肝区的异位阑尾，当时上级医生带着我在回盲部寻找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在肝曲才找到。当我正打算向肝曲游离时，脑子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哪有那么多的罕见病？当时回盲部内侧和盲肠已经游离起来了，外侧还有些腹膜，我用手扪了扪，没感觉异常；但是，转念一想，既然大部已经游离起来了，就全部游离出来再说，况且要游离肝曲，打开升结肠外侧腹膜也是必需操作。就这样，我先切开了升结肠的外侧腹膜，当把整个回盲部和升结肠起始段都托在了手上时，发现了阑尾：位于回盲部的外侧，往上行走，全程紧紧贴附在升结肠壁上，要是不打开升结肠外侧腹膜仔细检查根本难以发现。这样的阑尾变异不算罕见，但是罕见的情况说不定哪天就会遇到。现有的医学书籍包括文献、杂志不会囊括人类所有的疾病，但是，书本一定教了我们面对所有外科情况的总体处理原则，包括探查、冲洗、引流、疏通、观察，等等！最后，当术中遇到特殊情况、复杂情况或任何自己觉得不把稳的情况时，一定不要忘了及时与家属沟通。沟通既是为了让家属理解手术的难度，也是出于对病人权益的尊重！因为，病人和家属才拥有对疾病和身体的最终处置权，我们医生只是帮助和执行！外科的道路很长，很崎岖，充满艰难险阻，在踏上这条路之时，请确定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并尽可能的用知识和技能武装自己；当我们日渐成熟、强大的时候，也不要忘了，当初是谁为我们扶鞍送马，帮我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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