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上海的进修医生

2022-05-21 11:05

我打算就死磕虹桥火车站了，现在也叫不到出租车，如果抢到票，哪怕花一天走到虹桥高铁站，我也要走。

撰文 | 田栋梁

来源 | “医学界”公众号

应该是在2020年武汉新冠疫情期间加的骆医生的微信好友，随着武汉疫情的平息，和骆医生已经快两年不曾有过联系了。

今年3月21号，她突然给我发来一段长长的文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让我当她一次树洞，让她倾诉一下艰难和委屈。我才知道她此时也在上海。

骆医生在上海一家医院进修，她租住的小区被封控了，而她费尽心力考上的研究生要复试，她需要出去打印复试材料，但却无法走出小区大门，在沟通过程中，还遭到社区人员的无情嘲讽，这让曾参加过湖北抗疫的她感到分外的艰难和委屈。所以她才选择我这个陌生的微信好友当她一次树洞。

从做她树洞那天以来，已经两个月了，我和骆医生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系。我得知这两个月中她经历了更多的艰难，先是研究生复试失败，然后又感染了新冠，从方舱医院出来之后，她已经没有继续待在上海的理由了，但又陷入了绝望的抢票循环之中，不知道何时才能踏上归程。

动态清零还在持续，抗疫之路道阻且长。我写下骆医生这两个月的经历，让读者们也做一次她的树洞，希望我们的未来少一些艰难。

以下内容是根据骆医生的讲述整理而成，发布前经她审阅。

我是湖北省黄冈市红安县的一名口腔科医生，2021年6月来上海进修，进修期一年，计划是今年5月结束进修，就赶上了上海的这轮疫情。

我租住在闵行区的一个小区，3月14号，小区就封了。就在我为考研复试无法外出打印资料发愁之际，24号小区突然解封了，就快速把复试的事情做完了。复试竞争很激烈，我还是被淘汰了。

3月27号下午，通知说小区又要封控了，赶紧出去买了些食物。有同学就说，上海这情况不对，病了就麻烦了，得赶紧想办法回去。但回去的话又会给当地防疫带来麻烦，所以我决定先不回去，当时我还特别大气的说了一句，我说有什么要紧，就算感染了也会好的。然后就真被感染了，也算求阳得阳。

4月6号开启考研调剂系统申请，我也一直在准备这个事，但阳了之后，也没能申请上调剂。但我还不想就此认输，今后有机会还会再考。

起初我以为自己是感冒了，4月11号的时候，所有阳性症状就都有了，发烧，浑身痛，感觉每个细胞都痛。我就打电话给以前的医生同事，他们都参加过抗疫，对新冠症状很熟悉了，他们也没说我一定是感染新冠了，让我叫救护车。但救护车一直占线，无法叫到，我就在群里求助邻里帮忙，告诉别人我需要什么药，这一天就硬扛下来了。

第二天醒来之后，发烧和疼痛的症状就都消失了。

两天之后，我发现我的健康码红了，有人给我来做核酸复采，我也自己测了一下抗原，发现是两条杠，我就很平静的打电话给居委会，但居委会也一直占线。我又联系我的房东，我觉得房东应该和居委会更熟，我告诉了房东我是什么情况，因为我们是合租，我也让房东通知其它室友暂时不要出门。

我本来还想同栋楼居民也有知情权，要不要通知一下其它居民，但联系上居委会后，居委说如果引起了其它居民恐慌，也是违法的，我就没有告诉其它人，我也没有再出门。

那天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饿的实在受不了，也没有食物了，就叫了外卖。我打电话问居委，我能不能乘坐电梯下去拿外卖，居委说不能。我就偷偷加了群里的一个好心人，告诉她我是什么情况，请她帮我把外卖拿上来放在我的门口，这样我才吃了那天的第一顿饭。

晚上不停接到流调电话，告诉我会把我转运走，晚上10点多，我们这栋楼有三个人，一起都被转运走了。

我们没有被送到方舱医院，而是先被送到了一个临时隔离点，到隔离点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里面的志愿者发了一个睡袋给我，也没有床，让睡在地上。因为地上会很冷，我就讲我刚发过高烧，不能睡在地上，其它房间的人有多余的垫子，给了我一个。

在隔离点只能睡在地上

这个临时隔离点是街道的少年宫，我在这里共隔离9天，我们房间最多的时候有5个人。我从转走那天开始，就一直鼻塞、流涕、咳嗽，也没有味觉和嗅觉，没办法睡好觉，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一周。后来我和其它病友交流，他们说如果你打了第三针新冠疫苗，可能从头到尾都不会有症状，像我这样偷懒只打了两针的，可能就会吃一些苦头。我也不知道是否真是这样，问的人基本都这么说。

在隔离点一共待了9天，可以实现上厕所的自由，但没有地方洗澡，每个人发了一个盆，可以自己用水壶烧热水洗头或者擦洗身体。饮食也很差，早餐只有两小包苏打饼干，是吃不饱的，中午的盒饭有时候感觉肉都有些变质了，只能挑能吃的吃。

有位人很好的大哥，他说早餐要吃有营养的，他主张买个电锅，他有渠道可以买鸡蛋，每天早上大家煎蛋吃，补充蛋白质。但管理方舱的志愿者说这里不能做饭。这个大哥就联系他的渠道，买了600桶泡面，给我们每个人分了6桶。

在隔离点的前几天，每天早饭之前做抗原，如果抗原阴性，下午就安排做核酸，如果抗原是阳性的，就不用去做核酸了。三四天之后，规则改了，变的像是在玩一个闯关游戏，出院标准是连续两次核酸阴性，所以一共需要做两次抗原和两次核酸，就相当于要闯4关，任何一关阳了，就宣告闯关失败，等待4天之后再闯关。

我第一次闯关就失败了，在静默的第4天，我被转到了方舱医院，没有再继续闯关了。

被转到闵行区体育中心方舱之后，条件就好多了，有床睡了，也能洗澡了，食物也很丰富。也有医生进行常规查房，问你感觉好不好，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转到方舱的第五天，因为中间两次核酸都是阴性，就被安排出院了。

搬到方舱的第一天

出方舱那天是4月27号，出院时给发了一些药，主要是连花清瘟，我们都觉得自己没有病，后来也没有吃。回到小区在门口做了一次抗原检测，行李被放在外面太阳下晒了两个小时，我自己先回了房间。

回到小区之后，要求7天不能出门。7天之后有检测人员上门单采核酸，之后我就可以下楼了。后来还接到消杀的电话，问我需不需要室内消杀，我想为了别人的安全，就让他们来在我的注视下做了室内消杀。

五一假期过后，我已经没有继续留在上海的理由了，就打电话给我家所在的社区，让他们给我开接收证明，有了家乡的接收证明，上海才会给开返乡证明。家里社区的意思是，你要回就回，开不了证明，回来之前打个招呼。

后来我又反复进行沟通，他们说要上海先给我开返乡证明，证明我能离开上海，他们才能开接收证明。两边都是你先开我才能开，这就无解了。我就打了武汉市的市民热线，反馈了我的这种情况，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沟通的，社区就给我开了证明，让我回去的前一天告诉他们，他们安排人带我去隔离。

有了接收证明后，上海这边还要有车票才能开返乡证明。此后我就开始抢票，一开始抢机票，但每次提前买到，随后就会通知航班取消。后来我就放弃了飞机，仔细研究了高铁，但票很难买，有人说可以买到南京或杭州再转车回去，我又打电话问南京市民热线，得到的答复是如果要到南京专车，就要在南京隔离完再走。

上海发往武汉的高铁，现在每天只有一个车次，我开通了好几个抢票平台的VIP，加钱抢票，但也一直抢不到。

现在每天心情都很糟糕，感觉所有事情都失败了，考研失败，进修学习时间本来很宝贵，但硬生生的失去了两个月学习时间，还被感染了，现在还有家难回。

武汉出了免费隔离政策之后，票就更难抢了。我打算就死磕虹桥火车站了，现在也叫不到出租车，如果抢到票，哪怕花一天走到虹桥高铁站，我也要走。

来源：医学界

责编：汪航

校对：臧恒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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