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ian新闻
>
虹桥火车站,我和上海漫长的别离

虹桥火车站,我和上海漫长的别离

社会

文 | 李晓芳 蔡家欣

编辑 | 王珊瑚


黄浦江,夕阳

带上两个馒头和吃剩的半瓶老干妈,27岁的文非下定决心离开上海。行李不多,一个黑色的20寸行李箱和一个黑色背包,可以捆在共享单车车篮上——他计划骑行近50公里,去火车站。

地图上,从他住的奉贤区酒店到上海虹桥火车站,只是短短的一条蓝色曲线,像一个大写的“L”。今年2月,他从杭州到上海出差,就沿着这个“L”住进了酒店。负责的项目本应在3月底结束,结果因为疫情,他被困在酒店,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就靠一箱泡面维生。

5月中旬,上海部分地区逐渐放开,虹桥火车站车次增加,但有限。抢票和最初的抢菜一样,纯拼手速和运气,文非刷了半个月的12306,才抢到一张5月19日的车票。公共交通也尚未完全恢复,良心点的私家车司机收几百块,报价上千的也不罕见,文非不舍得再花钱,过去两个月的酒店费用都是他自行垫付,一天200,花销实在太大。他看到网上流传的视频和攻略里,无奈困守的人们离开上海最常用的方式是骑共享单车,或者走路。

地图上,从酒店到虹桥火车站的距离。


出发那天是5月18日下午4点。封控两个月,文非第一次踏出酒店。石砖路的缝隙里钻出了杂草,几乎没有人,也没有车。文非起初骑得歪歪扭扭,大件的行李箱放在车篮上,拐个弯要同时扶住车头和行李箱,箱子没稳住,直接砸下来,在他的右小腿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一个多小时后,他跨过了黄浦江,在桥上休息了一会,望着江面发呆,双腿开始隐隐胀痛。后来经过的每一个路口,他看到“要么栏杆围着,要么有人把守,反正大家出行都不方便”。他没忍住情绪,眼泪瞬间涌出来。他很少哭,被关在酒店两个月,掰着泡面度日,因为酒店被征作隔离点得搬出来,被人赶来赶去,他都没有哭过。

可是那一刻,文非说,他觉得委屈,既是对自己的遭遇,也是为这座城市。

封控在酒店的日子长了,他有时会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起初旁边的一家餐馆还能勉强给酒店供应餐食,后来物资紧缺,餐馆也难以为继。文非只能把一日三餐缩减为两餐,到后来变成了一天一顿。

他每天坚持看新闻,查看上海的新增病例有没有下降,看整座城市什么时候能重新开通。这成了他衡量正常生活回归的依据和希望,“但我一直没有看到想看到的消息。”可他始终觉得酒店外的人们是会活得比他好的,“他们有社区管。后面不是还可以拿出门条。”真正到了路上,他才发现,“上海这么多人和我一样的。”

往虹桥火车站的方向,天边始终挂着一轮落日。但天气不大好,云层厚重浑浊,连带着太阳也模糊得像一盏昏黄电灯泡。文非拍了照发在社交平台上,有人评论,“这太阳真的像曙光一样。”文非已经没有余力思考这到底像不像曙光了,30公里之后,双腿开始控制不住地打颤,腰椎疼痛,地图上的“L”像一个索命钩。他几乎把所有意志力都放在了骑车这一件事上,只埋头机械地蹬着车轮,眼里只有这一条路。

而某种程度上,此刻能在路上的人已经是幸运儿。5月19日,25岁的健身教练杨逍同样选择骑自行车前往车站。路上,导航出了差错,他误打误撞骑进了一处天桥底下。桥下停着七八辆卡车,有十来个卡车司机正扎在桥洞下煮土豆,没有米饭,周围散落着一些零食。杨逍判断,这些卡车司机大概在桥洞待了半个月以上了,“他们挺狼狈的,头发看起来很多天没有洗了,满地都是生活垃圾。”

杨逍注意到,他们的车牌号是安徽的,有两辆车上还挂着红色横幅,写着“援沪物资”,而他们的车门上都贴着一张封条,“他们好像没有办法出去,就滞留在那里了。”

卡车司机们和误入桥洞的杨逍对视了一会,“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就齐刷刷地盯着我看嘛,我也在看他们,就是看出来他们的眼神很绝望,真的很绝望。”这个年轻人在电话里伤心地重复,“我觉得不应该这样,他们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呀。”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再度骑上车,朝着几公里外的虹桥火车站继续出发。

扛着行李步行到虹桥火车站的人 讲述者供图

七莘路,老家的麦子熟了

前往虹桥火车站的路上不缺人。特别是通往车站的七莘路。这条道路连接闵行区南北两端,南端是打工者聚集的马桥和吴泾镇,北侧是虹桥火车站。一路向北,时不时就能看到“赶路人”的身影。有人拖着行李箱在路上走,有人一手骑车,一手扶行李箱。刚开始,隔几十、上百米见着一回,越靠近北端越密集,隔两三米就能见着一个。

文非碰到了8个农民工。他们肩上扛着,手上提着,连被褥都背在身后,满满当当。文非诧异他们连共享单车都没骑,看架势是想从奉贤区走上近50公里,一路走到虹桥火车站。

一搭话才知道,这几个4、50岁的农民工来自河南信阳,趁农闲时到上海打工补贴家用,没想到最后封控了近两个月。他们告诉文非,夏天来了,老家的麦子已经熟了,他们急着回家收麦子。

文非听了难过,“我骑车过去都要四个小时,他们走过去不得花一天。”老乡们说也是迫不得已,他们不懂得如何扫码解锁共享单车,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走过去。文非拿着他们的手机一个个帮忙扫码解锁共享单车,其中一位大叔的手机甚至没有安装支付宝,他又帮忙下了软件,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这些迫切离开上海的人,大多是被生活逼到了绝处。一位23岁的男孩从互联网公司辞职不久后,就遇上疫情,封控在家。他形容,“足不出户加上没有工作,心态就很崩。”失业两个月的演艺人员拿不出3000多块钱的房租,他骑了近3个小时的自行车,又徒步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虹桥火车站,腿已经不会弯了,“稍微不注意可能就跪地上的那种感觉”。

健身教练小莉到上海工作了一个月就被封起来,手头的钱快用光了,工资也没发。5月21日凌晨5点,她骑车去火车站,小行李箱放在自行车车头,一直掉下来,大行李箱由男友腾出一只手拖在地上拉。骑了大概五公里,遇到一个外卖小哥,主动提出帮忙。大行李箱放电动车前,小莉坐在电瓶车车后。到达虹桥火车站以后,小哥又返回去接招莉的男友。两个人顺利抵达车站,小哥就离去了,不要钱。

除了回家的人,通往火车站的路上,还有许多像小哥这样免费接送旅客的志愿者,也许是外卖员,也许是网约车司机,甚至还有货车司机。一个网约车司机观察到,年轻人行李大都轻便,通常是一个箱子加一个背包。与之相反,五六十岁的中年人似乎随身都带着一个家,一个农民工除了行李箱,还扛着3个大麻袋,还有一个做家政的妇女,脸盆、拖鞋、衣架全架了在身上。

40岁的严迟从事物流行业,有货车,有自己的小汽车,从5月中旬开始免费接送求助者到车站。前几天接送的几个华东理工大学的学生还能开玩笑,说这次离开上海,是要回家乡做建设了。但车上的更多路程是沉默甚至悲伤的。

一个湖北的年轻姑娘,2020年年初就经历了武汉疫情,2022年在上海工作又遭遇一波封控,居家办公期间,姑娘的公司没撑下去,倒闭了。“她身上的钱也用光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些年纪更大点的人,上车后表情常常很沉重,笑容很少,严迟不知如何开口交流,“怕他们情绪绷不住,直接哭了。”

对很多人来说,来上海的路上有多少期许,这两个月或许也收获了同样的失望。5月23日,上海恢复了四条地铁线的运营,自由职业者张涛决定到虹桥火车站做一个记录。他遇到孤身一人的老蔡,老蔡来自山东,三月到上海打工,结果“干了三天活就停工了,然后就是天天睡觉,过了两个多月”。老蔡苦笑。他决定先到苏州投奔弟弟,虽然还是得隔离,“但有个日子就好。你说在上海,遥遥无期。”

头顶已经稀疏花白,穿一双黑色布鞋的老黄同样来自山东,他二月份到上海,却只干了半个月活。老黄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以后上海肯定都是能人,不干活也有钱拿的那种。剩下那些干活才能拿钱的,一天两三百的,不能在上海待了。”张涛问,“那您还回来吗?”老黄犹豫了一下,“收了麦子再说吧。”

有些人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一位志愿者一直记得一对父女,目的地是虹桥火车站,刚上车,那个20岁出头的女孩却提出,要先去宝山殡仪馆。封控的两个月里,她的母亲在医院过世了。如今,他们要回老家石家庄办理后事。车上气氛沉重,父女俩全程无言。

5月29日,等待离沪的旅客步行抵达虹桥站。


高架桥,最后几百米

花了4个多小时,5月18日晚上9点,文非终于来到虹桥火车站,但他被挡在了门外。车票是第二天下午2点的,按照当时的规定,只有手持火车票和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在发车当天凌晨5点半以后才能进到候车大厅。

和文非一样,许多人被挡在车站之外。通往火车站出发层的高架桥,是他们离开上海的最后几百米。为了及时登上第二天的列车,他们昼夜在这里排队,从进站口直排到高架桥上。天一亮,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就顺着高架桥盘旋的方向,缓慢地向前蠕动。


通往虹桥火车站的最后几百米 讲述者供图


文非给车站附近的酒店打电话,试图获得一间可供休息的空房间。可每一通电话里的答复都是:我们已被征用为隔离酒店,仅供防疫人员使用。他只好在高架桥底下找到一处干净的草坪,把行李箱里的衣服全抖出来,裤子铺在草地上,身上再盖一件卫衣保暖,尝试睡上几个小时,等候车大厅开放。

他的周围,几乎找不着一块空地,草坪和水泥路面堆满了人。浮于昏暗空气里的,是星星点点的手机屏幕光。有人蹲坐在路牙子上,靠着行李箱休息;有人直接躺在路上,垫个硬纸皮或者塑料袋。没有卫生间,要解手只能找一处相对偏僻的草丛就地解决,草丛里便总有一股尿骚味,挥散不去。

那个夜晚并不宁静。除了恼人的蚊子,很多和他一样被挡在车站外的人,都在频繁地拨打12345热线和110,寻求帮助和栖身之所,也有人给家里的亲人打电话诉苦。他听到人们打着打着电话,总会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睡在草丛里的离沪者 讲述者供图

32岁的刘强中在一个夜晚开车路过,被这幅景象震惊了。在上海做网约车司机一年多,虹桥站周边从未散落过这么多人。昔日的它,就像一颗城市的心脏,层叠交错的高架桥是动脉,将成千上百万的外来者输送到每个角落。在这里,秩序曾很重要,每辆车都有严格的启动和停下的位置,空车甚至都不被允许开进出发层。

那一天,刘强中花600块买了30份盒饭给这些露宿者。对他来说,这不是一笔小钱。刘强中是江苏盐城人,因为炒股欠下几十万外债,到上海做网约车司机。他住20块一晚群租房,每天跑15、6个小时,每个月能勉强挣得8000来块钱。

听说很多人是步行而来,刘强中决定免费接送求助者到火车站,“我最起码比那些睡在马路上的要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他曾在一天内连续接送十几个人,自己只能休息两个小时。这些求助者大都是年轻人。

尽管这些年轻的求助者历经波折,但在28岁的外卖骑手蒋东看来,“已经强过很多人了。”在他的印象里,“年纪大的人,可能求助都不太容易”——他曾遇到过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哥,不识字,是家里侄女帮忙发送的求助信息。

5月中旬,蒋东和几个同事组成车队,免费接送离沪者。他们早上8点集合,上午送人,下午送外卖。因为交通工具的限制,他们只接送自己所在的青浦华新镇附近的人,也只走青浦到虹桥一条路线,蒋东有些不好意思,“确实能力有限。”但就在接送那位不识字的中年大哥时,大哥说到虹桥车站,结果一看车票是上海站。负责接送的骑手不忍心拒绝,还是开了几十公里到上海站,来回一趟车就没电了。蒋东记得,当时骑手说的是,“总不能扔下不管。”

因为接送的事,蒋东的车队也天天吵架。有时因为路线安排,有时是求助者的态度,没有一句谢谢,直接转头离开。占用工作时间,又不收钱,有年轻骑手因为感到寒心不想干了,年纪大的骑手安慰,既然做了就别停了,坚持到交通恢复吧。就这样,每天吵着闹着,几个在城市里渺小又微不足道的人,把善意持续释放出去。蒋东特别强调,还有一些闪送、货拉拉的小哥看到视频,也主动发消息要一起帮忙,“如果不是他们,光靠我们的电动车不可能在几天内送30多个人。”

高架桥下有沮丧,也有试图驱赶悲伤的人。有一辆贴着“华夏老兵应急救援”横幅的车,给滞留的人们送去了西瓜。从事物流行业的严迟每天送完人,就和两个结拜兄弟买来面粉、白菜、萝卜、肉馅,包一千个包子,在深夜11点送到车站免费发放。

最近的虹桥火车站总会让严迟想起20年前,自己就扛着一床被子到了上海,连一根1块5的玉米都买不起。“这一批离开上海的都是伤透心的,还有很多是确实在上海生存不下去了,被迫无奈离开。”他希望能在最后的短短几百米路程里,“让大家感觉到还是有温暖的。”

网约车司机刘强中送过一个河南小伙。这个28岁的年轻人拖着一个行李箱和四包东西,从奉贤区出发,徒步走了20多公里,一口饭没吃,脚底磨出水泡,实在没气力了,只能丢掉那床被子。在距离车站30公里的地方,他坐上了刘强中的车。他自述第一次到上海,在工地就干了一天活,结果被困两个月,说话的时候,他眉眼下垂,看起来受到不小的打击。

汽车最后停在P10停车场。年轻人还在车里狼吞虎咽地吃盒饭,刘强中塞给他400块现金,“路上买点吃的,能平安地、吃饱了到家就行。”

2022年5月29日,等待离沪的旅客在虹桥站附近的路边休息。


杭州东,忐忑

经历漫长的徒步、骑车、以及许多陌生人的善意,归乡的人终于登上驶离上海的列车。当列车缓缓启动的那一刻,也意味着他们告别两个月的封控和困窘。截至5月29日, 每天有上百趟列车从上海虹桥站经过。和以往不同,驶离上海的车厢大都异常安静,往日里的说笑声和嗑瓜子的声音,都消失了,人们闭目养神,神情盛满疲惫。

但是,归途的奔波没有就此结束,大多数人依旧忐忑不安。25岁的杨逍就是其中之一。5月19日,他骑车10公里到达火车站。登上列车的那一刻,他“很累很累”,但不敢在车上睡觉——他要到杭州东站中转,仅一个小时,担心睡过站。

距离上海不到200公里的杭州东,是很多人的中转站。每天有十几趟从上海发出的列车抵达,人们再由这里奔向天南海北的家。刚踏上杭州的土地,上海来的乘客就被大喇叭、字牌、以及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分流排队,做核酸、抗原、填写各种承诺书。在这里,队伍看不到尽头,杨逍估计“起码有3、400人”,走完全套流程估计要四个小时。

夹在拥挤的人潮里,很多人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那趟列车离去。杭州东站不允许隔夜换乘,那一晚,上海来的旅客不能站内过夜,要被带到酒店隔离,一天500元。场面一度混乱,没有人愿意前往。杨逍的票也过点了,也拒绝去隔离——他实在掏不起这笔隔离费用了。上海封控两个月,他不仅失去收入,还曾两度进方舱。

杭州东站最终妥协了。临时在车站内用铁栏杆围出两块空地,供这些隔夜换乘的人落脚,进出口有保安把守,要上厕所的话,就将身份证押给保安,回来时再取走。

杭州东站临时安置点 讲述者供图


虽然失去行动的自由,但日常的气息在渐渐靠近了。在杭州东站,杨逍一口气买了三道菜,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和小炒肉,时隔两个月,这个重庆人终于再次尝到辣味。一对中年夫妇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小伙子,这个菜在哪里买?”他们想回贵阳,却只能买到金华的票,不识字也不会用手机。看到他们的行李中还带着工地用的切割机,杨逍不忍,给他们点外卖,又在手机上帮忙买票。

杭州东站一夜,杨逍垫着一张广告牌,盖着上衣,只睡了俩小时。周围也尽是疲惫的旅人,有人靠着墙角睡,也有人枯坐一晚。杨逍试图和他们聊天,有人直接沉默,也有人心事重重,神情都是“又累又乏”。

杨逍在杭州东站待了26个小时,直到第二天下午6点才出发去武汉。临走时,那对贵阳夫妻递给杨逍一支烟,不停地道谢,“没有你,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归乡之路的惊魂并未结束。杨逍在武汉停留一夜,收到过一条短信,称其同行的列车里可能有新冠感染者。就在那一天,武汉酒店连续给他做了四次核酸,“完蛋了,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但他不敢开口问工作人员,“就怕是真的,我真的不想听到这种结果。”

回家路走了三天两夜,有惊无险,5月22日凌晨,杨逍终于抵达重庆。看到熟悉的渝A车牌时,杨逍说,“真的是回家的感觉。”他决定隔离结束后去探望两年没见的奶奶。

在山东威海的隔离酒店,一个22岁的年轻人吃上饭的那一刻,“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在上海的出租屋饿过肚子,那个时候没有做饭工具,只能将筷子架在热水壶上加热包子,包子馊了,里面的馅都流出黏液了,但他没办法,只能强忍着味道,和着生蒜苔咽进肚子里。

此刻,因为经济条件和家乡的隔离政策,更多的人还被困在上海,比如往返火车站免费接送求助者的刘强中。从上海到盐城,开车就3个小时,但回去要7天集中隔离,外加7天居家隔离,12岁的儿子快要期末考了,担心影响孩子,他选择继续在上海流浪。

文非顺利地在5月19日抵达杭州东。他在隔离酒店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后全身酸痛,双腿发抖。比许多人幸运的是,这是他的终点。经历了7天的集中隔离,他在5月26日正式重获自由。他第一时间去了理发店,过去两个月,头发长得已经快要遮住眼睛。骑车离开上海时,文非沿途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也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没有答案。

注:5月31日,上海市举行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通报称6月1日起,全市将全面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市内地面公交、轨道交通全网恢复基本运行,出租车、网约车恢复正常运行。据志愿者讲述,虹桥火车站P10停车场后来成为了车站的临时安置点之一,人们的身下依旧胡乱地垫着被褥、纸板或塑料袋,但总归有片屋檐遮头。

(应讲述者要求,文中除刘强中,杨逍,严迟,其他人物均为化名。自由职业者张涛所述内容已获授权引用。)

版权声明:本文所有内容著作权归属极昼工作室,未经书面许可,不得转载、摘编或以其他形式使用,另有声明除外。

- END -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

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
相关阅读
婚纱下的桃花劫: 她为啥总是输(viii)“中国最美火车站”上热搜:嘉兴,终于火出圈了。突发 ◇ 加拿大三所大学毕业生可直接申请落户上海!枫叶卡和上海户口怎么选?消费,漫长的复苏我学语文教语文的一生(42)不要轻易和上海说拜拜墨尔本轮椅老人不慎跌落火车站台,近10人跳入铁轨营救!老人:我想要找到这些好心人!早报 | 北京SKP和上海恒隆广场等恢复营业;LVMH旗下私募基金减持丸美股份;德普代言的Dior香水去年平均三秒卖出一瓶依依别离复旦时之十女王跑去伦敦车站,还充了交通卡?!近期频繁露面,力破健康不佳传闻!我在虹桥火车站帮人离开疯狂增长的核酸采集站,能成为5G应用的典型场景么?依依别离复旦时之十一烧烤会产生致癌物,可家用烤箱烤制食物安全吗?墨尔本火车站壁画惹争议,被指过于“色情”!看起来像“生殖器花朵”,居民怒了!「脱沪者」:虹桥火车站的草坪,是上海唯一让我安心入睡的地方探访 | 在上海虹桥火车站外,滞留与救助同步进行着花6亿只为了让动物过马路,这座魔幻的立交桥火了依依别离复旦时之九恐惧沪上返乡,一场漫长的净化仪式丨人间 · 2022年的上海春天在人间|漫长的告别,东航“平安扣”姑娘Airbnb败走中国:一场漫长的告别别和上海人提上海青了,谢谢有最丑的教科书,就有最丑的火车站,我们的软肋,一如既往。陌上花开812 一位融合工科男和上海男人特质的男友Candidate「南京胖哥」见义勇为一年后:瞬间的反应与漫长的疼痛躲在上海虹桥卫生间的阿芬,为何会中了“历史无阳”这道魔咒依依别离复旦时之八欧盟禁运俄罗斯石油和上海疫情缓解,油价或将再创新高依依别离复旦时之十二看了刘德华的拖把和上海儿媳的朋友圈,方知什么是真正的“精神贵族”和上万款啤酒一起被封控,上海“啤酒阿姨”却这么说......一日一诗:“万物保持向上的姿势/ 漫长的时光交给了骄阳/ 新的生命熠熠闪亮”||屈松林:立夏(读诗版)外卖盛行时代的一曲悲歌
logo
联系我们隐私协议©2024 redian.news
Redian新闻
Redian.news刊载任何文章,不代表同意其说法或描述,仅为提供更多信息,也不构成任何建议。文章信息的合法性及真实性由其作者负责,与Redian.news及其运营公司无关。欢迎投稿,如发现稿件侵权,或作者不愿在本网发表文章,请版权拥有者通知本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