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县人的勤奋，比海更深

来新加坡的中国人，喜欢把这里叫做坡县，大概是因为新加坡小吧，这是一个去哪都可以一小时车程搞定的地方。

延续巴厘岛养成的习惯，每天早上我都会去酒店泳池游泳。在巴厘岛，游泳看起来更像一种放松，一种起床后跳进水里，感受大自然的方式。在坡县，游泳明白无误，只为了健身。

我喜欢游泳，它跟跑步一样，都有点像是一种身体冥想，从有节奏的呼吸中，进入到某种心流，你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什么都乱想一通。

游泳池对面的健身房里，一排跑步机上都是人，这就是坡县人的勤奋。

游了40分钟，一直看到有个白人老头，在健身房里不停地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我猜测，他可能在健步，这天外面下着雨，于是他只能在健身房里锻炼，像一只被困的仓鼠。

早上健身，白天上班，傍晚下班，路边小花园里都是遛狗，散步，跑步的人。

雨有时会下得兴起，但照样有人在雨中奔跑，丝毫没有妨碍。十分钟后，雨势减缓，又可以该干嘛干嘛。这里很少像巴厘岛那样，下起几小时不停歇的雨，让游人望雨兴叹。

新加坡的雨，也很勤奋，说下就下，说走就走，好像要赶着去别的地方办什么急事。

有人给我留言，说新加坡人不喜欢笑是有原因的。这儿原本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岛国，靠着南洋华人的勤奋，才成为现在的亚洲四小龙之一。有国际机构研究表明，老百姓疲倦程度是全球第三，比996的中国人还要疲倦，所以哪里笑得出来？

不过超过一天后，就已经接受了新加坡人面无表情的脸。

之前在巴厘岛，凡事都需要等待，房间打扫需要等待，早餐叫杯冰美式需要等待，连儿子被胡蜂蜇了，叫一袋冰块敷脚，也需要等待。艾文对巴厘岛人的慢深有感触，他被胡蜂蜇那次，服务员给他涂一种当地的药，他说，连给我涂药都是慢慢的！

有时等待时间过长，让我忍不住唱起那首歌：等待，我随时随地在等待，我没有任何的疑问，这是爱，我猜……

等待很正常，有时等久了，难免有点恼火。

有一次我在酒店等着服务员打扫房间，原本出去吃了个一小时的早饭，心想回房间应该已经打扫好了。我想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工作一会儿，没想到推开门依然混乱不堪。

后来等着等着，一直等到妹妹睡午觉的时间，小陈隔20分钟问我，打扫的人来了吗？他想推小孩回来睡觉。我回他：问了，说等下就来。

终于等到没了脾气，下午两点，离开依然没打扫的房间，出门去逛。

你可能会说，何必要等，反正肯定会打扫。

但是在新加坡，是这样的，早上我一出房门，已经有服务员说，早上好，可以打扫房间了吗？

告诉她再过半个小时，一定正正好好，半个小时后，她来了。

吃完早餐后回来看到打扫干净的房间，身心都感觉到一种愉悦，啊，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在餐厅叫一杯冰块，还在以巴厘岛速度慢慢等，没想到已经丝滑送上，哇，这速度，果然是机械化的动作，搭配机械化的表情。‍‍‍‍‍‍‍‍‍‍‍‍‍‍‍‍‍‍‍‍‍‍‍‍‍‍‍‍‍‍‍‍‍‍‍‍‍‍‍‍‍

人家只是想赶紧把工作做好，笑容那是下班后的享受。

住巴厘岛的朋友告诉我，她在巴厘岛三年没走过路。岛上的路总是一言难尽，又破又小，还有泥坑。我就曾经在乌步街头，不小心踩进泥坑，损失了一只拖鞋。当时路边蹲着一群手举taxi牌子的当地大哥，一个个笑得哇哇大叫。

我带了一对无线耳机，但在巴厘岛一次没用过。你需要非常留意街上各种状况，摩托车很可能从身后擦过，稻田上徒步，也要留意各种小生物出没。

来了新加坡，一个人出去逛街，闲置20天的耳机终于派上用场了。这里有非常完美的步行道，没有一处会被打断。只要按着地图走，压根不存在需要问人或者观测地形的状况。

经过24小时的城市训练，我已经是一个带着无线耳机，在街上冷漠穿行的都市人了。

来新加坡的第二天，早上游泳，带小孩玩，中午跟朋友吃饭，下午写专栏，步行20分钟去商场血拼，回酒店吃饭，超市买东西。

晚上十点，我感受到困意来袭，支撑不住，该睡了。

在巴厘岛也是这样，但巴厘岛的晚上，会听见海浪声，风声，雨声，一些不知名生物的啼叫声。有时我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新加坡，你也知道，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人的动静只有车的动静，睡吧。

久居新加坡的朋友告诉我，放心，这里很安全，但是呢，很无聊。

是啊，什么环节都不会出错，只要你勤奋，就会有收获。一切都是如此丝滑，没有半点意外，半点故事可言。

我想起每次在巴厘岛，当艾文发出叫声时，我们都会害怕，怎么了？又受伤了吗？

刚才他在坡县酒店房间里，怪叫了几声，小陈不耐烦地问他：你干嘛？

他嘿嘿笑了两声，只是无聊发闷而已。

勤奋是真勤奋，闷也是真闷。

当我看着健身房跑步机上的人时，不知为何，脑海中想到的，是浮潜那两天带我们出海的渔民。没有游客上门时，他们做渔民。浮潜的时候，带我们出海，拿着绳子下去系锚。一身炭黑肤色，体脂比大概只有8%。

如果你浮潜过，会知道这是一种非常累的消耗。在大海里游泳，跟在游泳池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渔民伙计会潜入大海，在水下拨动一下海葵，召唤出里面的小丑鱼，也会在里面指指一些不太常见的生物，比如，一条海鳗。

他太灵活了，艾文不小心掉在海里的潜泳镜，他在水下找来找去，最后拿着那副眼镜露出水面。

一船人鼓掌，大喊Bravo!

我想这哥们的工作，一定是最有意思的工作。他的身体如同某种野生动物，充满活力。

不像在城市里来来回回做运动的我们，如果在水晶球外观看，会觉得这些小生物是不是得了某种病，如此汲汲营营，到底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