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嘉定江桥镇红光村926号，一个青年已经四天没有物资了。这个青年是个脑瘫患者，目前独居。三天前，他在抖音上喊，我没物资了，谁管管我呀。没人听见。他驶着轮椅，来到小区门口，小区铁门紧闭。他用轮椅幢铁门，一下，两下，三下。撞到最后，他用他还有点活动能力的右腿，狠狠踢了一下铁门。因为疾病，腿异常痩弱细小，踢到门，声音也不大。但，那是他最用力的怒吼了。他带着哭腔说：我也是14亿人中的一个啊。
青年让我想起两年前。湖北黄冈，有个单身爸爸。他有两个小孩，大儿子患有脑瘫，因成为疑似病例，发烧的爸爸和小儿子被带去医院。独留下四肢瘫痪的大儿子。爸爸在医院呆了六天，呼喊了6天，让亲戚朋友们一起拨打120、110，能求的人也求遍了。都说在安排，要等通知。等到第六天，红了眼的父亲，终于找到能说话拿个主意的镇长。镇长带队去找大儿子。可16岁的孩子，已经活活饿死在家中。被遗忘的个体，无声无息的死了。不会记入新冠，也没有人纳入次生灾害统计，他们只是成为日常死亡的一部分。有时会觉得，这个时代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语言的贫瘠。语言的贫瘠，说穿了，就是思想的贫瘠，认知的单一，手段的僵硬，甚至粗暴。防疫这个名词，最需要的前缀是理性和科学。不是硬核。怎么定义硬核？密不透风、斩钉截铁、坚不可摧，是硬核吗？那河北迁安的防疫，应该算是很“硬核”了。疫情第三年了。迁安还是“铁的纪律”，“钢的手段”。为防止居民私自外出，迁安封控楼不但把单元楼的门锁上了。还要求当地居民上交钥匙，由志愿者在外面把门锁上。如不同意的，当地有关部门就“免费帮忙打孔上锁，用铁丝或钢筋，将门在外边锁死或卡死。
整栋楼起火怎么办？有人有急症怎么办？你打在门口的钢筋，都一时半会拔不出来。最最基本的，下指令和执行指令的人，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我们国家的《传染病防治法》、《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行政强制法》，都明确规定了在突发公共事件下，县级政府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些法律法规，都要求行政机关在传染病防治期间，需要审慎采取关涉个人人身自由的措施。人不是牛羊，说关就关，说圈就圈。人是人，人有尊严和生命权。为阻断疫情传播，就将居民反锁家中，不是硬核防疫，是在给国家的防疫大局添堵添乱。疫情反反复复已经第三年，什么情况下采取什么措施，即便本辖区内没发生过疫情，其他地区的好经验，也够有样学样了。铁条焊门、木板封门、铁链反锁、挖路断桥，这样愚蠢的事情，怎么还是屡犯不改？是不是处罚太少，太轻了？党中央已经一再强调，“疫情防控越是到最吃劲的时候，越要坚持依法防控，在法治轨道上统筹推进各项防控工作，保障疫情防控工作顺利开展”。对于引发民愤民怨，引起大型安全事故的防疫手段，是不是要发现一起，严厉追责一起。不能事后一句“个别存在工作方法简单偏激，正在核查、整改”，就轻飘飘过去了。上海停摆已经一月有余。一团乱象，让我觉得，上海需要援助的不是物资，不是医生护士，是手铐和大量的纪委干部。山东援助的苹果，还成堆烂在垃圾场，云南四川的蔬菜，还是有人在倒卖。京东的快递小哥，还是进不了一些社区送货。同济大学的学生们，吃到的盒饭里，红烧肉有寄生虫。那些被封闭的学校，学生们三四十天没有洗澡了。宝山区七个月大的阳性婴儿，和爸爸一起，被带到了好几百人同住的成人方舱。夜里永不熄的白炽灯，嘈杂的环境，发烧到40度的婴孩，焦虑无力的父亲。他是阴性。面对周围全阳，他不敢摘下口罩，为减少感染，一天只吃一顿饭。他在问：能不能不要把这么小的孩子，送到方舱？
这么长时间，这些基础题，还犯这样的错。援助物资和医生，真的不如援助纪委干部。一个传播系数（RO9.5）的病毒，要实现动态清零，注定是一场成本高昂的恶仗。从社会管理来说，有问题会出错，很正常。普通百姓可以理解也愿意配合。但是，这一轮轮的静止和停摆，那些基于最最基本的原则，那些最最基本的民生和医疗保障，甚至已经付出血泪教训的经验，是不是也应该“应学尽学”，“应改尽改”。病毒还在变异，甚至有很有可能再出现超级变种，它不会被人类消灭，还将长期与人类共存，这是全世界医学界的共识，也是科学常识。
基于这个共识和常识，我们这小半年的付出，至少应该换回两件事的时间差。第一，抓紧60岁以上老人的疫苗接种率。疫情防控的政策是驱紧还是驱松，真正有意义的指标，是高危人群的疫苗覆盖率。根据最新人口统计，中国60岁以上人口为2.64亿，而80岁以上为3580万。但我们60岁以上疫苗三针覆盖率仅有56%，而80岁以上三针覆盖率不足20%。这个数字仅比疫情前的香港略高。而香港在年初的奥米克戎大流行中，出现医疗挤兑，造成高于世界平均水平的死亡率，就是老年人的疫苗覆盖率太低。我们很多地区的医疗条件，远不如香港。这也是我们不敢对防疫有所松懈的重要原因。怕挤兑，怕乱。2020年，全国病床数略高于900万，ICU病床约5万多张。每千人医生密度是1.98，排名世界91名，每千人护士密度2.7，每千人病床数4.3，全球排名44名。而这些不多的医疗资源，尤其是好的医生、病床、ICU，还大量集中在城市。农村的医疗资源，稀薄又脆弱。今年全国这一轮封控，如果没有为广大老年人换取疫苗接种的时间。这一轮的代价，就太可惜了。第二，尽快研制国产mRNA疫苗和新冠特效药。尽快审批上海复星的“复必泰”。两条路要一起走。根据香港的数据，对80岁以上老人，两针复必泰和两针科兴防重症和死亡的效力分别为84.5%与60.2%。三针复必泰和三针科兴的保护力相当，都超过了95%。上海封城的代价，够我们扶持上百家世界上最先进的生物医药公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