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海处于全城封闭时，孙景涛正坐在邦迪海滩旁的咖啡店外，在午后的阳光中惬意地享受着悉尼凉爽的天气。吃过午饭，太太带着孩子去旁边的步行街购物，不爱逛街的孙景涛便选了一个能够看到海景的位置，点了一杯短笛拿铁，看着湛蓝的大海发呆。
上次裁员之后，孙景涛便向CEO穆云和CHO顾颖珊提出了”退休”的想法，不出所料，很快便获得批准。只是让孙景涛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变动公司并没有任何内宣，只是让他下面汇报的管理者转而向顾颖珊汇报。公司给出的理由是当下正处于敏感期，不想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这个理由让孙景涛嗤之以鼻，尤其是看到下属的汇报对象变为CHO时，他很清楚未来这个事业部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虽然下面还有很多自己的老下属，可形势比人强，更何况自己已然是泥菩萨过江，哪有更多的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孙景涛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全家买了飞赴澳洲的机票，离开了上海这个自己工作和生活了近20年的城市。在澳洲的布局始于公司上市之时，当时孙景涛作为创业团队的元老，还参加了上市的鸣锣仪式。虽说自己不属于联合创始人，但近十年的深耕和陪伴，也让手头有了数量不菲的期权，财富足够家人奢侈的过几辈子了。说起来也奇怪，人一旦有了钱，顿时就觉得缺乏安全感。孙景涛记得在上市后不久的某天晚上，看着公司股价不断拉升的红线，想着自己快速飞涨的财富，他们夫妻非常有默契地都讨论到了移民。对于有钱人移民，外国政府的态度肯定是非常欢迎的。不知道是不是过程过于顺利，孙景涛还记得自己拿到永居的那一刻，内心并没有任何喜悦，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当孙景涛沉浸在那种失落的感觉时，旁边嘈杂的声音将他重新拉回了现实。几个白人老外好像喝多了，不停在争论什么，声音越来越大，一点也不顾及周边人的感受。“这些老外素质真的好差”，受到打扰的孙景涛不由得有些抱怨，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在这片土地上，这些白人不是老外，他自己才是。想到这里，孙景涛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到外面太阳逐渐向西落去，阳光也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孙景涛站起身子，决定到沙滩上走走。今天是工作日，由于澳洲防控政策的放松，特别是对入境游客不再进行核酸检测，邦迪海滩上的人并不算少，还是有不少冲浪爱好者抱着冲浪板等着海浪到来，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然而此刻孙景涛的朋友圈里却完全是另一副样子。就在他到达悉尼不久，上海便开始了魔幻的封城历程。当孙景涛看到朋友圈里刷屏的各种事件，他都怀疑是不是穿越了。得到朋友确认后，孙景涛不由得对自己的决策感到有些骄傲。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身边朋友来咨询移民的越来越多，更让孙景涛觉得自己之前的决定十分明智。说到移民这件事，孙景涛还有些不忿。在他和妻子置办好悉尼的房产后，曾经找过穆云。出于好意，他劝穆云也做点准备。不过穆云只是瞟了他一眼，缓缓的从嘴里吐出三个字:”不移民”，便把他的好意揭过了。想着穆云正被困在上海这座城市里，亲身经历着各种充满魔幻现实主义的日子，孙景涛内心还真有点小得意。其实从内心来说，孙景涛对穆云还是敬佩的。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公司成立还不到半年，办公地点是在一个三居室的居民楼里，穆云一身白衬衣+牛仔裤+帆布鞋的打扮，确实很有互联网范儿。那个时候，孙景涛还是一个充满激情，摩拳擦掌想要做一番事业的热血青年。当穆云向他描述了自己的理想——用科技改变生活，并向他描绘了公司的愿景后，孙景涛被打动了。他不顾父母反对，毅然辞去了稳定的工作，投入到了互联网创业的大潮之中。其后的十年，孙景涛与公司砥砺前行，数次经历生死边缘，但都挺了过来，最终不但筑就了这家优秀的公司，也为自己带来了丰厚的回报，而期间的经历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在2010年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穆云是少数能够沉得下心思，具备战略定力的人。创业公司从来都是九死一生，正是穆云的几个正确但艰难的决定，让这家一直不被别人看好的公司成为了业界一线的互联网公司。孙景涛还记得早期创业时，几乎所有时间都和创业团队待在一起，除了工作，其它时间大家会一起爬山，一起激烈的畅想未来。那时的穆云虽然不喜言辞，但至少会笑，会和大家讲述他的想法。而现在的穆云沉寂的像浩瀚宇宙中的一颗恒星，寒冷，孤寂，静的只剩下了逻辑。“或许这就是上位者的孤独吧”，孙景涛常常这样想。就像历来开创王朝的帝王一样，打天下时是哪个不是热情、仁义、体恤下属？可真的有一天扫荡天下之后，又有哪一个不是冷血，独裁，视人如草芥？想到这里，孙景涛不由觉得后背发凉，打了一个冷颤。不过回想一下，如果自己在穆云这个位置，估计也会如此吧？人啊，不都是这副德行？就在孙景涛离开公司的消息一出，很多认识的风险投资人都有来联系，想看看他还有没有创业的意愿。说实话，孙景涛也还是心动的。这和钱没什么关系，他不缺钱。也许是想证明自己，亦或是想体会一下站在山巅的感受，孙景涛虽然人在澳洲，但也时刻关注着国内的市场和机会，也想看看有没有好的赛道。然而最近看了一圈，孙景涛死心了。不得不说，十几年前的环境真的是百年一遇的创业契机。那个时候，全民创业的宽松政策、移动化浪潮初起，尚处于快速发展的市场和稳定的国际环境，任何一条放在今天都是奢求。现在中美脱钩的大环境下，疫情席卷全球，战争烽烟四起，对抗取代和平发展，逐渐成为主旋律。而国内的经济形势较为严峻，社融数据四月份发生断崖式下跌，中小企业在社会静止中奋力挣扎……，所有的信号都预示着寒冬已至，更为关键的是，触底的信号还远未显露。在这种大环境下，能活下去已属不易，继续折腾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正因为如此，孙景涛彻底断了自己重新创业的想法，决定直接躺平，老老实实做个富家翁。其实孙景涛内心是有不忿的，在他看来现在新冠疫情对人的影响并没有那么严重，国家搞的动态清零是不是过于严格和苛刻了？否则以国内的产业链优势和生产效率，经济绝不至于跌落至此，更不用说发生在上海的多件让人心寒的魔幻事故。想到这里，孙景涛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脚步，“是啊，自己已经到了澳洲，国内的事情又何必烦心？如果真的这么关心，又何必离开祖国，来到这个异乡？”突然间，孙景涛心生酸楚。他慢慢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身后沙滩上留下的脚印。凝视许久之后，发出一声叹息，之后便如释重负，快步向着咖啡店走去。妻子和孩子应该快回来了，孙景涛需要接上他们，一起回家。在黄浦江畔的一个高层住宅中，朱亚天正端坐在明式黄花梨书案后的官帽椅上，隔着落地窗，一边看着江景，一边神情严肃地打着电话。直到听到电话那头黄胜恭敬的回答:“朱总，我明白了，会提前安排，您放心”，朱亚天才放下电话，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过了多久，朱亚天慢慢的回过神来。他站起身走到书案的左上角，向刻着”慎思”两字的端砚中点入些水，接着便拿起旁边已经用过一半的描金松烟墨条，缓缓的画着圈研磨起来。孙景涛的离开在意料之中，但他管理的事业部全部汇报给顾颖珊却是意料之外。在朱亚天的印象里，顾颖珊更像是穆云背后的人——她一直以来都是做些幕后的事情，而很少走到前台。而孙景涛管理的事业部当前虽然没什么立得住的业务，但名义上却承担了为公司寻找新增长曲线的职责。这次的调整可以有两种不同的解读。第一种解读，就是在当前市场的寒冬下，公司决定收缩防守，不再在新的业务线做试错的投入。按这个方向分析，顾颖珊接了这个事业部，是为下一步成批次裁员做准备的。第二种解读，就是在孙景涛离开后，之前和穆云一起创业的业务班底大部分都已离开，公司内重要的业务线几乎全部在自己的管理之下，公司开始对自己产生防备了。不管是把顾颖珊推到前台，亦或是先暂代后续再在市场上找人，公司意思其实很明了，就是不让自己一家独大。看着砚台中墨已开化，朱亚天又滴入些水，开始前后推磨起来。他明白孤阳不生，独阴不长的道理，这么大的一个公司，坐在高位的掌权者，必须要用权术来平衡，毕竟任何人都喜欢把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中，包括他也一样。回想起自己的职业生涯，一直都是一名职业经理人——这是往好了说，说不好听的，只是一个打工仔而已。从收入来说，公司从未亏待自己，不然也买不起这座价值数千万的豪宅。但这身处这样的位置，他一直缺少一种归属感，总有一种被人呼来喝去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随着自己的职位越高体会就越明显。距离自己家不远的陆家嘴，有一座地标性的建筑。它是国内某个顶级公司的上海总部所在，那里曾是朱亚天奋斗过许久的地方。还记得自己加入那家公司时，是作为行业顶尖人才引进的。入职时集团老总还亲自从深圳飞来上海迎接他。公司给了他很大的平台，配备了集团内优秀的人才，远超行业的薪资以及宽松的自主权。而朱亚天也回报给了集团超预期的业务增长和利润收益。然而随着开疆拓土阶段的完成，业务逐渐步入了正轨，身边的下属逐渐能够按照既有流程和制度独立运作后，朱亚天开始感觉到集团对他的束缚开始加强。从限制成本投入开始，到对每一个决策背后的审计，再到对人员招聘、薪资分配、岗位调整都开始进行干涉，直到最后，公司开始下调期权补授的价值。按照公司的做法，再过两年，朱亚天的薪资将逐渐与行业水平拉齐。而之前配置给朱亚天的”集团优秀人才”，在合作初始就开始解构他的行业竞争力，通过制度、系统、流程等的承接，最终慢慢变成了公司的组织能力——简而言之，就是当初朱亚天特有的行业竞争力已经被这家公司”学走了”，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特别的价值了。这段经历对朱亚天的影响很大，原本的他非常的”职业”，对公司对组织都怀有一种近似宗教性的忠诚。然而在这家公司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天真了，没有自己的班底，没有自己的团队，一个人面对企业这个庞然大物毫无胜算，到头来除了被榨干后抛弃，似乎没有其它结局。而这也是他如此注重下属”忠诚”，注重团队团结的原因所在，不得不说，到目前为止，他从这点上获益良多。看着砚台中墨汁渐浓，朱亚天抽出纸巾把剩余的墨条擦干后收好。他转身从旁边的书架上取出一卷三尺全开的半熟宣纸，缓缓的在桌面铺开，拿起书案右上角的蹲虎铜镇尺压牢，再从笔架上取出那只最喜欢的黑檀木狼毫提斗，在墨池中饱蘸浓墨后，准备运笔。最近一段时间，大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纸发文团灭整个教培行业；地产业整体低迷，原本风光无两的行业巨头纷纷陷入倒闭危机；疫情之下城市静止，中小企业陷入困境，供应链优势有被替代的危险；战争烽火不息，国际大宗市场价格飞涨；两个大国逐渐滑向硬脱钩，某些国家开始编织封锁铁幕……。简单来说，现在寒冬影响的不仅是互联网，对个人的挑战也不止于失业。在这样的环境里，所有的竞争都是红海竞争，换句话说，发展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一定需要更激烈的手段才有可能解决。在这种条件下，考验的是谁更团结，谁更能忍耐，谁更能咬紧牙关，动用所有力量坚挺到最后一刻。公司内如此，行业内如此，其它也如此。更大的维度朱亚天不去想，也不愿意想——那些事情自己决定不了，想来想去只是徒增烦恼罢了，他只思考自己可以影响的那些事。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对于自己的团队很有信心。这是一群有韧劲，很团结，愿意在自己身旁结寨打仗的铁军，他们是自己的倚仗，也是自己可以在寒冬中活下去的本钱。对于公司而言，他和他的团队也很重要，可以预见到，未来行业内的竞争也会更加白热化，只有强壮的个体才能活的下去。想到这里，朱亚天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适者生存”四个大字，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力透纸背，叠加他此时的心境，把柳体”瘦硬通神”的特点体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字中方笔的运用，可以算得上近半年的得意之作了。朱亚天放下笔，端详半天，长吁一口气后慢慢踱步走到落地窗前。窗外的黄浦江上本应游船如织，对面的外滩也应人潮汹涌，可眼前的冷清连街景灯光都显得有气无力，一副凄凉景色铺陈于眼前。然而这一切却丝毫没有影响朱亚天的心情，因为他知道，自己安身立命之本未变，不，准确来说是越来越强了……。当顾颖珊完成和全部事业群管理者的沟通后，如漆似墨的天空落下的雨变得更大更猛了。雨点敲打在书房外的遮阳棚上，发出凌乱的噼啪声。现在的时间已近午夜，家里的两位小公主早已入睡；丈夫因为要参加明早7点的global会议，也早早就寝；保姆阿姨因为每天都要早起准备餐食，所以一直睡的都很早。偌大的别墅中，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着，在这暴雨声中，忍耐着内心的焦躁。想着自己也睡不着，顾颖珊便坐电梯来到地下室的酒吧区，想小酌一杯后再去洗漱。家里的酒吧区并不大，隐藏在地下一层的角落之中，由一个一人多高的电子恒温酒柜和一个橡木吧台组成，一点都不起眼。因为丈夫并不喜欢饮酒，平时来客人也都是以饮茶聊天为主。可以说，这个酒吧区是顾颖珊专属基地。顾颖珊还记得自己提出在这个小角落建一个酒吧区时，丈夫从吃惊到欲言又止再到释然的表情变化。最后，他平静的点头同意，没有反对意见，更没有问原因。这点让顾颖珊发自内心的感激。自从酒吧区建好之后，顾颖珊便喜欢到家之后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几杯后再上楼。她喜欢喝红酒，但对酒并不挑剔，因为在顾颖珊心中，喝酒这件事本身比酒更重要。最近一段时间，事情真的好多，顾颖珊也觉得心好乱。孙景涛离开后，他原先主管的事业群被安排给了顾颖珊。这里面的主管都是公司之前的元老，顾颖珊和他们是很熟的。但在进行一对一沟通时，顾颖珊能够感受到他们内心的紧张和不安，完全不像以前见到自己时那么的亲切和自如。应该说，他们的担心是准确的。穆云之所以把这个事业群交给顾颖珊，就是想要大幅裁员，以此来降低公司成本。对于这个决定，顾颖珊是有意见的。首先，这个事业群肩负着公司寻找新增长曲线的重任，一旦大幅裁员会不会引起资本市场对公司未来发展空间的怀疑？其次，这个事业群一年的亏损金额大概是200亿左右，而其它几个成熟事业群一年的盈利有500亿之多，公司完全亏的起。就算是要降本增效，进行一些人员淘汰和整合即可，用不着大幅裁员。最后，这个事业群里有太多的熟悉面孔了，他们都为这家公司的成长做出过贡献。这些人里有的最近刚刚添了二胎，有人刚刚置办了学区房，还有些人的家里有重病的老人需要赡养，如果被裁员，顾颖珊不敢想象他们会面临什么。当顾颖珊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穆云时，他沉默了。作为多年的合作伙伴，顾颖珊知道穆云犹豫了，于是她也不说话，两个人就在视频会议中静止着，像是两幅油画。不知过了多久，穆云先打破了平静：“颖珊，我们要为更冷的寒冬做好准备。” 不等顾颖珊反应，穆云就终断了视频会议，只留着顾颖珊一个人静坐在电脑前。对于穆云的想法，顾颖珊是明白的。显然，这些曾经跟着公司成长的老人里，大部分人都失去了前行的意愿和动力。在他们眼里，自己是元老，是功臣，是有资格躺在功劳簿上混下去的。更为重要的是，即便他们意识到了危机，也失去了拼搏奋进的能力和条件。然而，现在各个方面信息都表明，这场寒冬还远没有触底。没有人知道这场寒冬会持续多久，更不知道这场寒冬会冷到什么程度。在严冬之下，只有把健壮的个体组织起来，公司才有可能活下去。如果拖着一群”软弱”的个体，不但救不了他们，最后还有可能把整个公司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正因为如此，穆云需要提前断腕，储备足够过冬的资金，确保最多的人能够熬过去。这很像电车难题，一边是一小波人，另一边是全部。但为什么轨道的扳手一定要由自己操控？为什么所有员工的痛哭、谩骂、不解、悲痛都要自己来承担？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是CHO？自己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为什么不能像孙景涛一样，一走了之？顾颖珊的内心如在狂风暴雨中，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不过她的面容依然冷静，只是双眼有些泛红。倒了半杯红酒后，顾颖珊一饮而尽，之后便把头枕在拿握着酒杯的右臂之上，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是啊，不管多么努力，自己的能力都是有限的，不但帮不了自己的员工，也帮不了别人。眼下新一届的学生即将毕业，然而市场上能够提供给应届生的岗位却少得可怜。前段时间还有相关的精神下达，希望各大公司能够尽可能多招校招生，降低这些初入社会年轻人的失业率。然而钱就这么多，企业对人员的需求也就这么多，在业务不扩展的情况下，大量招聘校招生，那么在职的员工怎么办？那些还在市场中的社会求职人员又怎么办？也许他们工作了这么久，有些积蓄能够抗一抗？可这又和电车难题有什么区别？这些问题，顾颖珊都没有答案。不是想不明白，而是不愿想明白。她把酒瓶中剩余的红酒都倒入酒杯，几乎是满满的一杯了。看着泛着殷红的酒杯，顾颖珊告诉自己：“你是公司的CHO，是穆云最后的依靠。顾颖珊，你需要坚强，不管是否愿意，你都必须直面这一切惨淡，带着公司，带着尽可能多的人，走出这个严冬。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宿命。”随着电梯上行，房间的酒吧区重新归于黑暗。橡木吧台上留着的一只空酒杯，杯壁上还挂着猩红色的残酒，缓缓的向着杯底流去，缓慢而又坚定……一如往常，当穆云跑完步进入家门后，等候在门口的保姆递上了温水。穆云随手接过，一边喝着水，一边向楼下书房走去。每天晨跑结束之后，穆云喜欢在书房的浴室中冲澡，这样结束后就可以在书房一边用餐一边工作，减少来往行走的时间。疫情期间，除了不能去公司办公，穆云的生活没什么变化。即便在疫情最严重的阶段，虽然不允许住户出别墅区，但在小区内的活动一直都是自由的，毕竟偌大的小区只有三十几幢别墅，住在其中的人非富即贵，因此物业在管理上也格外人性化。正因为如此，穆云每天晨跑的习惯总算没有受到影响，这点他很满意。物资方面，公司联系了各种渠道为穆云提供保障，完全不需要他操心。唯一对穆云产生些影响的，因为没有提前储备，一直喝的茶叶很快见了底。好在顾颖珊家里还有不少铁观音，了解情况后，马上通过跑腿及时送了过来，避免了他茶叶”断粮”。但正山小种和大红袍却没了存货，让穆云感到一些不适。除了跑步和茶叶，穆云在其它物质和精神生活上就真没什么要求了。他的日常生活像一台机器，除了公司、行业的一些会议讨论外，主要时间用在攫取最新的信息，思考并做出少数重要且艰难的决定，而读书算得上是穆云为数不多的休闲方式了。正因如此，在很多下属看来，穆云的日子过得像苦行僧，却不知他自己却乐在其中，十分享受。步入穆云的书房，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办公桌上横竖交错的显示屏幕了，像极了股票交易员。为了便于浏览和比对信息，穆云喜欢同时展示多个信息。办公桌前的则是一把赫曼米勒定制款的Embody人体工学椅，这是顾颖珊送给穆云的生日礼物，舒适的久坐体验，着实非常适合穆云，这也成为他喜欢长期待在书房工作的原因之一。当穆云穿着干爽的衣服进入书房后，快步走到办公桌前，一份西式早餐已经放在办公桌中心位置，旁边一杯橙黄明亮的茶汤还微微冒着热气。穆云喝了一口热茶，随即点亮电脑屏幕，开始登录网站浏览资讯。最近一段时间，国内的政策变动有些频繁，尤其对于互联网行业冲击很大。但穆云却很关心国外的信息，从俄乌战争到大宗商品，从美元指数到美国通胀，这些讯息是他首先浏览的内容。事实上，穆云公司的主营业务都在国内，国外除了一些战略投资外并没有太大的关联，所以过去他关注的重点都在国内。但从20年开始，穆云发现政策对国内市场的影响变得极其剧烈，而这些政策的走向和目的，自己看不清，更看不懂。大家都知道现在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然而这场变局的核心点在哪里？这场变局又会走向何方？没有人说得明白，甚至大部分人都不会关注这个问题。
可穆云不能接受自己做一个睁眼瞎。作为公司的掌舵人，他必须要找到变化的脉络，否则这艘巨轮在风暴之中很容易触礁沉没。穆云一直坚信一条铁律：”人类的历史总是不断重复，现在和未来总会和过去某一时点惊人的相似”。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人类的知识和经验都是依靠时间积累下来的，过去发生的所有事都会对人类的现在和未来产生影响。因此，穆云喜欢从历史中寻找未知问题的答案。随着信息的不断收集和思考的不断深入，穆云开始对布林顿森林体系破灭之后的美元经济产生了深厚的兴趣，他开始阅读《货币大师》、《繁荣与衰退》、《金融的本质》这类的偏经济类图书，而这部分内容是他过去很少关注的。慢慢地，穆云内心深处形成了一种隐约的感觉，那就是目前国内外一系列的政策变动似乎并非彼此之间应激产生的反应，而更像是在某一逻辑下主动选择的结果。而这些主动选择无论表相如何，最终的影响都出奇一致，颇有一种力出一孔的感觉。
无论是中伊25年协议，主动刺破经济泡沫，俄乌战争，欧佩克石油人民币结算，疫情强管控下对制造业的影响等等。这一件件事情，就如被规划和设计好一般，按某种节奏逐渐铺陈开来。当把这些事件独立分隔审视时，人们可能会觉得很突然，甚至会觉得很魔幻，可串联起来却显得如此合理。把这一切串联起来的那一刻，穆云有一种感觉，这场百年大变局将一如”三千年大变局”一般，会真正意义上改变人类的历史，更将深深地改变中国人的历史。在过去那场千年变局中，人类耗费了百余年，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才完成了全部历程。与之相比，当下历史的帷幕才刚刚拉开，影响也才初露苗头，过去这段时间相较全局而言仅如序曲一般。在这首演奏中的序曲里，穆云嗅到了肉眼不可见的硝烟，更感受到了指挥家的坚韧和决心。“是啊，决定谁能走出寒冬的关键因素绝非是谁更好或者更优秀，而是谁更能忍耐，更能坚持。”正因如此，穆云才下定了决心，要给这家公司”降维”——降低维持公司运转的”能耗”。他知道，对于受到波及的人来说，这无疑是残酷的，但对于少数人的残酷，却是对所有人的仁慈。这个看似矛盾的逻辑已经在人类过往无数次的战争中被证明，直至今日依然适用。前段时间，各大互联网公司的创始人们流行”下课”，纷纷选择退居二线。趋利避害，这是人性，穆云能理解，但却从心眼里瞧不上这些人。一个心中没有家国情怀的人不配被称为企业家，充其量就是一个小老板。一个民族，越是在艰难的时刻，越需要优秀的人。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与为这个国家和民族留下些什么相比，荣华富贵和个人得失又算什么？赚钱的时候冲在前面，需要做贡献的时候就金蝉脱壳，这种行为与小人何异？所以，当得知孙景涛准备定居澳洲后，一向不主动发微信的穆云给孙景涛发去了一条消息：“你的家在哪儿？” 孙景涛一直没有回复，但穆云觉得他会想明白这个问题的。想到这里，穆云看向了旁边散发着清香的铁观音，“是啊，除了脚下的这片土地，哪里还能种出这味道呢？”我提笔写《职场众生相》这个系列时，本是希望以小说的方式和大家分享一些职场的经验和规则，不想引入太多有争议的话题和讨论。但今天这篇文章还是有点违反了当时立的守则。一方面，当下大环境的变化对每一位职场人士都产生了直接的影响，有些话不讲或者讲的不透，大家不好理解；另一方面，最近有越来越多的人来询问我疫情结束后要不要考虑移民，似乎最近这一波的疫情动摇了不少人对国家的信心，这让我很担忧。我曾在国外读过书，工作过，生活过，但内心之中，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国家，离开这个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我为几千年的华夏文明，为如繁星闪烁般的中华文化而感到骄傲。成人之后，离家留学增长见识是可以的，但总归还是要落叶归根，为了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发展添砖加瓦。（这是我个人想法）不得不承认，现在祖国的发展是遇到一些阻力，外部环境压力很大，相应的内部发展也遇到了不小的挑战。但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每一位身处其中的人不抛弃、不放弃，汇滴水而成湖海。所谓的民族，就是一群有着共同文化，共同家园的个体集合。历史书上，每一个民族的消亡，其背后都是无数个体的悲惨人生，是无数被屠戮、被掠夺、被奴役的惨剧的集合体。如果大家对犹太民族的历史有所了解，相信一定会对我这句话有着更深刻的体感。当我翻开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历史长河时，从无数先贤的事迹中，都能读到“家国情怀” 四个字。我想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我们这个民族不绝其祀，一直延续到今天。如今，当这代人直面历史的齿轮之时，应该交出什么样的答卷？应该留下些什么给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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