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房贷逾期的青年，“造”出了一家假银行

文｜南方周末记者 吴超

责任编辑｜顾策

2022年5月26日，广东银保监局在官网发布公告称，“中国平原银行”通过微信公众号等方式收集消费者信息，办理业务。中国银保监会及其派出机构，未审批“中国平原银行”筹备、设立及经营银行金融机构业务。

遭到监管曝光后，所谓的“中国平原银行”筹备委员会，还在社交平台发布声明称，责成工作组与广东银保监会对接，消除误会。

实际上，“中国平原银行”为一家假银行，且未有实体。工商资料中，不存在带有“中国平原银行”字眼的企业。其微信公众号公布的400开头电话，来自一家餐饮公司；其声称的办公场所，归属于广州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

5月27日晚间，广州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发布公告称，“中国平原银行”与本中心存在合作、开放办公地址供其使用等说法为虚假信息，已经向公安机关报案。

此前，有两个微信公众号发布了多篇涉及“中国平原银行”的文章。其中一个账户主体为私人，另一账户主体为广州小吼成象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小吼成象”）。

工商资料显示，该公司主营业务为软件开发、蔬菜零售、互联网商品零售等，未涉及银行金融业务。小吼成象公司有两位自然人股东，陈素彩和杜现虎。

南方周末记者多方求证发现，在各大平台运作“中国平原银行”的人员为杜现虎。据接近广州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人士透露，目前警方以寻衅滋事罪对杜现虎进行了控制。

针对此次“中国平原银行”业务开展过程中是否有受害者一事，南方周末记者未能联系到广东银保监局。5月31日，南方周末记者向广州天河区猎德派出所咨询案情，但对方拒绝提供更多信息。

5月30日，南方周末记者来到小吼成象公司位于广州市花都区的登记地址。这里地处广州北郊，距离市区四十多公里，附近是以皮革制造为主的工业区。

小吼成象登记的乌石商务大厦6楼办公室，已经是一家机械公司在办内公，搬进来超过半年。

徐小姐是乌石商务大厦的物业人员，负责与商户进行对接。她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2020年8月，小吼成象公司租下一间四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月租金一千多元，一年到期后没有再续，搬走了。

“路人扫二维码买少儿编程的课，他们就拿提成。”徐小姐进一步解释，他们做的是一款少儿编程软件的推广，招了一两个员工做地推，拉个音响，天天上街摆摊，“老板杜现虎大约三十多岁，穿得体面，说话一套一套，总说‘我们委员会’，像很大一个机构，实际没见着什么人”。

2021年2月，天河区政府官网曾公布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创业孵化基地评审项目名单。其中，小吼成象公司进行了申请，但评分未能达到入驻标准。

据徐小姐介绍，杜现虎和陈素彩是夫妻俩。杜现虎天天都来公司，周末都还会带两个孩子过来，但是陈素彩一年都很少出现。租期剩下两个月的时候，小吼成象公司的员工没了，也不出去地推了。

办公室租约到期，徐小姐联系财务把5100多块钱的押金退给杜现虎后，便没有了联系，“当时说要搬到天河区，但也不知道具体是哪里”。

2021年11月，小吼成象公司的百度账号发布了一张信封照片。信封右下角手写有“中国平原银行”（寄）字样，并附上了位于广州天河区信息港A栋8楼的地址。此前的2021年2月，该账号还曾发布照片，小吼成象公司LOGO贴在8楼的走廊墙上。

2022年5月30日，南方周末记者来到现场后发现，8楼并未有小吼成象公司以及“中国平原银行”。多位同层的企业员工也纷纷摇头，不知道这两家公司的存在，走廊墙上也没有小吼成象LOGO。

一位在信息港A栋任职多年的保安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没有小吼成象公司，也没有“中国平原银行”，从没看到有人来一楼登记说要拜访两家公司。

5月底，直到市场监督管理局找上门来，徐小姐才知道出了“中国平原银行”的事情。“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他们还搞银行业务。”徐小姐懊恼地说，合同到期后，已经告知杜现虎要把公司地址做变更迁走，没想到还挂在大厦。

“中国平原银行”在微信公众号公布的办公地址，实际上是广州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办公场所。 （南方周末记者 吴超/图）

在知乎上，一个账户名为杜现虎的用户，回答内容多数涉及“中国平原银行”，还发布了十几篇关于“中国平原银行”的文章。其中，介绍了一款名为“房贷保”的金融产品。目前，该账户被禁言7天。

据杜现虎在知乎解释，如果用户已经做了房产按揭，希望降低按揭比例。用户授权房保贷公司与贷款机构对接，厘清用户的债务。用户再与房贷保公司签订协议，将房子部分产权质押给房贷保指定的担保公司，用户月供减少，但拥有房屋100%使用权，此后还可赎回质押部分的产权。

房产律师王玉臣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如果是房贷保公司出资偿还，新的月供就由房贷保公司收取，原有房贷按揭关系解除。如果是不针对特定人群的产品，借贷公司必须取得相应从业资质，否则就是违法违规。

此外，后续借贷声称是用房屋产权做抵押，担保公司获得部分房屋产权。从法律上讲，登记在担保公司名下，它就享有相应所有权。如果担保公司有外债，就可能牵连到名下所有资产。如果合同中约定，到期不还款，抵押产权直接归担保公司所有，则属于流押条款，也是违法的。

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显示，2022年4月15日，小吼成象公司申请了“房贷保”商标，用于商品房销售、不动产经纪、代理等领域，目前处于等待审查状态。

实际上，宣传房贷保的杜现虎，自己却处于房贷逾期的境地。天眼查显示，2022年5月6日，广州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起诉了杜现虎、陈素彩两人，案由是金融借款纠纷，第三方显示为中国工商银行广州花都支行。

开庭前几日，小吼成象公司的百度账号发布了一份广州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的回函，抬头是杜现虎。回函中提醒，请及时将还款资金存入账户进行还款，避免因余额不足造成逾期，发生违约。扣款账户同为中国工商银行广州花都支行。

多位接触过杜现虎的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杜现虎没有银行金融专业背景，2008年毕业于湖南工业大学包装类专业，毕业后，曾在湖南工业大学深圳包装技术研究院工作。

湖南工业大学一位退休教师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在学校的时候，杜现虎成绩不错，话不多，比较踏实，对他印象很深。但毕业几年之后，变得自负，总想做成什么大事，“我先生给他发一些正能量、劝他走正道的信息，杜现虎还特意打电话回来说，不要再发了”。

上述退休教师介绍，去年有一个河南的手机号码，曾连续几个月一直给她电话。因为是陌生号码，一直没有接听，直到收到一条信息，对方说是杜现虎的妈妈，有急事找过来，才和对方电话联系上。

“杜现虎妈妈希望我劝他，不要再搞什么银行了，会把自己搞死的。他们家没有这么大的想法，也不希望小孩子有这么大的想法，老老实实打工就行。”上述退休教师说，杜现虎的父母都是河南的农民，文化程度不高，家里怎么劝他都不听，妻子也要和杜现虎离婚。

南方周末记者多次致电杜现虎，但电话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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