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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再见

上海,再见

社会
上海开始重振经济发展的同时,越过上海6月1号解封时居民庆祝的烟花与歌声,曾与上海共振的一些人群,却在离开上海。经历过疫情大考的上海,在未来,魅力是否依旧?这里,是否能真正成为沪漂们的一席梦想之地?
作者:王雅洁 
封图:图虫创意




导读



壹  ||  “如果还有机会回到上海的话,我还是愿意回来的,离开上海不是对上海失望,我希望它赶快好起来。”
贰  ||  “对于我们这些拼搏的人来说,以后如果有好机会好工作,我还是会来上海的,大不了以身犯险再犯一次。”
叁  ||  “上海有很多人翻身创业成功,我以前看上海滩的电视剧,就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要去上海滩打拼,闯出一条血路。我想对上海说,我会以最好的状态归来。”
肆  || “上海对我来说,意味着碰到了一个有智慧的长者,充满智慧,又有经验,像朋友又像长辈一般带我走了一程,带我认知世界,了解社会。”



谢礼言的行李箱轮子断了三个,拖曳在粗糙的水泥路面上呲出了火花。


顶着骄阳,张雨柔骑行了14公里,再徒步两公里。他们的目的地都是上海虹桥火车站,为了回家,付出了不为人知的努力。


上海开始重振经济发展的同时,越过上海6月1号解封时居民庆祝的烟花与歌声,曾与上海共振的一些人群,却在离开上海。


走过十年,被迫离职,回首过往,卢颖表示并不后悔。但是她与这座城市的联结,仿佛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她的漂泊与努力,都未能成为她继续坚守在上海的理由。


在卢颖离开上海之后,5月29日,上海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吴清在介绍《上海市加快经济恢复和重振行动方案》时明确表示,上海将“精准发力,着力帮助重点群体就业。”


经历过疫情大考的上海,在未来,魅力是否依旧?这里,是否能真正成为沪漂们的一席梦想之地?




被迫离职后的第二天,就是我的生日


去上海吗?


2021年5月的一个午后,张雨柔抱着电脑,和室友坐在安徽合肥一所大学的二楼奶茶店里,修改自己的毕业设计,面对身旁走过的一名男同学刘小兵,她突然问出了上述话语。


与张雨柔一样,刘小兵也是2021年毕业,身为当年优秀毕业生的他,已经在江苏泰州的一家地方国企找到了工作,沉吟片刻,他回复道:“好,我去。”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张雨柔,张雨柔的室友王琦,刘小兵三人便共同做好了人生的一项重大决定,那便是放弃熟悉的生活与已经到手的工作机会,去上海打拼。


“我想闯一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选择”,2022年5月30日,张雨柔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说:“我们对上海有着很多的憧憬,想打拼出一番不一样的事业,我室友想赚到足够的钱,凭自己的能力买房。”


张雨柔即刻开始往上海投简历,她不敢有太多的耽搁,也不想给自己留后路,因为她明白,如果回到家乡,以后再奔赴北上广打拼的机会和决心会变弱。


投出的简历逐渐有了回应,张雨柔迎来了日均2个的线上面试机会,纷繁而至的设计院向张雨柔打开了机会的大门。


“那时的我,离上海只有一步之遥,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上海这座大城市的繁华,我激动的心怦怦跳。”


机会来了,很快,她收到了不止一家建筑设计院的Offer。一家是规模较小的建筑设计研究院,给她开出了月薪一万元的薪水,另一家是规模较大的甲级建筑设计研究院,薪酬略低于前一家规模较小的建筑设计研究院。


商榷之下,张雨柔与王琦,以及刘小兵,选择了同一家甲级建筑设计研究院:“美好的未来在向我们三个人招手。”


离开学校的前一夜,张雨柔与室友秉烛夜谈,直到凌晨三四点都没有睡着,“去上海”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带给她们无穷尽的精力与热情。


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张雨柔与王琦、刘小兵马不停蹄地看了11套房子,最终选择了一套50平的两居室作为来到上海的第一站。


站在人潮汹涌的早高峰地铁站入口,张雨柔与王琦、刘小兵双手比耶,留下了来到上海的第一张照片:“我们一起去上班啦!”


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张雨柔慎重的在劳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完成了学生身份向职场人转变的第一步。


不料,第一天的工作就给张雨柔带来了打击,加班到深夜的状况令其有些崩溃,不过没关系,张雨柔自我安慰道:“我一定能在上海拼搏出一席之地。”


时间流逝,很快,张雨柔成长为了一名成熟的职场人,她参与的沈阳白沙湾项目,为其所在的建筑设计研究院一举赢得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张雨柔用得到的奖金给爸妈买了两套周大福,偷偷藏在枕头下面,当爸妈发现的那一刻,张雨柔拿出手机拍摄记录,欢歌笑语久久不散。


很快,疫情来了。


张雨柔回忆道:“加上上海楼市政策的调整,我们研究院开始没有了入账,裁员降薪开始了。”


2022年3月,张雨柔与两名大学同学所在的建筑设计研究院展开了第一轮裁员降薪,面对主管的问询,张雨柔选择了与公司共进退:“我接受降薪。”与此同时,她的两名大学同学均选择了主动离职,只剩张雨柔一人孤身奋战。


状况并没有因为张雨柔的退步而出现转机。4月,上海迎来了进一步的封控。


4月12日,公司再次找张雨柔谈话,这一次,她接受不了月均4000元的降薪水平,亦选择了主动离职。4月15日,她线上签署完相关离职文件,站在居家隔离的窗口看楼下,久久不动。


“对我来说,曾经最充满激情的青春岁月已经过去了”,张雨柔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化了妆,卷了头发,开始自拍,并在照片上PS上一盘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生日蛋糕,一个人在封控的疫情中,庆祝着自己的生日。


张雨柔选择了放弃,回家吧,她抢到了5月14号的高铁票。由于疫情管控,没有交通工具,她将行李箱堆在共享单车车框上,一路骑行14公里奔赴上海虹桥火车站。


回首过往,张雨柔并不后悔:“如果还有机会回到上海的话,我还是愿意回来的,离开上海不是对上海失望,我希望它赶快好起来。”




为了生存,我去当了志愿者


我来到上海啦!


谢礼言掏出手机,站在东方明珠的对面,开始拍照,这是他离开家乡后抵达的第一座一线大城市,对于他而言,这座快节奏的城市意味着更多的机遇,更多的无限可能性。


“我最喜欢在上海的路上徒步走一走,看这里的车,看这里的人,想象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5月30日,谢礼言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说。


他不曾想过的是,两年之后,他会因为疫情,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徒步走出100多公里的路程。


2022年3月13号,谢礼言结束加班的工作后,来到外滩拍盛放的郁金香,人潮涌动,笑语一片。5月30日,翻看着手机中的郁金香照片,谢礼言感觉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太魔幻了,谁能想到疫情来了以后一切都改变了。”


3月15号,封控来了,外滩的郁金香周边骤然安静了下来。在这前一天,谢礼言所在的少儿培训机构通知他,暂时不用来上班了,连居家办公都不用。谢礼言在自己所住的小区里左右打听,敏锐地嗅到了不一样的事态发展信息:“我感觉事情没想象的那么简单,也许不止封当时通知中说的那几天,可能会封上很久。”


去当志愿者吧,他和14个小区内的朋友收拾了行李,顶着大雨,拖着行李箱,毅然决然地加入到志愿者的队伍中,小区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彼时,他们开始了未来近两个月的流浪生活(小区封控后,他们走出小区便不能再回去)。


谢礼言的预判是正确的,上海的确没有那么快就解封,对于他来说,当志愿者意味着一天三顿饭都有保障,不会因为物资的匮乏陷入生存危机中:“可以这么说,我是为了生存,才去当志愿者的。”


第一站是相关的核酸检测点,谢礼言身穿防护服,站在大雨中维持秩序:“防护服是不防水的,半天下来,里面的衣服全湿透了,能拧出水来”,回到临时搭建的住处,谢礼言没有地方洗漱,只能将湿透的衣服拧拧干,和衣而卧。


更大的考验在后面。


谢礼言来到了方舱,更高的防护等级要求他穿戴更严密:“防护服穿上去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温度二十八、九度,我在方舱看到,倒下的护士就有3、4个,很累很累,早上起来不敢喝水,一坐就是6个小时,衣服被汗水浸透,湿透了都能拧出水来,都脱不了。”


还有患者的不满和指责,部分无症状感染者的情绪,无端向志愿者倾泻,谢礼言耐心地安抚他们,一边安抚一边默默低头分饭,一圈饭分下来,他已经呼吸不了了,赶紧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打开防护面罩,深呼吸几口气,不然就要窒息。


令他伤心的是,谢礼言感受到了地域歧视:“有些人有一股傲气,尤其是上海本地人,一般人住进去听医护安排就可以了,但是他认为不行,围着方舱里外闲逛,有时候我们人手不够,门没看住,他们便跑出去透气,这很危险,万一跑到重症感染区怎么办?”


连轴转的工作令谢礼言头晕眼花,但他依旧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至少有饭吃。


走出方舱,并没有让他更轻松,打开手机地图,谢礼言发现,由于交通的停滞,不管他想去哪,都只能步行。


他第一次尝试徒步35公里,从合庆张江走到康桥秀沿路,谢礼言说:“我从中午大太阳天走到晚上路灯亮了,我曾经说过,上海这个城市适合步行看风景,这35公里真正让我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把一帧都不放过的风景。”


途中,为了减轻徒步的负担,谢礼言一咬牙,除去必备的洗漱用品和一套衣服,剩下的行李他全扔了。


连日奔波,只为生存。


谢礼言最终扛不住了:“我还是回老家吧。”为了顺利搭上高铁,他徒步走到上海虹桥火车站,提前一夜睡在火车站附近的路边上。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谢礼言还会选择来到上海:“对于我们这些拼搏的人来说,以后如果有好机会好工作,我还是会来上海的,大不了以身犯险再犯一次。”




刚找到项目,疫情就来了


那里是魔都,那里能让我翻身。


黄进向家人告别,从贵州来到上海。“我当时在贵州老家做建筑施工方面的工作,由于市场环境不好,亏了不少钱,我便来到上海看看,有没有新的发展机会,”5月30日,黄进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刚来到上海打拼时,并不顺利。


第一份工作是房产中介,黄进换上西装,带着客户穿梭于各式的房屋中:“对我来说,一开始不能继续做建筑施工不要紧,只要我能在这座城市先站住脚跟,其他的以后慢慢打拼。”


只要能赚钱,黄进来者不拒。


干了一年房产中介后,他还跑去送快递、送外卖,给建材公司做销售卖建材,年复一日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黄进攒够了本钱,准备东山再起。


他依旧瞄准了建筑施工这块,想要大干一场。


黄进对于自己此前的负债与失败有着充分的评估:“之前做项目是垫资的,自己承包项目,以前我也赚过钱的,境况好的时候,一年也有千百万进账。不过做我们这块风险挺高,有时候遇到一个项目拖款,会导致后面的资金链断裂,后面行情不好,现金流便彻底断了,之前做的很多工地还欠着我们的钱,收不回来,烂尾的也有,我之前借过不少钱,这次终于攒够了钱,便想再试一次。”


黄进开始频繁地与上下游合作方沟通,开始憧憬自己在建筑施工行业的再度成功。


不料,疫情来了。黄进的项目黄了。


回想起被封控的经历,黄进没有灰心:“上海有很多人翻身创业成功,我以前看上海滩的电视剧,就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要去上海滩打拼,闯出一条血路。”


为了回家,与谢礼言类似,他选择了提前一夜睡在上海虹桥火车站附近。


6月1日,上海解封,远在贵州的黄进给经济观察报记者发来上海当地小区居民庆祝解封的视频,他还给记者发来一条微信:“我想对上海说,我会以最好的状态归来。”




十年沉浮 还是告别


“我还是选择了告别。”在朋友圈中,卢颖发布了这条消息。


在上海停留十年的她,最终选择了离开。


时间倒退回十年前,她背着行囊,来到上海上大学,自卑,胆怯,这是卢颖在日记中记下的词语。


5月30日,她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说:“上海滩给我的感觉,就是大家都有一种优越感,这是个比较繁华的城市,我也感觉到了压力。”


四年的大学生活,培养了卢颖的自信,她密集地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努力读书,为考出好成绩而早早去图书馆占位。“当我和朋友们走在上海这座城市中时,我就会想,有一天我要留下来,实现自己的梦想。”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但她肯定的是,只要留下来,就能找到梦想。


她曾想过听从父母的建议,考公务员,就在此时,卢颖感受到了一次冲击:“同宿舍的室友那会已经开始在上海实习,回来后和我说她的生活特别有意思,和我讲她在实习过程中遇到的人和事,以及如何处理公司材料,如何熟练运用outlook软件等等,对我来说,就像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卢颖也想体验这样的生活,她也想留在上海。


毕业后,她如愿以偿留了下来,进了一家小家电行业的外企公司。很快,挑战来了。由于是外企,对英语的要求很高,卢颖的英文水平并不能跟上日常的工作处理节奏:“我自己的英语不是特别好,公司会用到很专业的英文缩写,我不是很适应,刚进职场比较自卑胆怯迷茫,但令我感动的一点是,公司的上海同事对我很包容,给了我很多帮助,大概用了一年的时间成长,我在职场上就比较能轻松应对英文事宜了。”


职场的历练让卢颖开始愈发成熟,她开始逐渐抛弃大学时的学生思维,转而用职场人的思维去处理事情,面对同事,面对客户,面对客户提出的问题,她开始摸索出一些行业运作规律。


在卢颖的备忘录中,她用“闯关”一词来形容自己的职场发展道路,四年过去,她从一名职场萌新,终于成长为能独挡一面的职场老人。


她开始熟谙行业运作的规律:“比如说电商,整体生意怎么运转,可能对我来说,要去考察市场,了解市场需求用户心理,想一想有没有必要去开发这个产品,包括产品开发过程中,怎么去调整它,规划它后期上市销售以及推广等,都是非常重要的。”


正当一切看似都不错的时候,疫情来了,卢颖所在的企业上下游迎来了考验。她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说:“现在的情况不是特别好,原材料上涨,工厂产能受限,供应商比较对我们来说条件越提越苛刻,价钱上去了,产能又没跟上,对我们来说,供货方比较欠缺,下游销售也因为市场需求减少。”


她叹了一口气:“现在生意不好做。”


不好做的还有很多,直到卢颖被迫离职。


提及上海,已经远在福建的卢颖,希望它早日康复:“上海对我来说,意味着碰到了一个有智慧的长者,充满智慧,又有经验,像朋友又像长辈一般带我走了一程,带我认知世界,了解社会,渐渐的,我和上海成了朋友。换句话说,上海对我来说,前期是引导者,后期是相处比较融洽的朋友。”


6月1号,她回复经济观察报记者,以后有机会,还是会回来上海的。


“上海,再见。”


“上海,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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