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开张了,那些小店还在吗?
北京恢复堂食的第一天,簋街上就排满了人。从白天的第一屉包子到晚上的最后一档小龙虾,生活的烟火气又在回归。
在这样的日子,我们将过去一个月收集到的一些故事呈现出来,他们都是平凡朴实的小老板,5月穿过了他们,并留下了痕迹。
记录不是为了抱怨,而是为了提醒。
愿明天更美好。
花店
“花期太短了”
夏天,鲜花的花期只有4天。
开花店的五年来,李阿姨每隔一天,就得早上3点起床进货。对于这个开在大学旁的8平米的小门脸,少量多次的勤快补货是必要的生存之道。盈利不算高,好在学生们都很友善。最浪漫的毕业季,总有学生们唱着《那些花儿》,哭着来这儿领花走。
今年寒假以来,李阿姨的花店再没开过门。她借了一辆三轮车,载着满车的花走街串巷地卖。可街上的人们也没有买花的心情。风吹日晒,三轮车里的花大半天就都蔫了。李阿姨考虑过回老家,但她舍不得每天200元的自费隔离费用。
李阿姨知道,今年估计不会再有毕业典礼了。学生们来不及捧着花簇拥着合影留念,就要匆匆拎着行李飞去天南海北。
花期很短的,花期都很短的。
理发店
“光头不是办法”
发廊关门三个月后,理发师阿吉收到顾客小王发来的照片,他给自己推了个光头。
小王三个月没理发了,不忍心看着自己变成杀马特,他自己动手试了试,结果几剪子下去越来越没救,他只好给自己推了个光头。
阿吉看着屏幕上的卤蛋觉得有点好笑,小王本来是个帅小伙儿,现在变成了帅唐僧。
阿吉的小发廊开在一家小区楼下,店面和装修花了十几万,加上水电、人工费,两年下来成本不小。阿吉剪了上万个头才马上要回本,正撸起袖子准备正式开始赚钱的时候,发廊被迫关门了。
店面的房租照交,员工的工资也要发,阿吉的这两年就算是白折腾。
小王跟他说,自己一直没敢尝试浅发色,“这回等头发再长出来,一定去找你染。”
“如果长出来我还是没开门呢?”
“那贫僧就没有那些世俗的欲望了,长成什么样是什么样吧。”
牛排店
“Siri回答不了”
Shawn 的牛排店歇了整个五月,Shawn 算了算,亏了大概20万。
整个四月,店里完全没有营收,Shawn 每个月只能给店员发2500的基础工资。这些小姑娘小伙子大多是00后,甚至05后,抱着对大城市的莫大期待从农村来到北京,却被疫情困在了奋斗的第一步。Shawn 有点愧疚,但又觉得轮不到他愧疚。
五月,Shawn 决定摆摊自救。原本人均近300元的牛排店,现在开始摆摊卖烤鸡、香肠和小笼包,以及库存的红酒。
在空空的店里,Shawn 会尝试和 Siri 对话。
“hey,Siri,什么时候才能解封呀?”
Siri 总是不回答,然后发来几个新闻链接,“具体日期等待相关政策通知”,类似的意思,翻来覆去地。
原来这个时候,人工智能也不够智能了。
精酿啤酒馆
“啤酒是非必要的,但跳海是必要的”
禁止堂食后,跳海的疼老板在杯垫上写,“啤酒是非必要的,但跳海是必要的”。
疼老板每周都想着办法组织一些室外活动,不为赚钱,只为保留一种氛围。有时候做拼贴诗,有时候带着大家到公园喝酒,有时候在酒吧门口教大家种菜。种罗勒、小葱、萝卜,长势都还不错,他送了一些给胡同里的叔叔阿姨,还有一些分享给了旁边的兰州拉面店。
疼老板说他希望跳海是个“庇护所”,能守护大家过一些非必要的生活。崔健演唱会那天,客人们在店里 jam,配着演唱会直播的投影,一起唱《后来》。
那天一个新疆朋友在无人之处坐了很久,然后告诉他,很久没有这种一群人听着音乐只是开心的日子了,他有点想家了。
“啤酒是非必要的,它只是一个媒介。重要的是空间,我希望因为不开心来到这里的人,离开的时候会开心一点。”
剧本杀店
“非必要,也快乐。”
血染钟楼火起来时,Wayne 觉得剧本杀店能迎来第二春。然后疫情重来,剧本杀店成了受打击的第一梯队。
Wayne 能感觉到大家对故事没那么大兴趣了,“剧本杀是卖故事,但如果连自己的人生都顾不上了,哪还有精力体验别人的人生。”年轻的玩家们终于拿到自己人生的剧本,才发现现实永远比游戏更加复杂、也更加残酷。
但 Wayne 仍在努力乐观,他借此机会升级交互设施,还给顾客添置了拖鞋。
“之前一个老朋友来找我们玩的时候,因为下大雨,到的时候拖鞋都冲走了一只,我们在群里开玩笑说这次你光着脚来都没问题了。”
Wayne ,剧本杀不是人们的必要,但快乐永远是。
锅盔店
“那就再坚持一下”
直到现在,马老板还是会回想起,两年前险些关店的那一周。
那年秋天学校食堂规划改造,过道要拓宽进店里,责令他们一周内搬离。没想到消息传开后,每天来买锅盔的学生大排长龙。领导看到生意这么好,决定留下这家店。后来想想,大概是学生们默默守护着这个小店。
这个没有开学的春天,学生们没有返校,马老板只好另外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店面。生意还是冷落了一些,租金翻倍、销量砍半。马老板想,那场迟到了2年的关店,也许还是来了。
一份闪送订单改变了马老板的想法,“一共买了36块钱的锅盔,叫了60多块钱的闪送。”马老板不知道客人是谁,或许是毕业了的大学生,也或许不是。
但既然还被人期待着,那就再坚持一下。
成人用品无人售货店
“今夜也是幸福的一夜”
Gloria 没想到,疫情反而给自己这行带来了红利。物流受阻,原本竞争力最大的网购失去了优势,“而且大家都在家憋坏了,订单反而比以前更多。”
Gloria 三年前开了一家成人用品无人售货店,一开始只是做着玩,没想到每个月能给她带来四千左右的纯收入。很多人不好意思跟售货员开口,无人售货的小店反而成了害羞者的安全屋。
不像别的店主,开店以来,她不认识任何一个“老客户”,更别说通过开店交到什么朋友。但对于社恐的她来说,这也不错。
更何况,这是一份实实在在能给人带来帮助的工作。有时傍晚在家追着剧,手机上又收到了收款提醒,Gloria 看了眼手机,是卖得最好的延时喷剂。
她想,这又将是一个幸福的夜晚。
电影宣发公司
“这一轮,是心气没了”
影视行业扛三年了。
Amy 带着团队干这行十几年,不是没见过蒸蒸日上、日进斗金的时候。2020年虽然艰难,大家心气还很高,很多员工主动跟她说,“这个月我不拿工资了,公司可以延期给我交社保,咱们一起扛过去。”可到了今年,大家的消极情绪已经藏不住了。
不仅是电影院不开门的事,整个影视产业都步履维艰,没人投资、没有好片子。市场上为数不多的存货也都在推迟档期,甚至,消费习惯也在发生变化。“就算电影院开门了,大家还需要电影吗?”快40岁的这群人,欠着房贷、养着孩子,就算想放弃影视改行,也不知道在裁员潮里还能做什么。
复工第一天,Amy 发现公司所在的高碑店,比一个月前又空了不少。
2019年,在台湾旅游,看到最繁华的街上全是公务员考试培训,Amy 还跟老公嘲笑过一番。但最近,Amy 也在考虑,要不自己也考个研算了。
艺考机构老板
“学舞的孩子错过了这几年,就是错过了一生。”
魏公村是舞蹈家的摇篮,全国各地的舞蹈生无论最后能否成为舞蹈家,都会在附近的机构里被摇一阵。
丁卓小时候也被摇了十几年。毕业后他走上了舞蹈老师的路,筹备多年,他的艺考机构终于在去年夏天开张。但学生们还没来得及和老师见面,就被疫情挡在了各自的老家。
不收学费,他带着5位老师每天在网上公益授课。创业一年已经亏了将近7位数。这个五月,每天睁眼,他就亏了3千块钱。
赔钱可惜,但最要紧的是孩子们珍贵的发育期耽误不起。学舞这条路上,一旦错过了这几年,就是错过了一生。“既然收了这批孩子,怎么都要教下去。”
采访最后,他突然打断了我们——
“对了,你们要收多少报道费啊?”
“我们不收钱。”
“没关系,一码归一码,这钱我一定要给的,谢谢你们听到我们的难处。”
老照相馆
“被时间遗忘的照相馆”
老照相馆的名字就叫“老照相馆”。它在和平门附近的胡同里开了十年,店外贴着一张2018年的搬迁通知,不知是被谁遗忘了,到2022年也还没搬。
老照相馆里只有张老师一个人,修图的电脑也老了,还是那种米色外壳的大头显示器,Ps 很艰难地运转,时不时就无响应。张老师淡定地等待。他修图时很细致,一点一点地修,反复比对。
无论是疫情前还是疫情中,来找他拍照的都是些老熟人。
张老师在店门口贴起一个“静”字,他还是不声不响地拍着照片。照片记录着人们的故事,记录着疫情下的这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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