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以宁，什么人

一盏明灯熄灭了。

2023年2月27日19点31分，厉以宁在北京协和医院逝世，享年92岁。

厉以宁的一生给了无数人积极的启发。但他上了年纪，淡出公众视野太久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位经济学界泰斗不平凡的一生已有些陌生。年轻一点的，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中国经济改革之初，厉以宁就提出用股份制改造中国经济的构想，因此在海内外享有“厉股份”之称。

厉以宁最早提出了中国经济发展的非均衡理论，并对“双重转型”进行理论探讨，在国家经济改革与发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在如何实现从计划经济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问题上，中国各路经济学家百家争鸣，“争吵”不休，厉以宁顶住了产权敏感问题上的压力，为所持的所有制改革理论奔走呼号，直至塑造了历史的方向 。

缅怀是为了更好地出发。厉以宁说过，改革不是一次到位，改革没有终点，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以后不改革，而是还要不停地改革。

未来的中国，仍然需要这些争吵。

厉以宁出生于江苏南京，家人为他取名以宁，“以”是排行，“宁”指南京。

四岁，厉以宁随全家迁居上海。入学以后，他就展现出了极强的学习天赋。

他先后在上海两所著名的小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1941年，厉以宁考上著名的上海南洋模范中学，1943年又随家迁居到湖南沅陵，以优异成绩考上湖南名校雅礼中学。1946年，厉以宁重返南京，转入南京金陵大学附中就读，直到高中毕业。

这些底蕴深厚的学校，为厉以宁奠定了良好的文化基础。

高中毕业前夕，学校组织厉以宁所在班全体同学去一家大型化工厂参观。当时轰鸣的机器、林立的烟囱、严肃的化学工程师，都深深刻进了厉以宁的脑海。他说：“这次参观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使我了解到化肥生产对我国农业发展的重要性，于是我决心走‘工业救国’的道路。”

从南京金陵大学附中毕业后，厉以宁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被保送到金陵大学深造。他当时就立志做一个化学家，选择了化学工程系，想要实现工业救国的抱负。

但是南京解放后，厉以宁就参加了工作，在湖南沅陵一家消费合作社担任会计。

两年后，他委托在北京大学历史系就读的同学赵辉杰为他报名高考。第一志愿填报了北京大学经济系，厉以宁人生最重要的志愿就是由这位同学代填的。厉以宁的目标也在后来学习过程中从化学家变成了经济学家。

1951年，厉以宁顺利考入了北大经济系。毕业后，他在系里的资料室从事清寂的编译工作，一干就是20年。这个过程中，他屡遭批判，备受冷落，但不管是被分配在资料室工作，还是下放到农村，他都从未放弃对经济学的研究和对经济问题的探索。

“荣枯顺逆俱寻常，总难免弯弯曲曲”，他将任何打击都置之度外。直到1979年，厉以宁被提升为副教授；1983年，提升为教授。

厉以宁在北大的求学之路 /  来源：北京大学

别人总说，北大图书馆的藏书多么多么丰富，拥有多少位全国知名的学者、教授，但在厉以宁看来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北大带给每一位学子培育探索精神的学术环境。宿舍里，教室内外，时常可以听到不同的观点在交锋。

他说：“哪怕是六十年代初，当盲从已经变成了一种灾难，思想的禁锢已经越来越变为现实的时候，我作为一名青年教师，仍然能从同辈人那里听到对权威的观点的评论，仍然能从学生中间了解到他们最关心的是什么问题：不是个人的得失，而是社会的前途。”

对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创建以及发展，厉以宁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在厉以宁担任院长期间，学院蓬勃发展，成为了中国商学教育的一面旗帜。这些年来，他桃李满天下，其中不乏列居高位者。

他写过多首跟光华管理学院有关的诗词，“红楼旧影，未名新曲，桃李满园栽。携手育英才，岂不是悠哉快哉？”“培育英才，中华圆梦，教书治学同轻重。艰辛经历实难忘，光华传统齐传颂。”

在北大任教时，厉以宁的经济学讲座非常受欢迎。他温和风趣、平和可亲，讲课形式不拘一格。他在学术上的探索与洞见，更是深深吸引了当时的每一位北大学子。

除了北大教师的身份，作为中国改革进程的重要推动者之一，厉以宁还承担了更多重要工作，他曾任民盟中央原副主席、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原副主任、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原副主任等职。

最为公众所熟知的，是厉以宁在国内最早提出股份制改革。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刚起步时，国内的企业主要是国有企业，另一部分是集体所有制企业。当时的企业只不过是政府的附属物。1978年12月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中国经济体制改革起步了，股份制也在悄悄地推进。

经济理论界参与有关股份制讨论，最早是1980年4-5月在北京由中共中央书记处研究室和国家劳动总局联合召开的工资与劳动就业座谈会上。那次的座谈会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就是要经济学家们就形势严峻的就业问题提出政策建议。

1984年10月，中共中央十二届三中全会召开，改革的重点从农村转入城市。从这时起，有关股份制改革的讨论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当时成为主流意见的是放开价格的思路，并在1986年起实施价格放开的方案。至此，价格改革主线与企业改革主线之争，在1986年公开化了。

1986年4月末，厉以宁在北京大学办公楼礼堂做了一场题为“改革的基本思路”的报告。

这场报告的能量非常大。报告中指出：中国经济改革的失败可能是由于价格改革的失败，中国经济改革的成功必须取决于所有制改革的成功，也就是企业改革的成功。报告中还指出：企业改革的目标模式就是股份制。

可以看到，厉以宁已经不再把股份制仅仅看成是集资和扩大就业的方式，而是把股份制的实行看成是推进中国市场化改革的必要条件，认为只有通过股份制改革才能重新构造市场经济的微观基础，才能完成市场化改革。

厉以宁的改革思路引起了当时中共中央和国务院的重视。在向国务院领导汇报时，他还解释了为什么不宜实行价格放开。中国则是一个公有制国家，价格放开只能导致通货膨胀和经济混乱，达不到体制转轨的作用。

股份制改革的道路几经波折，艰难前行。但在这段时间内，厉以宁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即要建立市场经济体制，必须重新构造微观经济基础，而股份制改革是必由之路。

在改革路线尚不明确的混沌时期，厉以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1992年，南方谈话之后，全国人大常委会在万里委员长建议下，厉以宁担任了证券法起草小组组长，负责起草证券法。这是第一个由专家担任组长起草的法律。

证券法的制定同国有企业股份制的推进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在证券法审议过程中，厉以宁依然坚持国有企业的股份制改革仍需加大力度。到了1997年，国有大型企业的股份制改革跃上了新的台阶，人们终于不再被股份制企业姓“社”还是姓“资”的争论束缚手脚了。

“我的理想是经世济民，社会繁荣百姓安居。”厉以宁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如此回答。

20世纪90年代，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之下，大量农民工外出，引发了一系列新问题。例如，农村青壮年劳动力外出之后，土地有撂荒现象；农民工进城后，家属也进城了，于是又出现子女无法在城市就学问题，而且每逢春节，火车为什么这样拥挤，同农民工回乡探亲有很大关系。

这些现象都激起了厉以宁对城乡二元体制和城乡一体化的思考。他曾表示，“农民工”这个称呼是不合理的：工人就是工人，农民就是农民，从未听说过什么“农民工”。

2013年之后，厉以宁的关注点开始转向城镇化。虽然一直生活在城市，但是厉以宁通过对城镇化的观察与研究与理论，让他在市场中又获得了一个新的称号，“厉城镇”。

他提出，城乡二元户籍制度一定会走向全国户籍一元化，城区和农村不应再有居民身份的差别，也不再有城乡居民权利的不平等。

改革城乡二元体制所需要消除的，是对城乡之间生产要素流动的人为障碍，以及两种户籍之下工人和农民的不平等待遇。这一切是可以做到的，而且会对国民经济发展产生积极的结果。

此外，他还积极关注年轻人在城市的住房问题。厉以宁认为房价过高，但他始终强调房地产是重要的，在市场经济体系中具有关键地位。

他说：“政府应该大量建设廉租房，暂时解决年轻人的住房需求，而刚毕业的年轻人一般没有车，所以应该把廉租房建立在交通比较便利的地方。”

十年前，厉以宁操心年轻人住房问题的言论至今仍令人记忆犹新。“城镇化一定要有房子，带动消费也得有房子，老百姓想买家用电器甚至小汽车，都得先有房子。”

从“厉股份”“厉民营”再到“厉城镇”，这些简单的称谓并不能完全概括他的远见卓识。在大变局中，他向上助力改革创新，向下关注民生大事，用他的思想影响中国未来。

毕生致力于经济改革理论的探索，面对这么多的争议，厉以宁毫不畏惧，“经济学家要有勇气顶住两方面的压力，一个是上面的压力，不做‘风派’；一个是互联网的压力，互联网上说什么的都有，经济学家要坚持真理，修正错误。”

要有坚持的力量，这也是他对每一位年轻人的寄语。

本文首发于南风窗旗下财经新媒体盐财经

    编辑 | 江江

排版 | 鸿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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