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试图让父母学会断舍离。。。
一
挺小的时候有一次忘了为什么事跟我妈吵架，气得我撅了一晚上的嘴，连吃饭都是撅着嘴吃的。
到了晚上临睡前，我妈过来跟我说话，也没提吵架的事，好声好气地回忆我刚出生的样子：妈妈生你那天啊，碰到个特别不负责的护士，都没怎么好好给你洗干净。所以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就这么又丑，又小，还脏得不行，跟个屎蛋蛋似的。。。
通常我妈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回忆我们小时候，都说明她心情很好。我仰脸看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这是心软了，这是要认错了！
然后就听我妈话锋一转：现在每次你这么气我，我就特别后悔，后悔为什么不趁你还是个屎蛋蛋的时候把你掐死。
我猜这两天我妈又在后悔当年没掐死那个屎蛋蛋。
我现在在我妈这里，帮她收拾家，为七月彻底搬到我那里做准备。
老太太非常不欢迎我，反复说她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留下的都是精华，什么都不需要扔，只等我们七月过去直接帮她搬就好。
我临去前一晚，她还特意发了几张家里的照片给我看，以表示真的没啥可扔的。
我一眼看到满坑满谷的保健药。
我妈是个特别好骗的人。同样一种药，市面上卖十块，她未必稀罕，但你要是拿出一瓶跟她说我这个四十块一瓶，她一定会上赶着买，还会买好多。
因为这个人一把年纪了却有着无比天真单纯的逻辑：能卖得比别处贵，肯定是因为它好，要不然厂家哪好意思要这么高的价格。
就在这种神奇逻辑的驱使下，我妈囤了很多价格奇高厂家不详成分诡异的中成药。
当晚自然又为她的药吵半天。最后我妥协，说这样，这些药咱俩一人管一天。今天药归你，你随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一锅炖了当饭吃我也不管。明天药归我，我怎么处理你也别管。
第二天出发时我这边下暴雨，电闪雷鸣，飞机晚了快三个小时才起飞，头半程开得连抖带跳，感觉不像是坐飞机，倒像是骑了只兔子。
到了我妈那边，居然也是暴雨，降落时又是骑着兔子一通颠。
等我颠得七荤八素终于见到我妈时，已是半夜十二点半。
我惊魂未定地向老太太道歉：不想扔药就直说，咋还用雷劈我呢？
二
第一天上午基本没扔啥东西，主要跟我妈争留啥不留啥了。
其实我除了在吃药的事情上态度强硬，我在处理我妈其他东西时还是很尊重她的意见的。我理解老人都恋旧，很多东西跟价值无关，而在于意义和感情。
但我妈实在太离谱了。
我猜从她眼里看到的世界一定很美妙，因为她看哪儿都是金山银山，看啥都是好东西。
一条穿了十多年的裤子，我看到的是起球了，脱线了，裤腰皮筋也松了。她看到的是：布料软，高腰护肚子，吸水性好，就算不穿也可以剪剪当抹布。
甚至连破了边的内裤，她都要留着。
“这种内裤的皮筋特别宽，剪下来干点啥都很方便。”老太太像个称职的内裤推销员一样跟我介绍这条破内裤的珍贵之处。
说着还起身找刚被她抢救下来的松垮脱线裤子：你看，这个内裤的皮筋剪下来，缝到这条裤子上，就又是一条新裤子！
我积极配和：其实不用剪不用缝，干脆就里头穿裤子，外头套内裤，这样裤子再松也不会掉下来，还时髦得跟超人一样。
就这么每扔一样东西都要掰扯半天，早晨七点起来，收拾了三个小时，零进度。
后来我急眼了，说你知不知道跨州搬家要好几千，你真觉得这些破裤子值得花几千块钱运吗？
我妈被这个添油加醋的钱数吓到了，妥协说算了我不管了，你看着处理吧，扔的时候摸着点良心。
切，你请雷劈我我都没怕，还怕摸良心？
我扔东西的标准很简单，除了有纪念意义和别处买不到的，但凡老旧便宜的生活用品都可以扔或者捐。因为比起搬家费用这些东西实在不值得留。
一旦脱离开我妈的监视，我扔得大刀阔斧，到傍晚已经整理出两间客房和一个厨房。
期间我妈进出了几次，先是试图抢救一个很旧的加湿器，未遂。后来又偷偷从垃圾桶里翻出一套收纳盒子，被我及时发现喝止了。
眼瞅着要留要捐的那两堆越来越高，要带走的越来越少，老太太的怒气也越积越深，但又不好直说，因为她也知道我扔的大多东西都是不该留的。
就这样攒到晚饭时，终于爆发了。
先是扯东扯西地跟我讲人生感悟，讲她遇到的一些特别值得学习的好人好事，绕了一大圈，扯了半小时，总算点题：要学会做一个体谅别人的人。
我直接问她到底对我扔的哪样东西有意见。我妈不好说是每一样，于是愈发地生气，说话也愈发地东突西跳摸不着边际。
俩人就这么一边吃一边吵，吃饱了起身时还不忘拍一下桌子，以示愤怒。
三
一早起来忙着把昨天收拾出来的垃圾装车，运到垃圾场。
十多袋大垃圾，跑了好几趟，万幸垃圾场有个缺了颗门牙的大叔，每次都过来热情帮忙。
聊天中大叔问我是不是第一次来本地，我说不是，来了好几次了。他眉飞眼笑地表示震惊，说你来了好几次我居然一次都没遇到？
阅剧无数的我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撩我。
妈的老子这该死的魅力。
乐颠颠回家，想讲给我妈听，一进门看这小心眼的人还在记恨昨天的事，脸拉老长。
不就扔了她十来袋东西吗？
于是娘俩一上午没怎么说话。
倒也没再吵，因为我扔垃圾的功夫饭桌被买走了。
吵架最重要的是气势。没了桌子，吵急了拍啥呢？总不好对着拍大腿吧。
打破僵局是下午四点多，我妈想收拾鱼池，找不到工具了。
问我有没有在车库看到一套啥啥啥。
我眼神躲闪：房子都卖了你还收拾啥鱼池，等着买主自己收拾吧。
她立刻警觉：你给扔了？
我：。。。有没有可能被人偷了？
我妈：你不打算让我过了是吧？！
我：。。。哎你们垃圾场有个豁牙大叔你认识不？
。。。。。
屋漏偏逢连夜雨，到了晚上，做饭时我妈又找不到调料了。
其实老太太翻抽屉时，我虽然不知道她在找啥，心里已经慌了，因为那个抽屉里的东西被我扔得差不多了。
我妈翻了翻，啥也没找到，扭头看我。
我低头抠案板：我还小，不懂事。
她不吭声，继续双目炯炯地看我。
我叹口气：那什么，我帮你回去掐死屎蛋蛋吧。
图片来自网络
我妈系列：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