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冬天里的一把火，原本客流不多的汽车4S店，突然间门庭若市。平时直播间只有个位数的店涌进了近万人，忙得店员“连吃饭的机会都没有”。甚至有狂热的“信众”从外省出发，坐上飞机、高铁直奔武汉，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抄底抢车。

武汉汉阳区的一家东风日产4S店，挤满了前来选车的顾客。图/良豪

虽然整个3月都是此次购车优惠季的有效期，但在狂欢之下，不少优惠力度诱人的车型一夜售罄，目前只能排队下定，什么时候提到车还是未知数。

有人感慨称：“没有卖不动的车，只有合适的价格。”有网友甚至调侃道，错过一次“要再等十年”。

“错过一次要等十年”

在“史上最强”的购车补贴刺激之下，如果有比去东湖边赏樱花更诱人的周末活动，那一定是去汽车4S店看车，尤其是“东风系”品牌的4S店。

这样的说法并不夸张。之前的数个工作日里，全武汉的东风雪铁龙4S店挤满了前来看车的人，排队参与试驾的客户有40人之多，只因参与补贴的一众车型里，雪铁龙C6的补贴力度最吸引人。有新晋车主分享购车经历时透露，一天时间里就卖出了200多辆雪铁龙C6——相当于是过去一个月销量的两倍。

甚至需要从外省紧急调现车“支援”湖北。/微博@新浪汽车

公开资料显示，和本田雅阁、丰田凯美瑞相比肩的雪铁龙C6，官方指导价21万元。但在获得9万元的政企综合补贴之后，售价降至让人难以置信的12万元，比朗逸、卡罗拉等A级车还要便宜。

同样吸引人的还有同品牌的C3-XR。这款官方指导价11.39万元的小型SUV，在获得5.6万元的政企综合补贴之后，5.79万元就能入手。

人们对雪铁龙大促的调侃铺天盖地：“20多万的C6全是缺点，但12万的C6全是优点。”但调侃之余，精明的购车者早已将库存的现车全数卷走，只剩下心动不已但又犹豫不决的准车主们赶了个晚集。

在汉阳区的一家东风雪铁龙4S店的咨询台前，新周刊记者发现了一张A4纸大小的客户告知书，告诉所有客户新车销售火爆，资源供不应求，订车需要排队，“先到先得，不确保一定能满足资源”。

东风雪铁龙4S店内的客户告知书。图/良豪

“目前都是排单状态，湖北省内已经没有C6的现车了。”一位派驻到店内支援的神龙公司总部管理人员在咨询台大声地向围在身边的顾客解释道，“我们现在从外地调了一批车回来，新车订单在（神龙公司）工厂生产，但不能完全保证一定能按时交付。”

或许是买车的人实在太多，也或许是为了劝退外省来的“信众”，多家媒体报道称，湖北的一些雪铁龙门店抬高了购车门槛：有的门店将定金从5000元加价至2万元，有的要求在湖北交够半年社保。至于在汉阳区的雪铁龙门店，新周刊记者了解到，购车资格直接被卡死为“只限武汉市户籍”。

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客户抢着留资、交定金排队，试图薅一把促销的羊毛——尽管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顺利提车，也很有可能最终被4S店无情“劝退”。

苛刻的购车条件，也无阻四面八方的客户抢着留资、交定金排队。图/良豪

这只是当下湖北车市热度的一个缩影。据媒体报道，武汉经开区在3月6日举办的一场座谈会上披露称，活动开启后，神龙汽车的日均订单量增长了984%，东风本田5天内达成1469辆订单。座谈会上还透露，仅用一个周末的时间，湖北省内东风乘用车各4S店达成订单275辆，较2月日均增长186.5%。

燃油车，为什么也卷起来了？

湖北省的汽车巨额优惠让“东风系”车型爆了单，也让其他省份从最开始羡慕，到开始争相抄湖北省的作业，陆续加入降价战场。

网传的一张海报显示，3月10日起至月底，广汽本田对广州区域推出了全系车型的购车优惠政策，最高优惠达8万元，并对旗下全系车型推出免税版，享受购置税100%补贴。

与此同时，一汽宣布将对吉林省展开消费补贴，补贴总额高达1.5亿元，单车最高可享受3.7万元的购车补贴；东风本田的优惠范围也扩大至上海、四川与重庆等省市，最高综合优惠幅度反超湖北，达到8万元（东风本田在湖北的最高综合优惠为6万元，作者注）。

来源：图虫创意

“价格战”打得红火，车企们和经销商们也坐不住了，不论油车、电车、混动车，统统降价凑热闹。

3月10日，深圳一家一汽丰田4S店甚至掷出了让人匪夷所思的操作，直接高呼“买bZ4X送威驰”——有媒体求证事件真实性，得到的回复是“准备的2辆威驰全部送出，活动已经结束”。

据新周刊记者不完全统计，目前正在参与降价促销的汽车品牌不少于40个，而这一数值仍然有可能继续上升。

事实上这并非是武汉首次推出购车促销补贴。武汉洪山广场地铁站的广告屏里，还保留着2022年的购车补贴宣传广告。图/良豪

不过，地方补贴政策在国内车市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今年开年以后，为了提振地方车市，已经有很多省份推出购车补贴，不过像湖北省如此巨额的补贴并不多见。

此前有业内人士认为，湖北省此举是为了刺激汽车消费，同时也为了帮助本土汽车企业东风集团。这是武汉最引以为傲的汽车品牌，和长江大桥、黄鹤楼、热干面一道化作这座城市的名片之一。直到今天，武汉街头仍有大量大小不一的汽车，车头悬挂着东风汽车的logo。

汉口火车站站前广场外的出租车，几乎都是清一色的东风牌。图/良豪

燃油车叱咤风云的年代，东风汽车是全国拥有最多合资品牌的车企，缔造过不少家喻户晓的“神车”。但当中国汽车市场快速迈进新能源时代，国产纯电动汽车成为宠儿，曾经帮助东风汽车开疆拓土的合资品牌不是被消费者冷落，就是已经被市场淘汰。

如今处在舆论旋涡中心的东风雪铁龙，全国销量早在2016年便每况愈下。2022年，其全系车型月均销量仅有百余辆，在汽车圈里根本不值一提。东风雪铁龙，早就沦为“上了年纪的人才会买的汽车品牌”。

汽车卖不出去，但又不能销毁，唯一的办法就是放着。如此循环之下，库存车就变得越来越多。

4S店存放的待售崭新汽车。/图虫创意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发布的“中国汽车经销商库存预警指数调查”显示，今年1月和2月，中国汽车经销商库存预警指数分别为61.8%和58.1%，双双超过50%的荣枯线；而有80.2%的经销商表示，2月销售未达预期，库存压力较大。

这里的“库存预警指数”，是指库存滞留资金大于用来流通的资金，低于50%即为合理范围。而库存预警指数越高，反应出市场的需求越低。

中汽协的数据显示，2022年燃油车市场销量1487万辆，同比减少13%。而根据东风汽车集团的公告，2022年全年汽车总销量为246.45万辆，同比下降11.19%；到了今年1—2月，汽车销量为262285辆，同比大降48.48%。

2020年10月5日，武汉东风本田二厂大型车库停满了即将交付的汽车。/视觉中国

狂热背后的求生

销量下滑的压力之下，大幅降价去库存，是传统车企不得不做的事。

换句话说，今天疯狂降价、巨额让利的“神车”，其实都是积压许久的库存车。

有人闻讯前往门店排队订车，但也有交了定金的消费者开始后悔。新周刊记者在汉阳区的雪铁龙4S店走访期间，就有至少一位已经交付定金的客户要求退订。

微博里，有下定雪铁龙C6的网友如梦初醒，吐槽称在收单之后被告知共创版没有车，被迫接受价格更贵、配置更低、库存更多的舒适版车型，质疑经销商“是在故意清库存车”。更多的网友则当起了“等等党”，调侃：“你不买，我不买，明天还能降二百。”

汽车价格大跳水，长期以往会影响整个行业的发展。/ 图虫创意

资本市场里，也有不少对此番狂热的质疑。

罗兰贝格咨询公司驻上海合伙人Ron Zheng向界面新闻表示，价格大幅下跌将对二手车的剩余价值以及品牌忠诚度产生巨大影响，“东风降价的行为有些短视”。

但更多的声音却是，面对新能源汽车与日俱增的销量和越来越大的市场份额，除了降价，燃油车“似乎别无选择”。

长城汽车首席增长官李瑞峰近日就当下的“价格战”势头公开表示：“不跟肯定死，跟还有一线生机和希望。”

一个不能否认的事实是，汽车产业这种高度市场化的行业，本就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当造车新势力带着电动车跑步进入汽车市场，将汽车改造成一件更便宜、更有科技含量、更大众化的新消费产品，转移了新消费群体的注意力，燃油车乃至传统车企过去数十年建立起的销售护城河已经被一点点击垮。

今年新年伊始，特斯拉率先降价收割了一大波新订单，多家新能源车企随后闻声加入“价格战”，让本就压力山大的传统车企难上加难——不论愿不愿意，都已经无法独善其身。

特斯拉“不按套路式般”降价，搅动了整个汽车市场。/视觉中国

“降价可能不能带来销量，但可以打击对手。”3月2日，理想汽车CEO李想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特斯拉、比亚迪都在打“价格战”，今年整个行业压力很大。

油车能不能靠“价格战”打赢电车，没人能够说得准；但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的是，在激烈竞争之下，今年必然会有不少汽车品牌成为历史。毕竟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里，抢不过就只能被淘汰。

尽管如此，依然有不少真正渴望上车的消费者乐见其成——毕竟终于能低价抓住梦寐以求的方向盘，不开心才怪。

当然，前提是，低价买车的过程之中，不存在任何商家戏耍人的套路。

“没有试驾的购车行为，是对钱包的不尊重。”图/良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