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名下有一系例从发表起就常演不衰的剧目的作家,契诃夫也经历了再发掘的过程。在二十世纪的荒诞派剧作家追溯到契诃夫的写作时,发现其作品与欧洲传统戏剧有着很大的区别。契诃夫并没有区分显著的善恶,故事空间里最大的矛盾并不仅仅存在于某几个角色之间,他的剧本里“既没有一个天使,也没有一个魔鬼”,其中最大的冲突来自舞台上的这群人和包围他们的社会。托尔斯泰是契诃夫在文学与精神上的导师,在19世纪末期,吸收了东方哲学思想的“托尔斯泰主义”曾一度流行于俄国。托尔斯泰提倡以“仁爱”的心态来面对世间苦难,用道德上的忏悔来实现自我的完善。在小说《复活》中,男主角聂赫留朵夫在经历一系列道德抉择后,放弃自己的贵族身份,前往西伯利亚以完成精神上的新生。在这样的一种极度内省的思想影响下,“勿以暴力抗恶”成为托尔斯泰主义风行一时的号角。契诃夫一度接纳了这种理念,在他的早期小说《在路上》中男主人公就曾直接陈述了“勿以暴力抗恶”,小说《好人》也延续了契诃夫在靠近托尔斯泰过程中对于一种“爱”的理念的发掘。但在1890年,契诃夫有了一次前往萨哈林岛(今库页岛)考察的机会,这次边地之旅也为契诃夫的文学生涯带来了转机,只是这与聂赫留朵夫的“复活”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新生。1890年,契诃夫来到库页岛实地考察,当时这片区域是政治犯的流放之所,极寒的西伯利亚边地、贫穷的海参崴给契诃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离开海参崴后的契诃夫一路游历了香港、新加坡等东亚城市,南部海岸城市的发达与开放让契诃夫对于在库页岛三个月的所见所闻有了更多的参照。回到俄国后的契诃夫写下了《决斗》和《第六病室》。前者一直被解读为对于托尔斯泰主义的决裂,在1892年的小说《第六病室》里,契诃夫继续了这种对于社会性压抑的书写,以至于很多读完这部作品的人,都会有一种置身其中的直观感受。《第六病室》里有两个对比鲜明的主角——拉京医生和第六病室中的精神病人格罗洛夫。拉京医生是一个拥有知识特权的人,也有着一套看似完善的避世哲学,他可以在家喝酒看书,营造自己的小天地,而格罗洛夫则因为强权统治而精神失常。除开对于政治环境的再现,契诃夫也在这间病房里展开了“清醒的疯狂”与“麻木的理性”的对照实验。借助格罗洛夫对拉京医生的批判,本身就是知识分子的契诃夫也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内省,就像李尔王在疯癫之中识破虚伪和势利的真相,堂吉诃德闪烁在痴狂呓语中的智慧火花一样,格罗洛夫的疯狂承担了真理的功能:“不用做事而良心清清白白,并觉得自己是大圣大贤,这不是哲学、不是思想、也不是眼界开阔,而是懒惰,是浑浑噩噩的麻木。”在面对“勿以暴力抗恶”这种看似博大但却模糊的主张时,契诃夫触摸到了更加真实的社会血脉,向“铁屋”打出了自己的“铁拳”。《第六病室》中这种冲破一切的人格书写帮助契诃夫做出了思想的抉择,在此之后,契诃夫进入了剧本创作的黄金时期,《万尼亚舅舅》《三姐妹》《樱桃园》等作品相继问世。两次向主人开枪但最后仍在帐台前卖命的万尼亚舅舅、永远渴望离开但几乎要被日常生活的深渊吞没的三姐妹,相对于疯掉的格罗洛夫和全然麻木的拉京医生,契诃夫晚期作品里的角色更像一种中间人,而这种希望和反抗在日常生活琐屑的消耗下隐隐作痛的无力状态,一次次贴近当下,贴近到我们作为普通人的体验中来。契诃夫所书写的日常生活回应了他在《第六病室》里构建的“牢笼”寓言:“一个有思想力的人到了成年时期,思想意识成熟了,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他关在一个无从逃脱的牢笼里面。”而契诃夫的预见性也在于这则个人成长启示,可以无缝衔接到现代文明神话的建立与破灭、新旧世界更替的期望与跌落之中。发现社会意识背后的恶意和集体暴力、或是被冠以疯癫的名义被社会驱逐,在新的牢笼下一出出似曾相识的故事依然在上演。在一种近似全景监狱的状态下,如果不能做一个觉醒的疯子,至少还要像三姐妹那样懂得为什么生活,以及为什么痛苦。
本次影展中的契诃夫剧作《海鸥》《三姐妹》在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北京百老汇影城东方新天地店、北京百丽宫影城国贸店均有放映,每店只有一场。可以移步百老汇影城app及小程序购票,淘票票及猫眼等第三方平台同步上线。
“新现场”高清放映系列,由北京奥哲维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打造,致力于通过放映的形式向观众呈现当今世界舞台上最优秀的作品。通过与包括英国国家剧院现场、特拉法加发行公司、环球映画、影院现场、松竹株式会社、百老汇高清、法国百代现场、西班牙数字影像在内的多个品牌合作,“新现场”高清放映系列目前发行推广来自英国国家剧院、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皇家歌剧院、莎士比亚环球剧院、莫斯科大剧院、法兰西喜剧院等多个机构的世界顶级戏剧、歌剧、舞蹈、展览影像。截至2022年1月,“新现场”放映剧目已达208部,覆盖北京、上海、广州、台北、香港等53地,放映超过9000场,观影人次超过68万人。放映由阿里大麦旗下的现场演出品牌Mailive联合运营推广,获得英国文化教育协会大力支持,并共同倡导艺术包容、多元与无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