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企出海为何屡屡折戟沉沙？

短视频社交平台TikTok在美国面临被禁的强大压力之下，其首席执行官周受资于上周四3月23日前往美国众议院能源和商业委员会作证，遭到两党议员长达五个小时的轮番拷问。

美国媒体称这场听证会是TikTok“灾难的一天”。而在微博上，中国网民称周为“孤独的英雄”和“勇敢的绅士”，凭借一己之力，抵御众多美国国会议员的“侵略”和“霸凌”。

TikTok作为中国企业字节跳动开发的抖音国际版，在美国取得巨大的商业成功。据周受资披露，TikTok在美国共有1.5亿月活用户，占3.4亿总人口的44%。然而，这款美国年轻人最喜爱的视频分享平台，很可能面临全面被禁，成为大国关系恶化的一个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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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企业进军海外，在市场上攻城略地。即使在当下的大环境，华人创立的企业在美国仍有很大发展空间。“价格屠夫”拼多多去年九月推出美版Temu跨境电商平台后在美国大火。中国山东人袁征创办的ZOOM在疫情期间成为美国最流行的视频会议软件。

面对法律和政治危机，中国企业往往应对乏力，不少最终损兵折将退出市场。TikTok在美国三年两次面临被禁，难道是其难以逃脱的宿命？

2020年8月6日，时任美国总统唐纳德·川普签署行政命令，援引《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要求在45天内禁止微信在美使用，理由是微信与中资公司腾讯关系甚密。该行政令同时涵括了TikTok及其所属中资公司字节跳动。

8月8月，在美的微信用户自发成立美国微信用户联合会（USWUA）。该组织指控特朗普当局剥夺了他们的选择自由，于8月21日正式将特朗普政府起诉到了旧金山湾区的联邦地区法院。USWUA起诉特朗普总统以商务部部长威尔伯·罗斯限制了美国宪法规定的言论自由，影响到了数百万在美华人的利益。

美国微信用户联合会的起诉书

9月17日，加州北区联邦法院举行首次听证会，18日，紧急二次开庭，19日，再次与美国司法部公堂相见。9月19日，法院举行临时听证会，美国微信用户联合会与美国司法部双方经过短暂但激烈辩论之后，比勒法官作出了有利于USWUA的裁定。

比勒法官在判决里面引用的最重要的理由是《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第一条保障的言论自由。驳回微信禁令其实就是为了保护华裔美国人的言论自由，虽然微信有很多毛病，但硬性封杀，会损害很多人的言论自由。

微信对我太重要了，可以说是联系国内朋友和维护国内业务的唯一平台。因此，我参加了美国微信用户联合会，为法律维权活动捐款，在白宫请愿书上签字，并制作了“保卫微信和TikTok”口号的T恤和油画在社交平台上宣传。

TikTok上不仅仅有唱歌跳舞的小视频，还有大量的知识分享。在社交隔离期间，它让我在人迹罕见的山庄里能够维持与社会的互动，保持心理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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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微信用户相比，TikTok用户没有发起有效的维权活动。由于总统令把微信和TikTok绑在一起，我们对微信的维权让TikTok搭了个顺风车。总统禁令的终结使TikTok得以在美国继续运营。

TikTok的美国用户从2020年不到两千万在三年间暴涨了七倍。然而，它的法律麻烦却越演越烈。据统计，截至今年2月，美国的50个州有29个州通过了针对TikTok的限制令。

黄色的州均通过了限制TikTok的行政令

这些州由州长签署行政令，禁止在政府拥有的电子设备上应用TikTok。政府公务员、军队、国防承包商、公立学校、图书馆、医院等等被要求限时删除，公用网络和WiFi不允许支持TikTok。

与川普总统令不同，这些州行政令并未限制普通公民使用TikTok，也未要求应用商店下架，而是不允许政府雇员在政府拥有的设备上使用。因此，用户很难说限令侵犯了他们的言论自由。与上次一样，TikTok从公司到用户均没有发起维权活动。

现在，美国国会准备立法，在联邦层面全面禁止TikTok。两党借助国家安全和保护青少年健康的旗号很容易达成共识。除非TikTok的用户能够证明禁令是对他们言论自由的严重侵犯，很难阻止最后被禁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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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TikTok的经验教训，我建议有意拓展美国市场的中国企业，强化本地化运作，在当地建立和巩固强大的利益共同体，可以合力化解法律和地缘政治风险。

TikTok有如此广泛的用户，为何在生死存亡关头无人挺身而出？因为这些用户分散在虚拟空间，并未组织在一起。

以特斯拉为反例：美国各州和主要大城市均有特拉斯车主俱乐部。除了在社交平台上建群互动外，俱乐部还有定期的线下聚会，联络感情。特斯拉与这些俱乐部联系紧密，并对他们的活动给予支持。

一旦美国要出台不利于电动车的法案，车主就会通过俱乐部一起给政府官员和国会议员打电话、写信，说服他们改弦易辙。

美国众议院能源和商业委员会是国会影响力最大的常设委员会，有两百多年历史。其52个会员来自美国每个州。如果，美国各地都有TikTok用户俱乐部的话，他们发起草根维权，就很可能能够改变这些议员的成见。而且，他们明年11月都面临连任选举，选民是不敢得罪的。很可惜，TikTok在“群众路线”上是完全缺位。

当TikTok宣布派新加坡籍的精英CEO去国会作证时，没开场我就知道已经输了。

你如何让一个非美籍的CEO代表一个外国公司，承诺对美国国家安全负责呢？你如何要求一个新加坡人效忠美国的国家利益呢？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中美关系恶化的当今，无论周受资怎么努力，他都无法化解国会议员的担忧。另外，华尔街投行和常春藤名校的背景，在代表普通选民的国会看来，都是减分项。

如果TikTok事前问我，我会强烈建议派一个美国本土出生长大的美籍高管做代表。最好是少数族裔、女性。如果是同性恋或变性人就更好了。

美国排华吗？拜登政府有两个华裔内阁成员，包括美国贸易代表戴琪，和刚刚获提名的劳工部长苏维思。这在历任政府中是最多的。华裔演员杨紫琼和关继戚分获奥斯卡最佳女主和男配。上世纪初的好莱坞华裔女星黄柳霜的头像刻上2022年版的25美分硬币。

TikTok空有强大的律师和顾问团队，却完全无视美国的政治现实，在应对国会听证的策略上铸成大错。现在，对TikTok作任何补救可能为时已晚。

如果把所有结果都归罪于美国排华，那么，企业不如自动退出美国市场。如果企业家不能为企业排难解忧，他凭什么挣一亿的高薪？

对意向拓展美国市场的中国企业，“本地化”和“走群众路线”是非常有效的。

2023年3月27日

写于美国伊利诺州格林郡儒勒凡尔纳山庄

转自舌尖上的华尔街 作者 黄劲文 C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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