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最怕父母生病
文｜读者：梅子
就这样仓促地到了中年，中年是多事之秋：生活忙碌复杂，职场压力山大，孩子叛逆拧巴，父母逐渐老去。都说人到中年有三怕：怕失业，怕自己生病，更怕父母生病。离开父母的庇护，每个小家庭就像一部精密又庞大的仪器，每个人都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的正常运转得靠所有人的协作配合。任何突发情况都会打破其中的节奏，所以，中年人最大的崩溃，往往就在父母生病的一瞬间。
我在农村长大，我们姐弟三人长大成人后如小鸟先后飞离了巢穴，在城里安家落户。父亲外出打工，母亲一人住在乡下，守着老屋，耕种着几亩农田。她在城里住不惯，说谁也不认识，每天吃饱等饿，无所事事，像蹲监狱。干了一辈子农活，对她来说，勤劳已经成为一种基因和本能，一闲下来就难受。实行机械化耕作后，地里农活不多，她闲不住，在村子附近的食品厂找到一份工作，每天工资120元，这份“钱多事少离家近”的活她很珍惜，走路带风，干劲十足。每月发工资的日子她都很骄傲开心，觉得自己还有用，不用伸手向我们要钱。
我经常和她通电话，她在那端高门大嗓，说话中气十足，说自己能吃能喝，啥事没有，我只管把工作干好把家照顾好就行。我周末偶尔回去看看她，日子就这么平静地流淌。
某天我在单位正忙得焦头烂额，在县城上班的姐姐突然打来电话，说母亲消化不好，一吃东西就发胀，胃隐隐作痛，已经三个星期了。她一直忍着没说，疼得实在受不了才告诉姐姐。姐姐一听就慌了，决定带她来市里的医院检查，问我能不能请假陪同。
那天夜里，我没睡好，忍不住在手机上搜索相关信息，一会儿被吓得六神无主，一会儿又自我安慰：没事的，母亲身体一向很好，平时连感冒都很少得。
第二天一大早，姐姐就驱车带着母亲赶到我生活的城市。除了看望病人，我平时很少来这家本市最大的综合性医院，在迷宫一样的大楼里晕头转向。姐姐麻利地跑上跑下办各种手续，我在旁边陪着心神不宁的母亲。我发现，如果没人陪同，在偌大的医院办卡充值，排队做各种检查，在各种机器上自助取报告单，对很少出远门不识字不会用智能手机的母亲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来医院看病的很多老人颤颤巍巍，行动艰难，子女们跑前跑后，他们坐在椅子上乖乖等待，温顺地让子女帮他们整理口罩、擦去口水。你养我小，我养你老，让我感叹生命就是一场轮回。
在医院，生老病死都被放大，仿佛各种人间疾苦全集中到这里。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会让一个家庭笼上浓重的愁云惨雾，甚至颠覆寻常生活。手术室门前的家属们焦虑又疲惫，让人忍不住感慨唏嘘：人这一生，真的脆弱又短暂，所以健康平安就好啊，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
姐姐去取检查结果，在等待母亲麻醉苏醒的那几分钟里，我仔细看着母亲皱纹丛生的脸，花白凌乱的头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苍老，岁月在她身上留下如此惊心动魄的痕迹。我们忙着奋斗事业，忙着养育子女，总以为未来日子很长，父母会一直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强大。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衰老速度会如此之快。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几分钟，心狂跳得厉害，忍不住脑补各种不好的结果。终于等到姐姐拿来检查报告，不是谈之色变的那个字，我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有种隐秘的庆幸，幸亏不是啥疑难重病，否则，我怎么承受得起。
母亲也醒来了，我俩指着结果告诉她只是胃炎，没事，听医生的话，以后三餐规律多吃流食即可。母亲一下子有了精神，像卸下了心里的千斤重担，走路轻快，不要人扶。
母亲回到家服药加饮食调理胃炎刚好一点，又突然腿疼，一检查，骨质增生。刚开始，母亲腿疼得走不了路，拄着拐杖一步三挪，夜里无法入睡，一向坚强的她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叹息和呻吟，还忍不住胡思乱想。我去看她，母亲情绪低落，深深自责，说这样受罪又拖累孩子，还不如死了好。我在母亲面前故作轻松，千方百计组织语言安慰她。其实，夜深人静一个人禁不住掉眼泪。我一直以为母亲身体很好，她自己也这么认为。但岁月不饶人 ，各种疾病紧赶慢赶还是找上了年过七十的母亲。
经过治疗，腿疼刚缓解一点，能走路了，母亲又感觉腰疼。一检查，腰椎间盘突出。索性住了院，我们轮流照顾。母亲一病，像一场突然而至的冰雹劈头盖脸砸来，人仰马翻，手忙脚乱，一家人原来有条不紊的生活节奏全被打乱。在医院照顾她那几天我觉得每分钟都过得很慢，一会儿换药、一会儿找护士，一会儿扶她去卫生间……整个人完全耗在那里，什么也干不了。
80后的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又懵懂仓促地走到了人生的半山腰，原本还时不时把自己当成小公主，忽一日父母生病住了院，不仅有等待缴费的长长账单，还有陪床照料及一日三餐，孩子在幼儿园等着接，老师一个个催促的电话里已有着克制不住的埋怨。心急火燎中，顿然发现自己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而父母看我们的眼神也有了小心翼翼，遇到问题开始遵循我们的意见，年幼的孩子更是把我们当成生命的靠山。
人到中年，乍然看到生活赤裸裸的真相，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恐慌：我们平日里的岁月静好，诗和远方，有几个不是建立在父母身体无恙的基础之上？父母身体好，是为人子女最大的福气。当父母华发渐生，日渐衰老，我们有没有足够的力量把父母余生的幸福和孩子的希望都扛在肩上？这兵荒马乱的中年，只能咬牙挺过去。
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母亲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心情也好了很多。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父母生病是一场爱的教育，它以突如其来的态势，让分散各地的家人团聚在病榻前，抱团取暖。在母亲病倒后的晦暗日子里，我和姐姐工作忙，父亲远在外地，离母亲最近的弟媳妇因没有固定工作，承担了最多的照顾任务，成了患病母亲的陪护人，替我和姐姐分担了很多压力。她给予母亲的陪伴，给予我和姐姐的成全，是金钱无法衡量的。
父母子女一场，是命运赋予我们的一种运气。曾经，父母是我们的天和地，是我们最踏实的依靠。当他们眼神不再明亮，步伐变得摇晃，说话也开始变得唠叨琐碎，愿我们不但有足够的关怀和耐心来陪他们逐渐变老，也有足够的能力成为他们最稳妥的靠山。青春散场，一个跟头摔进中年，突然感受到生活的锋利和艰难，倘若有爱又有钱，来支撑父母摇摇晃晃的晚年，那真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
排版：小映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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